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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信鸽 ...

  •   离七皇子容川天飒的寝宫良华宫不远,便是寂秋湖。
      只是他不喜欢这里的湖畔,太硬,如一块闪着光泽的无瑕翡翠,太静,静得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又宛如明镜一般,盈盈的泛着碎银,清晰得可以映出蓝的天,白的云,红的花,绿的树,还有他的脸。
      湖面泛着浅绿色,偶尔有几尾花白斑纹的锦鲤浮游上来,旋了几圈,转眼又不见了。
      要是临下雨天,鱼儿们才会上来透气吧?都怪这二月天,也好得出了奇。
      往年的二月在花朝之后便进入梅雨季,淅淅沥沥的雨丝会在微风的拂动下,斜斜地插入水面,草丛,泥土,润湿着这片天地的万物,亲吻着这个春应有的绿。
      注视了湖面一会儿,他忽然随手一扬,两团白色一前一后地落入水中,沾到水面的那一刻,即缓缓展开了原貌,原来是两张各写了一个黑字的纸张。
      但未待人看清纸上写的什么字,墨迹便被水迅速化开,接着纸张竟也随着化开,变成了糊状,引来鱼儿一阵啄食,扰了平静的湖面,荡出层层的涟渏,像一匹揉皱的绿缎。
      他在这儿站了很久,似乎忘了自己的职责,很专注地看着水面微变的波纹,直到手中的那只灰毛鸽子发出“咕噜”的叫唤声。
      “米浆纸?”
      他闻声一笑:“七殿下慧眼。”
      容川天飒受了夸奖似地赧然一笑:“只是胡加猜测,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米浆纸是由浓稠的米糊拌着少量木浆,以特殊工艺压制而成。城中虽然少见,但因其见水即化,还可食咽下肚而不落痕迹,米浆纸曾被军中作为暗传密令的重要工具之一。这,不知会是谁传来的密笺……”
      “只是老父传予我的家书,并不是什么密令。”舒聆闲笑着打断他将要作的臆测。
      “聆闲哥的家书倒也特别。”容川天飒也不多作怀疑。
      聆闲哥……对于七皇子对他的称谓,舒聆闲有些无奈地泛出浅笑。
      他觉得本次甄选入编的星卫都像得了主子们的优待似的,全都不予以星号相称,而是按着长幼辈分或意愿来叫,他对此表示无法理解。星卫不过是为了各种欲念而踏入官场,活得如走狗一样的人,名字本就是该被舍弃的,主仆分明,亦是他的应分。
      他曾正色阻止过七皇子对自己的这种称谓,但仍然无法使之改口,闹得如今他都已快要习惯了。
      他清楚自己不是个冷血凉薄之人,别说做到她的地步,就是司寇烨树的程度他也到不了。
      因此比起这种稍嫌亲昵的称谓,他倒宁愿七皇子以星号相称。只有这样,他才能坚定自己入编星卫的初衷。
      “呵,因为老父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说自己不习惯对我说些体恤的话,但我本是一介平民,既入得宫来,难免会有不识礼节之时,因此又不得不叮嘱我这个四代单传的不肖子孙一下,免得有什么失礼之处,就使了米浆纸。让我看完后化了它,免得日后成为小辈取笑他的话柄。”
      “这么说来,令尊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容川天飒忍俊不禁,转而疑惑道,“可是,既然聆闲哥是家中四代单传,为何还要甄选星卫?据我所知,这可是个赌命的差事。”
      “却也是个扬名立万的差事。”
      “名与利,对聆闲哥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再说,聆闲哥并非空有一身蛮武的人,想要扬名立万,还是可以循别的途径吧?”
      舒聆闲依然未回头看他一眼,似乎不想多谈自己的事,临湖而笑,却不作答。
      “啊!这就是令尊借以传信的鸽子吧?”容川天飒忽然惊道。
      “是,也不尽是。”
      “此话怎讲?”容川天飒对舒聆闲话中的转折表示好奇。
      “这其实是家父顺便送来的野味,我刚想提去御膳房找御厨给炖了。”
      “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确认道,“这么漂亮的信鸽,不仅有灵性,能识途,还能负起鸿雁之职,想必是训练了许多时日,怎会是野味?”
      灰鸽子灵动的眼珠子纯净的映着一点明亮的光,纯净无辜地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对话中的两人,完全不知自己将成为盘中餐。
      舒聆闲对他的问话不予以否认,他不禁泄气地耷拉下了眼神:“聆闲哥是不是觉得宫里为星卫准备的膳食不合胃口,所以才……不如,我去请求父皇恩准我带侍卫出去打猎吧,那样你就可以……”
      “殿下真是贵人好忘事。戒严期谁也不许出宫,这是皇上的旨意。先别说以七皇子的武技尚不足以作为出宫打猎之由,星卫伴侍,可不是看谁是皇妃皇子便一一编备的,难道殿下就没有一丝临危意识么?”舒聆闲看着他沮丧的模样,竟起了逗弄之心,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未入宫前,他最爱耍弄的人是司寇拾夕,光是称谓上他就总唤她作小拾,而不是随众人唤小夕或夕夕,没少让司寇拾夕说这么叫别提多难听。
      “聆闲哥是一定要吃了它?”
      “一定。”
      “不能用别的什么来代替?”
      “不能。”
      “那,可否容我为它作一幅画,以作留念……”
      “为什么?”舒聆闲对他的执着有些不解。据他近日来的观察,七皇子应该是对凡事更为淡薄的人。
      容川天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在世活了十九载,但母妃管得甚严,我从未出过宫,更未曾见过真正的信鸽,所以……”
      “不吃了。”他忽然打断道。
      “欸?”
      “我说不吃了。”
      “真,真的?”容川天飒激动得有些结巴。
      “鸽子就送给殿下,但,”他停顿了下,“还望七殿下莫玩物丧志,不然属下可不好向珍妃娘娘交待。”
      他说这句话倒不是担心自己被怪罪。珍妃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只能在后宫玩弄权势的女人,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倒是七皇子,非常畏惧她,若是这一只小小的鸽子却给他引来责罚,万万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一定一定!”
      容川天飒欣喜不已,小心地从他手中抱过鸽子,连声道谢,招呼了婢女连走带跑地奔回寝宫,似乎生怕他反悔。
      舒聆闲看着他雀跃的背影,眸中有淡淡的暖意。
      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这些对年仅十九的皇子,还是做不到呢。
      或许正因这样,他才更像个真正的人,至少不像她,凡事处变不惊,深邃锐利……
      湖中已消失的纸团,并不如他所说的是老父舒启鄂的家信,而是真正的密令,其中之一还是司寇如霰给他下的密令。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杀。
      没有确指让他杀谁,他心中清楚得很,不过离动手之日还有些时候,倒也不用着急。
      司寇府的鸽子是他从雪仞谷回来后的这几年养下来的,作为急用。
      昨晚他依旧是夜不能眠,独自跃上了宫墙观望日趋残缺的月,那浑身只有脖子处有一圈灰毛的白鸽子一来,他便知她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在颜城,不然以她的能耐,三五天之内还怕见不到他一个小小星卫?而那个将要被他处死的人,还有十来天时间的活头呢。
      司寇狮涯,估计还不知道她出了远门的事吧?依这小子的性子,她自有不告诉的原因。不过,她也没明着告诉他不是么,他也只知她是出了门,却不知她将要去哪儿,办些什么事。
      是啊,到底要去做些什么呢,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这不得不让他的心底总藏着一阵慌。
      无论是替她找寻莲花碑铭咒文,还是杀人,只要是她的命令,他从不介意将要做什么,将死之人是谁。
      他答应过成为她的矛,那他必会为之铲除阻了她脚步的障碍。他亦愿为她的盾,为她挡去一切予之不利的伤害,虽然她总说,不需要。
      至于另一张米浆纸,是刚刚才收到的,鸽子还没来得及放走——虽说他也真没打算放,取之烹食才是本意,对那个人,根本用不着客气。
      纸上除了行字比司寇如霰的墨迹更为苍劲有力外,上书的内容与之无异,也是同样的一个字,杀。
      但后面的这个密令却让他备感沉重,心情更是无法形容的压抑。
      想起后者的传信之人,他的眉一敛,早把暖笑压下,浮现出不甘与愤恨之色,沉着脚步也往回走。
      路过一棵刚被修剪不久的树杈上,突然抬起左臂往上一划!手腕顿时被划出一道血口子,一颗艳艳的血滴渗出来,眼看就要滑落,瞬时却被紧扣手腕的袖口吸了去。
      经过树荫滤过的阳光摇曳着斑驳落于其上,却可以瞧见,除了新添的那一道伤口外,还有许多已经愈合的,深浅不一的褐色细痕。
      而这密布的细小伤痕下,有一道灰暗的闪电印记依然若隐若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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