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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孪生兄妹 ...

  •   凌晨时分,月早已隐没,深蓝的天空看起来缥缈而温柔,远处的山峰,田野,还有那屋宇,全都像笼罩在一望无际的灰蒙蒙的轻纱薄绡里。即使偶尔传来几声鸡鸣报晓,热闹了一天的颜城似乎仍不舍醒来,往日在这时早忙开的小贩们今日也疲乏得不知时辰。
      四周是无边的寂静,树叶间有一丝微风吹过,带着院落的花香。
      屋里没有光,他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担心惊动偏居的侍者似的,只是无声地站在紧闭的门前,不知该不该唤一句居室的主人前来应门。
      就在他为难之际,门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打开了。
      他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怎不掌灯?怕惊醒了梅月与蒲月?”他掩上门后,对着屋里像在自问自答。
      “只不过正在想些事情,无需掌灯罢了。梅月已在膳房忙活早膳,蒲月因心烦气躁,大概近天亮才入睡。倒是你,离上朝的时辰还远着,怎么就来扰人清梦?”
      “怎能算是扰人清梦呢?你不是醒着么?”
      “这不是知道有人候在门外,像在给我站岗么?”
      “明明我都已经把气息掩到近无,还是被你所察觉。”他笑着调侃道,“若不是从小与你共食共居,我都要以为你才是真正的武学好手。”
      他的赞赏得到的却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所谓的‘孪生而出的心有灵犀’感。”
      “三三这么说,多影响兄弟姐妹的团结啊,为兄也是会伤心的。”
      “二泉才是,口里总称己作‘为兄’,却不见得给弟弟妹妹们立过榜样。”司寇如霰毫不客气地回道。
      司寇霏泉哑然失笑:“只为我不为左丞,不掌兵部,屈位礼部?”
      “明知故问。”司寇如霰神情如常,“拿正一品的俸禄,不总比从一品好?”
      “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三三这话只是以左丞之位而言吧,那不掌兵权呢?”他故作不经意地问,“兵部与礼部可都是从一品,你是想让我与薛时景相争,还是,与薛后相争?”
      “再把我的心思揣摩得这么透彻,就让聆闲杀了你。”司寇如霰谈笑自若。
      他付之一笑,转而道:“三三知我来所为何事?”
      “栀夜遇刺。”
      “虽说三三决绝地不让大家再过问此事,但你清楚弟弟妹妹们心中的这份担忧是无法搁下的。”
      司寇如霰了然道,“为他们来询问此事不像你所为。昨夜我避了七七从叹祥居取了些东西,是一河哥察觉了所以嘱托二泉来的?若不是昨晚你与一河哥宴毕才回,想必昨夜已出现在这儿。不然我怎会劝退了七七,不让她于落霰居落榻?”
      “三三也是如此懂得为兄的心思,我又该遣谁点了你哑穴才好?”他边淡笑边点了点头:“七七已把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份告知予我。”
      “接受不了?”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宠溺而忧伤:“我担心接受不了的,是霰。”
      司寇如霰冷笑一声:“我是那种接受不了背叛的人么?”
      “是。”他毫不掩饰地回道,“霰是个重情之人,我们都知道。只因好逞强,总掩掉心中的真实想法,但我们都知道你只是不想让人担忧。”
      司寇如霰没有作声。她不想纠缠这个话题,二泉乃是一胞所生的兄长,他大概也是世间上除了自己外最了解她的人。她面对他时,就像面对着一面清明的镜子,是非曲直,恬退隐忍,全被看了个清。
      “那个至今仍面目未清的人居然能将我们身边的人都劝服并加以利用,你还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吗?”他沉下声音,继续道,“霰不是无懈可击的……”
      “笑话。难道二泉知道我的弱点?”司寇如霰打断道。
      “我们全是。我们九人,全是霰的弱点,是霰的死穴,能将你一击即溃。”
      七年前在爹娘墓碑前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
      那名被前去拾柴的花月和玄月发现昏倒在林间,被抬回院落的中年男子是当朝皇帝,也是爹未向他们提起过的挚友,而今他寻上鼎楚,是为了请爹出山,辅佐其政,永固容川江山。爹虽逝,但却在弥留时给他们留下话,若容川皇室需要,他们自当代父襄助。
      当年离开朝廷归隐山居的原因爹没说,让他们随时恭候皇室所需的理由爹也没给,只道是当年欠了殊顺帝的一份人情,他身将归土已无法相偿,托儿女还之。
      或许是因为爹一向对他的这个妹妹十分宠溺,毕竟在兄弟妹妹十人当中,三三的性情是与爹最为相近的。如此模棱两可的嘱告,三三却一直将之铭记于心,恪守不渝。
      在殊顺帝的恳切相邀之后,她也如爹当年一样,未曾于众人面前说清缘由,便直道一句“我将随容川帝下山,愿随者不相拦。不愿随者,仍于鼎楚安居,但绝不可过问下山之举”。
      话是这么搁下了,众人却知她并不希望任何人跟随。众人不明白是,如今天下太平,殊顺帝本人也在言语中带了傲气地称之为殊顺盛世,为何仍需司寇匡扶?
      对此,她只向他与长兄解释道,前朝余孽逆反之死性不改,不仅引进外敌,还勾结朝臣,侵扰颜朝边疆及海域,见物便掠,见人便掳,但幕后黑手隐藏极深,根本无从查处,帝心惴惴,但长此下去,必成大患。只是帝王朝务缠身,无太多闲暇顾及这些初起的小打小闹。
      “盛世之下,百官惫懒,满朝文武,朕却已无人可用,望司寇念乎前情,助我容川。”殊顺帝的原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时,竟带着一种不可抗拒之力,“无论是于己于众兄弟妹妹,此行只要为容川掘出那幕后之人,我便重归山居。”
      忠义始于相知,躬粹始于感恩。爹爹之所以留下那样的话,或许真的有其不能不为儿女所知的源由,而她要做的只是贯彻到底。
      临行时,她立在爹娘墓碑前背对着他,让他看不清她的脸:“二泉,此行凶险,或九死一生,或万劫不复,我只想只身前往。简娘虽常说二泉是我的分(河蟹)身,我也是二泉的分(河蟹)身,凡事必须同攻守共进退,但我依然想让二泉劝了一河哥与众弟弟妹妹留下。”
      既是分(河蟹)身,你该知我势必随行的决心——回了这句话后,空空苍穹下只闻得她一声轻叹,似乎要叹得红英蔌蔌,落叶寞寞。
      司寇十主悄然入驻颜城,无需官助,无需帝持,无论从政为商皆是风生水起,只花了七年时间,司寇已成为颜朝举足轻重的势家豪族,虽处事公正但气焰跋扈,帝纵之臣惧之,早已处于朝野众议之风口浪尖。
      闹得如此张扬而丝毫不避忌,只因她的那一句“引蛇无饵,怎会出洞”。
      司寇如霰对于兄长之言置于清浅一笑:“正因是死穴,所以你们才各自习得一身绝世武学,却我后顾之忧,不是么?”
      “筱蜜呢?难道你常年将她锁在府中便是应对方式?”
      “二泉,还记得爹爹说过的话么?我司寇有女将为后。”
      司寇霏泉狐疑的目光一闪即逝:“指的便是……”
      “二泉既是我分(河蟹)身,为何也有参不透的时候呢?”她的口气有些许嘲弄。
      他打了两声哈哈:“可那也与习武有何干?”
      司寇如霰语气稍缓:“筱蜜心眼小,这是你我皆知的。小时候曾因被林间小蚁虫叮得脚踝红肿,数日难消,伤愈后她竟不眠不休,寻得蚁虫之窝以药熏杀之。此等睚眦必报,若习得蛮武而不以琴棋书画,女红花绣为其修身养性,他日怎能以深明厚慈之态,母仪天下?”
      他稍稍思虑了一下,道:“那昨日花朝,你放任她与四皇子……”
      “若我深锁她七年换来往后数十载雍容安然,我无悔被她怨这七载。”她悠然淡语。
      “筱蜜对你安详恭敬,怎会怨你?但,三三的意思是,四皇子已过了三三这关?”
      “民间虽传之偏爱于烟花粉巷,但盛祭一遇,只见得他目光炯然,举止非凡,确非池中之物。”司寇如霰对其的赞许盈满言辞之中,“再说他是二泉相中之人,我又怎会多加揣疑?”
      司寇霏泉无声地笑了笑。
      “又在看爹的手札?”他借着朦胧的晨光瞥了一眼窗台边凌乱的书案,才记起自己的来意。
      那些纸张的形状,字迹的走势,内容的排列,因妹妹在爹去世后常拿出来翻看,他也早是烂熟于心。它们有些是爹的读书札记,有些则是爹只写不寄,首行称呼为“容川吾皇”的亲笔信笺。
      司寇明宇,他们的父亲,长殊顺帝一年光景,曾是当朝统管六部的尚书令,太子伴读,也是殊顺帝容川霄锴的儿时玩伴。他们谊切苔岑,肝胆相照,虽是君臣,却立有荣辱与共之誓。
      但就在殊顺登基的第六年,时年廿八,官居高位的司寇明宇不辞而别,携妻儿隐居鼎楚,再不相见。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人已过世,无处求证,一人贵为天子,无从求证。而颜朝也不再有尚书令一职,似乎被刻意保留成他一人的永久官衔,六部事务摊管至各尚书,但凡大的决策与六部尚书年终述职则交管二丞。
      爹英年早逝,半百未至突然抱病,终年四十七岁。作为儿女 ,出于好奇与释疑之心,从不放弃由爹的手札中获得哪怕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而一向对此执着的妹妹更是时不时便拿出爹的手札来研读。
      只是在出山之后,她已近七年没有翻阅过手札的任何一张纸片,悉数置于叹祥居存放,本以为她已搁下不究,今日却不知为何又再取出。
      “你可还记得爹的临终之言?”
      “若王漠然置之,我自隐于鼎楚,终生不问世间杂事。若王登门求贤,我必死而后已,躬粹为之。”
      他闻言却不满地皱了皱眉:“难道爱装傻这一点也带孪生遗传的?”
      司寇如霰不禁失声而笑:“二泉的自知之明,今日算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还说笑。”司寇霏泉带了些许怒气地反驳回去。
      “宁为商贾翘楚,不为人中龙凤。”
      这句才是父亲在弥留之际对她说的最后的话,她早把它铭刻于心,怎么会忘?说着这句话,司寇如霰的下颚有些微微上抬,似乎想掩掉喉间那种不自然的忧伤。
      不错,在她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激始终不消。她感激着父亲给了她一个如此温暖,和睦融融的家,给了她视己若珍宝,而己也将之视如性命的亲人,因此她敬爱着父亲,只要是他说的话,只要不伤害家中的任何人,那她便会将爹爹的一切意旨执行到底,哪怕前路崎岖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也正是这种一味遵行,曾被二泉取笑为盲从之举。
      大概是吧,不然她怎会落得今日一副苟延残喘之躯,只因爹爹的那一句“有女天意为帝相”啊……
      “可三三如今,可知自己在干什么?”他的话中带了质问之意。
      “我并未为政,从政的是二位兄长。”司寇如霰依然理直气壮,此时也不避讳称二泉为兄长。
      “我与哥选择从政本是霰之提议,是霰说我俩之学只适合仕途。但你现在却是在利用他。”司寇霏泉突然严肃道,“明知他对霰的授命绝对遵从,入宫为皇宗之侍,便是与政为伍。”一听便知,“他”指的是舒聆闲。
      “若非明知,我怎会觉得他适合作为我司寇侍卫?”
      “不是司寇,是霰,一个人的侍卫吧?”
      “忠于我,便是忠于司寇,这话我不是早与二泉说过么?”司寇如霰的眉眼里还是浮着那分水光潋滟似的笑颜,“若二位兄长不在莲花碑铭一事瞒了我些许内情,我又怎会动用聆闲?”
      司寇霏泉顿时哑然。
      沉默良久,他才转身低语道:“聪敏如你,我与哥又能瞒你多少?反而是霰,一身的谜。”
      “我上朝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孪生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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