《迷境盛世》夏珞恪

10、斗乐

　　鸳佩阁位于四层左侧，是八阁中最富丽堂皇的乐阁，此时阁中的曲乐此起彼伏，掌声雷动。
　　阁内的七张圆桌围满文人乐客，左侧多摆出的一张客席上盘坐了一名西域少女，没有束起的秀发很长，直铺于席上，顺势滑下耳畔被遮去了半张脸，抿嘴低眉，虽未言语却透出典雅，娴静的气质。大概因长期接受阳光直射的缘故，可看到露在秀发外的肌肤略泛浅浅的棕色，健康里又蓄有不矫柔造作的豪放，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
　　中央的彩绣苇席上还有一名妙龄少女在侧首弹奏古筝，琴情入境，袅袅琴声飘忽若虚，又似曲终后余音缭绕。
　　忽然琴弦被再度拨弹，琴声骤然转急，似瀑布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坠渊谷之中。
　　如此峰回路转的意境使得全场一阵叫好，不断在慨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琴声动人，奏者更是引人注目。
　　触目便是一袭月白缎裙配以高雅柔美的樱花底纹，映衬着少女专心奏乐的神情，平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要比西域少女更为细致的脸蛋上，水眸大而明亮，挺俏的小鼻尖，自然粉红的唇瓣有如花般娇嫩，正在抚琴的柔荑雪白细腻，看不出一丝毛细孔，完美得像是白玉陶瓷，玲珑水韵般诱惑着所有的人。
　　一曲终了，人人报以最热烈的掌声，对少女的琴技更是赞不绝口。
　　“起初比的是本土的柳笛和长箫，接下是琵琶和月琴，再是西域少女出题的伽倻琴和竖琴，现在则是古筝，啧啧，那蕃邦女子不知还能不能斗下去……”
　　“司寇十小姐对乐器的精通已是炉火纯青，筝曲更是出神入化，令人佩服，佩服！”
　　“民间均传嫣雨楼除建筑巧夺天工外，音韵更是独一无二，今日一见，方知那并非虚传。”
　　“十小姐不仅风华绝代，而且琴声引人入胜，让人感觉像享受着一场百家争鸣的曲乐盛宴。”
　　“这才是嫣雨楼真正的头牌啊……”
　　没有理会旁人的私语，司寇拾夕礼貌地对众人笑笑，抬眉看了看侍于古筝左侧的鸳佩。
　　鸳佩点点头，击掌三下让众人安静下来后，使唤左右婢女道：“为今姑娘奉筝。”
　　待古筝摆定，今梦翼挪身微弯，目光自然地落在面前的古筝上，眼神中未见怯意，只见她将双手停于筝上，双手调声，方才起音，门外人群却一阵骚动。
　　“想来你这儿赏一曲可真让人一顿好挤……”舒聆闲揉了揉被挤疼的手臂抱怨。
　　“聆闲哥！”司寇拾夕欣喜地起身。
　　舒聆闲旁若无人地走上前:“鸳佩，善晴，朱樱，婉蓉，绛霜，紫绡，玉姣，加上不久前病亡的杏君，这八阁乐伶各擅长不同的乐器，更是小拾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国色天香，想要独乐乐者还要付出大代价才能一睹芳容，嫣雨楼实在是……”
　　司寇拾夕笑颜融融地问：“是什么？”
　　舒聆闲凑近了司寇拾夕的耳旁：“太会揽财了。”
　　司寇拾夕不禁格格笑道：“聆闲哥今天是来听曲的话还是赶紧坐下吧。严月，奉座。”
　　侍于古筝右侧的十二月仆之一严月转身入了内堂。
　　但舒聆闲没有久留的意思，却没来得及阻止，只好摆了摆手问：“比古筝？”
　　司寇拾夕点了点头：“嗯，是个难能一遇的好对手。”
　　“看得出，不然你也不会让鸳佩侍乐。难得小拾以上宾之礼相待，足以证明她的琴技过人。所以，”舒聆闲顿了一下，坐下后才接着说道，“这古筝就不用比了，所谓的斗乐只是应战者先奏挑战者随弹，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小拾你也很久没拿出真功夫来，不如……”
　　司寇拾夕莞尔一笑，俏艳动人。
　　“鸳佩。”
　　鸳佩显得有些吃惊，但还是欠了欠身进了内堂。
　　待看清鸳佩身后的侍女抬出的乐器，众人才开始惊呼：
　　“凤首箜篌！”
　　凤首箜篌，顾名思义，以琴头饰有凤首而得名，造型优美，装饰华丽，音色柔润，想要真正弹出这凤首箜篌的音韵可谓难之又难。
　　银色的琴弦映着淡淡的光，素手一扬，轻落有声。
　　暗红色的琴身在司寇拾夕的手间透出光泽，那金色凤凰昂头若鸣，旁人便如看见那只凤凰眼前徘徊不去，金翅若展。
　　“今姑娘，聆闲哥突然来打断实在抱歉，但我们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就用这尾琴来决胜如何？”脆生生的声音如青瓷落地。
　　今梦翼盈盈一笑，回道：“一切听二掌柜的。”
　　司寇拾夕双眸轻闭，似要把灵魂灌注于手中，找寻出更为细腻更为深刻的情感。
　　纤纤素手抚上琴弦，优美的旋律汇编，清雅幽淡的琴音流出，叩击着心灵的门扉，在唤醒记忆，这记忆便将曾对自身发生过影响的种种往事追寻，再现。
　　汇聚起的温柔曲调像来自上苍的语言，撩拔着最深的感情，讲述着一些源远流长的情感，攫住了所有人整个的身心。
　　好似明灯，驱赶着心中的黑暗，使心底隐藏的一切呈现出来，无论悲欢。又似带着美丽的精魂穿梭于人心之间，于是让理智的心不再在荒野中徬徨，不再接受沉重的负载，巩固了一种对美好永恒存在的希望。
　　琴声终，众人却沉浸其中久久回不了魂，甚至有不少人已泪流满面。
　　此时亦是梨花帶雨的今梦翼，轻轻起身走到司寇拾夕面前躬身道：“梦翼自知没有如此高深的情怀，亦奏不出此等意境，小女子认输了。”
　　恍若从遥远的梦中被拉回现实的舒聆闲眨了眨眼，隐掉了睫毛上的湿润，故作惊讶道：“这就比完了？”
　　“司寇小姐的琴音可悠扬婉转可恢弘磅礴，让人深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即使是别的乐器，只显示出司寇小姐技艺超群，非我等凡辈所能媲美，还请小姐原谅梦翼的不自量力。”今梦翼谦恭的鞠下腰身。
　　舒聆闲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以为你起码能让小拾鸣起焦尾，这么看来，那冷冷的七弦大概是你再过几辈子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公子批评得是。斗琴输的一方琴师需听赢的一方差遣，今日多有得罪，还请司寇小姐发话，即使让梦翼从此不再把琴也可。”面对舒聆闲尖酸刻薄的言辞，今梦翼竟也表现得不卑不亢。
　　“那就留在嫣雨楼！”声音从门外传来，温润而掷地有声。
　　围观的人群看到来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三三姐！”司寇拾夕欣喜地起身迎接，舒聆闲也站在了一旁。
　　司寇如霰走上前淡淡一笑，投以赞许的目光：“夕夕辛苦了，但这输者的支配权可否交予三三姐？”
　　司寇拾夕俏笑应承：“三三姐是我们的当家，三三姐的意思就是夕的意思。杏君阁正好空置，改日夕让人修整为‘梦翼阁’吧。”
　　“这主意不错。原本嫣雨楼就设有八大乐阁，加上十妹的‘拾夕阁’，在民间素享‘九天之乐’的美誉。只是乐伶之一的杏君却在上月暴病身亡，九阁缺一，今姑娘的到来正好弥补九阁之缺。”司寇悠祈首先赞成。
　　今梦翼愣了愣，马上惊道：“梦翼惶恐，既是输者，怎有脸面入阁嫣雨楼？”
　　“我们家夕夕虽在乐技上稍有成就，但毕竟年少，好胜心强，造诣犹浅。近年来败下无数斗乐之人更是助长了浮躁之心，唯独你一人能使夕夕祭出凤首箜篌，如此难得的人才若是就此流失，嫣雨楼才真是输了一着。”司寇如霰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能得当家如此称赞实在受不起，嫣雨楼的盛名远扬，只怕梦翼会令其蒙羞。”
　　“你比夕夕稍为年长，懂的事理也多些，夕夕在你这儿也能学上不少东西。”
　　“说得极是，今姐姐你就留下吧。”司寇拾夕亲密地挽过今梦翼的手臂。
　　“若是今姑娘不觉屈就便留下，我大可助你将家人也迁于此，代为安置。”见今梦翼脸上仍有难色，司寇如霰体谅地补上一句。
　　看着一道道期盼的目光，今梦翼刚退下的泪又夺眶而出：“梦翼自小无父无母，授予琴艺的师父也已去世，并无牵挂。今日蒙受当家的错爱，梦翼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听到这话，都舒心地相视而笑，围观的人更是为这皆大欢喜的局面雀跃地鼓起掌。
　　“斗乐结束，诸位都散去吧，木笺已如数挂出，客官可挑选喜爱的乐伶入阁赏乐。”严月客气地张罗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