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境盛世》夏珞恪

30、捉弄了谁

　　司寇忘川将近午时才踏入锦茵坊，一进门，坊内的副裁师朗清宸便迎了上来。
　　“九小姐。”他给她行了一礼。
　　“清宸，昨日我让布贩子送来的羊裘可有纳入？”
　　“已悉数入库，但……”
　　“但什么？”她疑道。
　　“但布贩子只负责送来，并未收取分毫银款。”
　　她想了想，轻松道：“天下可没有无偿之食，珞杰哥应该已经付过了。”
　　“哦……”朗清宸一句长长的哦，令得她秀眉一挑：“清宸，你这语气我可听着不高兴了。昨日祭典之后，三三姐让我与珞杰哥共赴争春评选，正好遇上了那贩子，见着这羊裘色纯光滑不腻手，多看了会儿，他就嘱了送来这儿，我当时可是一句话没发。”
　　朗清宸是锦茵坊的副裁师，是司寇忘川慕名北上，以其艺其诚请来的。他虽不如她般誉满天下，但年仅廿五，已是一方名裁。为人裁衣，要的不仅是一手好裁艺，还必须懂得看人识性。官有官衣，民有民着，凌云壮年，顽皮少儿，小家碧玉，雍容妇人，取何面料何花样都有一定讲究。着衣者对裁师所裁之衣的适合程度，完全取决于裁师看人识性的目光，朗清宸恰恰是具备了这种目光。
　　在颜朝，男裁师本要比女裁师多，整体而言，男裁师的手艺与女裁师的倒也是不相上下，但这朗清宸无疑是男裁师中的佼佼者，纱上走针与姑娘绣花一样轻灵细致，裁量之功力也是丝毫不含糊，起剪干脆利落。
　　司寇忘川视其为难能可贵的贤才，不仅奉为锦茵坊副裁，还让他把着帐本，是未向众公示的锦茵坊二掌柜，因此许多事情她也不瞒他。
　　朗清宸浅笑着，踮起脚故意向门外瞻望着：“话说今日怎么见不着靳大人。”
　　“清宸，你这是明着消遣我呢？你知道我最烦的便是这人了。”
　　“九小姐，我说的也是实话。”朗清宸笑意不减，“平日里九小姐前脚跨进门槛，后脚必随着靳大人，风雨无阻。”
　　司寇忘川的眸中突然现出一丝狡黠：“清宸三句不离的靳大人，大概正睡在茅房里发腿软吧~”
　　“嗯？靳大人，睡茅房？”
　　她向朗清宸招了招手，示意他弯下腰，对其附耳道：“我告诉你，你可别给外人说 ，更不许告诉当家的。”若是告诉三三姐，她的晚膳想必无须入席，夜晚也得在诲音室度过了。
　　侧下/身子的朗清宸应允着点了点头。
　　“昨日啊，我在自己的茶盏里加了些大黄粉末……”
　　原来司寇忘川昨日在添香楼时，趁着靳珞杰注视着参选的盆景，分/身乏术的未能注意到她，她便由袖中捏了些大黄掺在茶水中。而她素知靳珞杰总是以“替受着天下裁师仇视的名裁试毒”为由，拿自己的茶盏两眼不眨地就喝下。对此她早已恨得牙根都发痒，时刻不忘带着从七七姐处拿来的大黄，就想着哪天逮着机会。如今天赐良机，这大黄此时不搁下去更待何时？
　　她往茶中搁入大黄后，故意在他转回头时装模作样地以盏沿碰了碰唇边，才一放下，他便头毫不犹豫地拿起喝了一口。
　　“噗……”朗清宸失了礼仪地喷笑出声。
　　自觉失态，他看了看四下，拧了眉，也学着司寇忘川般低语：“大黄清热泻火，主攻消积泻滞，这八成会导致靳大人犯下痢疾吧？”
　　“哈哈哈哈~”司寇忘川放声大笑，完全没了平日端庄威严的仪态，“把我得罪到这份上，怎能不给点颜色他瞧瞧？”
　　朗清宸压下笑：“但，让九小姐这么一捉弄，岂不是误了靳大人早朝？”
　　司寇忘川突地停了笑，浅思了会儿转头步向坊内：“谁管他呢。”
　　朗清宸看着她词翩然而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意。
　　只恨天公不作美，给了她敏锐，同时也给了她迟钝。她不仅不知靳珞杰对她何心意，更不知他对她又是何心意。靳珞杰位高权重，又是司寇府的座上宾，而他自问虽然有着在锦茵朝夕相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但她对他只是纯粹的待贤之心，这让他不知该怎样向她言明这一片爱慕之心。
　　只能再候些时日吧，希望能赶在靳珞杰之前……

　　城西左丞府。
　　两座威武石雄狮分别于两侧守于宅门前，狮口衔珠，怒现獠牙，双目炯炯，似乎时刻在审视着这世间的善与恶。
　　易铮希为主子穿上便服，细细地理着衣襟的褶子。
　　昨夜的宫宴他托疾未出席，早早回了府早早躺下，一睡便是午时，凌晨时易铮希还遣了靳府家丁上了趟司寇府，早朝也让司寇代为告假。
　　“为何大人明知司寇九小姐有意捉弄，仍称了其心顺了其意？这不是给司寇众人留下笑柄么？”易铮希恭敬道。内力远胜于他的主子，平日里靠服用特殊的药物把脉搏的跳动还原为常人之速，但昨日他的唇边才沾到茶水，便知当中有内容。
　　他依旧不动声色地大口喝下，随后趁着没有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时，左手装作扶住添香楼栏杆，以内力透过少泽穴把茶水悉数逼出，任其顺着栏柱滑落，直至消散。
　　完全没有受药力影响且休养充足的靳珞杰，此刻显得神采奕奕，他接过易铮希递过的热毛巾：“九小姐既然是我相中的人，那她要玩什么闹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昨日只是将计就计。若是哄得她开心，怎样都无所谓。”无论人前人后，他都毫不掩饰自己对司寇忘川的情意。
　　“倒是可惜了今日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再去锦茵坊罢了。”他惋惜着，“要是让她知道被捉弄了，我是连司寇府都不能上了。”
　　“为何主子不直接向司寇当家的提亲呢？”
　　“直接向司寇当家的提亲未尝不可，但川儿若不是自愿入我靳门，我岂不是逆了她意，强人所难？”靳珞杰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还带了怜爱的微笑。
　　“就算是路人，都能看出主子对司寇九小姐情有独钟，既然九小姐装作不知……”
　　“聪慧如川儿，她怎会是有意装作不知？”
　　“主子的意思是，九小姐是真不知主子对她的心意？”
　　他低眉看向星卫正在整理的袖子：“跟了我那么多年，这点端倪都看不出来，自行了断了吧。”缓慢轻巧而带了寒意的语气竟让人察觉不到他是认真的，还是这么随口一说。
　　易铮希虽早已是星卫，前侍容川三皇子天桓，但他本为靳府护卫。如今三皇子已敕地封王，离了颜城北赴，他便随着这回的星卫重编侍回了自己的主子。
　　易铮希笑了笑，不惶不急：“任由我道出心中的猜测，若是差了分毫，只怕主子连让我了断的话都懒得说，我已是身首异处。”伴君如伴虎这话，用在主子身上也不为过。
　　听到这话，靳珞杰也不介意直接道出他心中的猜测：“我不是隐讳的容川天纵，川儿也不是含蓄的司寇筱蜜。正因她的性子泰然直率，才不会拐了弯地把过多的心思花在儿女情长之上。”
　　“大概吧……”后面的三个字却像是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出，似乎是在心中默默地品味着“女人心，海底针”这古训才吐出这揣度之词。
　　她生就一双细翘的丹凤，其间透着的独特神韵他怎会品不出来？若川儿生为男儿，必是有勇有谋，忠肝义胆，嫉恶如仇之士，不仅爱憎分明，受恩必报，且重然诺守信用。即使生为女儿身，仍然是清澄秀丽，顾盼生辉，透着她特有的智慧才干，眼型也像流水一般有着自然的波动，丰满有神。
　　谚云：龙眼识珠，凤眼识宝，牛眼识青草。若是娶得此凤眼女子为妻……
　　“一步三摇，弱柳扶风的女人果然无法与大人相配。”易铮希带着赞扬地附和了一句。
　　“何止是无法相配……”靳珞杰暗含深意地说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这周只能更三章，要赶紧睡觉了TAT夜班……
才发现，分/身又被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