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求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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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花朝盛祭的次日，无论是城里还是大小商肆都是热闹但无风无浪，栀夜街如此，嫣雨楼亦如此，要是每日都这么平淡无常，倒也是件好事——司寇悠祈平静地这么想着，踏入回安堂。
只是事与愿违，今日她破天荒的前往药堂，是想取些清补药材炖些羹汤予劳累的九妹，谁知才跨过门槛，就被几声粗暴的喝斥扰了原本平和的心情。
“今日你们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还说什么颜城最好的大夫在这，全是骗子！”从这话可听出，这三人必是经过了不少打听，从而由路人口中得知了回安堂之所在与名声。
“偌大的一个药堂竟然连一个坐堂大夫都没有！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在颜都开药堂！”
随即是柜台上装着药材的畚箕被一把掀翻，昨日才晾晒干透，准备今日收起的野灵芝朵朵如夜空之云，凌乱的铺了一地，柜台后负责照方子拣药的几名伙计脸色早已是吓得刷白，双腿不停地打着摆子。
而那又扁又圆的畚箕借着后劲一直滚到了她的面前，眼见就要碰着她的衣裙，巧月一个箭步，抓起畚箕扬上半空，正好架在屋顶的一根次梁上，稳稳当当地架在了上面。
“哪儿来的野猴子！竟敢在回安堂撒泼！”巧月厉声斥道。
几名伙计见着门口的两人，顿时像见着了救星，齐齐来到门前行礼：“七小姐，您看这……”
巧月问了句怎么回事，伙计们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待弄明原由后，她气不打一处来，径直走上前。
司寇悠祈并未阻止她的月仆，倒是对眼前的三名男子起了好奇心。
他们的年纪看起来与自己不分上下，都着了皂色劲装，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掀畚箕的那名男子稍年长，恶狠狠的侧脸泛了些倦色，而在他身后的两名男子却是一人被另一人搀扶着，搀扶者也是一脸倦容，被搀者更是令人不忍直视，原本黝黑泛红的脸庞如今蜡黄失血，半敞的衣襟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紫黑瘀血印子，若有若无的气息无时不刻不在昭示着他的生命将弃他而去。
瞧着生死垂危的求医者，她未起一丝半缕的同情之心，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巧月。
她从伙计们方才的叙说中也知了个大概。原来这三人一进门来，为首的男子便嚷着找大夫，才被回了句“坐堂大夫已数日未现身，今日许是也不来坐堂问诊”，那人便肝火大动了。
看着那七零八落的野灵芝，她的心倒是蓦地收缩了一下。
这些野灵芝，全是她与巧月从三百多丈高寒山崖上采来的千年云芝。灵芝以其特点又分为青芝，赤芝，黄芝，白芝，黑芝，紫芝，云芝。青芝补肝安神，赤芝补中益气，解胸胃郁结，黄芝益脾安神，白芝止咳益肺，坚筋骨，利关节，疗虚劳，而云芝是最具药用价值的灵芝，可清热解毒，消炎保肝，久服轻身不老，延年益寿。
云芝本就难寻，只长于高寒之地，若不是她与巧月轻功了得，恐怕还采不回这寥寥几朵，而如今它们却被人撒于地上，沾了污尘不说，还被践踏于脚下。践踏她的云芝，便是践踏着她与巧月的辛劳。
最重要的是，这些云芝，全是她珍藏下来给三三姐服用的，从不用作买卖。
想它回安堂虽不是驰名天下的药堂，但就颜城而言，有谁不知回安堂的坐堂大夫是她司寇悠祈，颜朝都城望族司寇七小姐。而这三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砸损她的回安堂，若不是不知回安堂之威望，便真真是胆大包天了。
前者尚可谅，不知者不罪，若是后者，可就别怪她冷酷无情，见死不救。
“你又是什么人？”那人反问道，言语间还瞟了一眼门口，“富家小姐的随侍？她又是什么人？竟来管我兄弟三人的闲事！”
原来是兄弟啊，难怪看着觉得有些地方还是很像。
“我家七小姐便是这回安堂的坐堂大夫！”巧月的言辞中带着轻微的傲慢。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瞬的疑虑，随后被欣喜之色代替，正欲开腔，耳中却先于他的话前传来平淡而坚决的一句：“不医！”只有两个字，但掷地有声。
那名男子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他默默地看向司寇悠祈，当在她明亮的双眸中瞅不出一丝犹疑与屈服时，他被这种斩钉截铁的肯定激得怒火中烧，原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变得更红。
他一把拔出腰间配剑，剑锋直指司寇悠祈的面门：“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弟弟垫棺材底吧！”
巧月轻灵的身子先他一步挡在主子前，不知何时她已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往前一格，偏开了剑锋。她并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前攻，直取他胸口！
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攻势却如此凌厉，他显然有些始料未及，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撤剑退守，以剑身一挡，两把利器剧烈撞击，发出巨大的颤音。但巧月的剑势并未就此消失，一击不成，力道很快就续了上来，灵巧的一个翻身，攻他下盘。
“住手。”司寇悠祈突然道。虽然巧月一开始便以速攻占了上风，但从刚才的兵刃相击便能看出，皂衣男子的内力在巧月之上，初时只因轻敌才会被巧月逼入宭境，只要他调整好战势，三十招内必能扭转乾坤。巧月以轻功见长，近身战只会吃亏，而她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回安堂经过这场打斗后变得一片狼籍。
巧月听到命令，立即回身收势，轻轻地旋落于主子：“七小姐……”
司寇悠祈压了压手，把月仆对自己为何突然改变主意的疑问也给压了下去，面向为首的男子道：“既然你打听过我回安堂，可知我堂上规矩？”
他见她的婢女不再纠战，而她也松了口，也坦然回道：“三必医，三不医。”
她勾了勾嘴角，点头道：“那你现在算不算犯了大忌？先不说你们这身装扮，纵使倾尽身上所有能付我几钱医资，你恶意斥骂我伙计，毁损我云芝，你却仍想我医治你弟兄？那我回安堂之规岂不是白订，我司寇的颜面又何存！”
听到颜都望族司寇之名号，男子竟是心中一凛。他只从路人小贩口中得知这回安堂，但由于兄弟重伤，命在旦夕，他火急火燎地就直奔这里，在得到坐堂大夫三天两头不出现时，他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急与愤怒。
许是有求于人，而自己亦是无端生事在前，他自知理亏，只有咬了咬牙：“敢问司寇大夫，我以何为偿才可挽回过失？”
“医之前你必须自毁双目，自断双臂。医之后，你从哪条道进城，便从哪条道出城。”司寇悠祈在他声音刚落便掷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顿了顿，又道：“必须是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出城，叩首后再高道一句对司寇的歉意。”
巧月对主子的话稍有些吃惊，但仍表现得不以为然，几名伙计也是冷眼掬手，似乎已是司空见惯。
因为他们都明白，当家的在七小姐筹划回安堂开张之时便叮嘱过，要么不做，做就要令司寇之名远播千里，铭记于人心。
而这三名男子也不知是打哪个旮旯来的，也不打听清楚就上门撒野。
毁他双目，是为了让他自知瞎了狗眼，竟不认得回安堂乃司寇之家业；断他双臂，是为了惩他掀撒云芝之罪，亵渎七小姐对当家的一片赤诚。
但这句话在三名皂衣男子当中却如巨石投湖，惊起千层浪。为首的男子闻言后不由得一阵颤栗，他一路打听至此，自然清楚回安堂的铁则，怪只怪他过于焦急，竟未打听清楚坐堂大夫是司寇七小姐。
连那奄奄一息，看似早已昏死过去的男子，嘴唇也蠕动了一下，但一个字都还没挤出来，一口发乌的瘀血就吐到了搀他的那名男子身上。
“三弟！”二人同时发出大喊，为首的男子扑上前去扶住他，几欲泪下。
搀伤者怒目圆睁，眸中之焰直燎向眼前之人：“不就是个看病的！你们别欺人太甚！不过是打翻了些药材，你竟要我大哥剜目断臂！”
“是，我不过是个把脉看病的，但若你仍出口不慎，令我更不高兴了，我还打算再加一条，”面对斥骂，司寇悠祈无动于衷，“出城后自行拔舌。”
这一刻，她不再是三三姐面前那个讨巧温顺的七七，而是定下“三必医，三不医”之铁则的天下名医司寇悠祈。三三姐说要为司寇扬名，那便要做到尽，做到绝，也因此，世间人才觉得司寇可敬亦可畏——虽然这回，她是真的做得太绝了。
从这三人的衣着与身手来看，不是哪家富户的护院，便是被重金雇佣的杀手，但无论前者抑或后者，剜目断臂与置他于死地并无两样。
“二弟！”为首男子喝了一声。
他一时噤了声，只有一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瞪着她。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名柔弱无骨的女子在说着这些残无人道的字眼时还能如此安然自若。虽不知回安堂底细，但对医仙之盛名是早有耳闻，只是他从不知她是这般的年轻，而且这般的不讲人情，心狠手辣。
“你真能治好我三弟？”静默了半晌，为首男子突然问道。其实他早已在心底给出肯定的答案，在听到司寇悠祈这四个字时，他已知能治愈三弟的，天下仅此一人。
司寇悠祈没有回话，众人只觉一道影子从眼前划过，她已施展轻功移至伤者的身后，在其背几处大穴以掌力拍入。再抽掌之时，不知何时夹于她指缝中的银针竟带出几缕泛黑的污血，未待喷远又被她的掌劲一拂，悉数扑回衣上，渲染出一道道更深的暗黑。
那名男子闷哼一声，方才还死灰一般的脸色渐渐有了好转。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求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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