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境盛世》夏珞恪

45、黄昏行

　　黄昏，天空并未显得阴暗，反而有一种薄薄的蓝，似乎又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夕阳洒在河畔上的光，像是被人撒了一把金针，针上穿着银线，随着水波晃动，翻动着鳞鳞的光。
　　以严月为首的四人，踩着薄暮，走在宁静的巷间。
　　“夕小姐，我们这么匆匆离去，只留鸳佩等姐妹收拾，真的没有关系吗？”回首望了望被抛离在身后的嫣雨楼，今梦翼担忧地问道。
　　“今姐姐，你就放心吧，鸳佩可能干了。虽说我是嫣雨楼的二掌柜，可里里外外，几乎都是鸳佩与六哥一起操持打点，我呀，一向是在阁中闲着就坐坐，无趣了就谈谈琴，不然就是养养几尾鱼，没干什么。”司寇拾夕无所谓地笑了笑。
　　“鸳佩姑娘，可是除了夕小姐外的八大乐阁之首。”严月引着路，不望搭腔一句。
　　“但，因此就把细琐杂务全交予她，不担心把她累着了，心中有怨言么？”今梦翼思虑道。
　　挂笺乐宴后，意犹未尽的人们还未散去，司寇拾夕便走过来说不如到府上一坐，共用晚膳，聊表相识相知之情。
　　她自愧于自己不过是区区的乐伶，本不愿前往。先前还不自量的发出挑战书，终又败于司寇拾夕手下，实在是无颜再登堂入室，与享誉极远，世人企及的司寇十主把箸同席。
　　但未待她拒绝，司寇拾夕就如同看穿了她心思一般，说道：“今姐姐若是想推脱，我可不依你。我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的哥哥姐姐们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只是家常便饭，还值得今姐姐这般犹豫？”
　　她仍有所顾忌，沉吟之际，司寇烨树搭腔了：“今姑娘来自不拘小节，民风大气的蕃邦，今日一见，怎么就是少了几分域外儿女的豪情与爽快。莫不是着了我颜朝服饰，就把这多余的礼节也一并染上了吧？”
　　她不由得无奈哑然，二位掌柜的盛情，她是再难推辞，于是才有了四人同行于巷道的一幕。
　　只是让鸳佩及其他乐伶掇拾本是因她而举的挂笺乐宴残局，她的心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我觉得就没关系啊~谁让鸳佩不仅人长得好看，又弹得一手好筝，还是让六哥认可的女人呢。”司寇拾夕说着，向身后的司寇烨树狡诘地挤了挤眼，“鸳佩与六哥可是两情相悦的。”
　　“夕夕，”司寇烨树看着顽皮的幺妹，不禁半笑半责地唤了她一声，“你才多大点年纪？两情相悦也让你给搬了出来。方才不还说累得慌么？怎么扯起闲话来就一点见不着你疲了还是乏了？”
　　“夕夕年纪是不大，但也年华十八。本来就是嘛。三三姐都默许了，她只待六哥一句话，便能登堂成为我嫂子。难不成被我这般向今姐姐提起，六哥你还害羞了？”司寇拾夕皱了皱眉。
　　未待司寇烨树说话，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噢！是不是因为我们司寇家的老大们都没嫁娶，所以六哥……”
　　“夕夕。”司寇烨树有些不悦地打断道。
　　他本不是扭捏作态之人，也不介意幺妹把家事往外人道，毕竟这在颜城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今梦翼亦是幺妹这么几年里才遇到的技艺最好的乐师。
　　英雄尚且惜英雄，更何况一直以神技独誉天下，敌手难寻的幺妹遭遇了这么一位大家？其惺惺相惜之意不免溢于言表，也把她当成自家人。
　　嫣雨楼除夕夕外，第一个设阁挂笺的乐伶便是鸳佩，她是个既不失矜持，又大方得体的姑娘，纤细柔情中又包裹着一股别样的魄力。不仅她本人说过，大事她干不了，但应对嫣雨楼里的琐事，她还是游刃有余的，连三三姐也非常信任她。
　　一开始是鸳佩先敞开的心扉，频频的示好，他并没有装聋作哑，他也回应了。
　　可是他总觉得，最近的自己在平日与鸳佩的对视里少了些什么。
　　已经没有了最初时的心绪不平常涌动，也失了许多默契，眼神的交流变得直接，似乎一切都太过于坦然。
　　或许只是，朋友之间的信任……吧……
　　他曾问自己这是怎么了，答案却始终无解。
　　他非浪子，鸳佩之后也不见得他会对别的女子动过情。另七大乐伶的容颜虽不如姐姐妹妹们，但也是方圆百里难挑的大美人，难道，真的如四哥之言，出色的家人，使得他的审美也出现疲劳？
　　他不由得自嘲地浅笑了一下。
　　见到六哥打断了自己却又没有往下说些什么，反而陷入了思索当中，司寇拾夕知趣地没有再往下揶揄他，默默地把手搭入今梦翼的臂弯中牵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粉舌。
　　今梦翼也没有在意气氛的转变，只是绽出一个会意的笑颜，扶住她的手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司寇拾夕突然道：“对了，今姐姐，你别怪我多手，不懂礼，我今日在小隔间休憩时，发现你带来的包袱里有一把造工精美的折扇，是你的么？还是……”
　　“是我的。”今梦翼笃定回答道。
　　“欸？原来域外真的有女子执扇之风，我当时还以为是……诶嘿，”司寇拾夕惊叹之余，还为先前误以为此扇为男子所有的想法而微窘了一下，“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华美的扇子，手艺也是我在颜城里没见过的。”
　　“拾小姐观察得真是入微，这扇子的确是邦外一名公子，在听我一曲后赠予我作为留念的。”
　　“定情信物么！？”司寇拾夕对她的回答显得有些兴奋，心中也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成就感。
　　“看夕小姐这话说得，梦翼不是说过么？父母亡故后我便孑然一身至至今……”
　　“什么扇子？”司寇烨树的走神并未影响到他的敏锐。虽然单纯的幺妹一副信服的模样，但他听得出，今梦翼的口气里透出的与其说是笃定，不如说是一种急切的掩饰。
　　“只是一把普通的竹扇而已，并非什么宝贝。”今梦翼倩笑道。
　　“哪里啊！”司寇夕拾抗议道，“今姐姐你谦虚什么呢。六哥你是没瞧见，那扇子可美了。无论是从扇骨到扇面，还是制法，还有书画，都可以看得出是出自大家之手，连吊坠都是一枚罕见的鹤形白玉……”
　　“鹤白坠玉扇。”脑子像有一道闪电击过，司寇烨树兀自低喃一句。
　　虽然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他有听二泉哥说过关于这把扇子的事。
　　但鹤白坠玉扇，那是容川四皇子殿下的所有物，据说是在其某次私自出宫时遗漏了。
　　会不会是，被今梦翼捡取了呢？
　　不对啊，若是如此，为何她不大方承认，反而说是他人所赠？
　　“嗯？什么扇？”走在前头的司寇拾夕显然没听清。
　　“没什么。我只是听了夕夕对这扇子的描述，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司寇烨树俊美绝伦现出一抹动人的笑容，眸中浮着散漫如轻烟的光，若无其事地为自己解围。
　　“连六哥都觉得有所耳闻，难道这是一把名扇在，而我孤陋寡闻了？今姐姐真是了不得，认识了不得了的人呢。”司寇拾夕长长的睫毛因笑颜而优雅地弯了起来，亲昵地更加靠近今梦翼。
　　今梦翼掩唇而笑：“名扇不名扇我不知晓，不过我倒是听清了大掌柜的话。”
　　“今姑娘耳力真好。”司寇烨树微惊。
　　“大掌柜的嗓音放得低，夜风又紧，梦翼也只是虚虚的听到几个曾默记在心的字词。大掌柜方才说的，可是鹤白坠玉扇？”
　　没想到她对此扇毫不隐瞒。只是物有雷同吧，一把扇子面子 ，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所在大概可以断定，今梦翼的此扇，非四皇子的彼扇。
　　司寇烨树微笑着，正想点头承认，忽然觉得耳侧有异样的微动。
　　“六哥。”司寇拾夕也察觉到了什么，严月更是回身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夕夕，这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严月护小姐与今姑娘回府……”话音未落，比胞姐更为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光，右手一垂，一柄匕首从宽大的袖间脱出，抬手便运力往上挡去，一把在凄然的月光下看不清具体形状的兵刃被弹飞出去。
　　“走。”
　　司寇烨树向身后低命一句，纵身跃向兵刃飞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