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月空下 ...

  •   娴静而安详的圆月温柔地抹去云彩,悬挂在柳梢上,留下一地的温和。
      夜已深,司寇筱蜜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她揽过夜来香花枕倚于窗台,吐息之间皆是由枕心隐约传来的夜来花香萦绕,迷离的美眸痴痴地仰向薄雾朦胧了银月的天际。
      与四皇子一行到添香楼评选争春花魁的事仍让她回味不已。现在的四皇子,一定在花朝宫宴上与他父皇把酒言欢吧,不知他有没有想起自己。
      她握了握拳,似乎想让手心也重温今日那异样的暖意。
      曾在书籍上看过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叫什么,但她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因为太突然。在见到四皇子之前,她的全身心只投入于协助三三姐打点府中琐事,还有就是沉醉于花木园林之中。
      但试问哪个少女甘愿禁足于深闺之中?虽然偶尔会被四哥带出去四处游荡,但因为惧怕受责,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而且四哥去的地方又单一得很,不是酒楼就是赌坊,并不似今日般可以任由她走东往西,毫无束缚。
      她虽被禁锢在这座豪邸里,但心早已被外面的世界牵制,她昼夜都在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像今日一样,雀跃在龙蛇混杂的市井之间,品尝上街口不那么精美的小吃,试着上不那么华丽的布衣。
      人就是奇怪的生物,拥着别人艳羡的一切,然后艳羡着别人嫌弃的一切,得不到的,才最是渴望。
      而她的盼望归盼望,眼见着妹妹们都有了自己的一爿生意,一处小店,陆续的跨过了高槛,走出了家门,每日出入自如,唯独她的任何有关自行经营的举议都被三三姐否定。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三三姐偏心,她知道的。
      呵,不就因为她不是司寇家的孩子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懂。既然她与司寇不是血脉相连的家人,那司寇氏的万贯家财自然也轮不到她染指。
      今日她的失态之言并非无穴来风,那个真相,是她无意中听到的。
      那一个夏夜,无星无云,晴空万里,只有一个泛滥着无限银光的圆月高悬于空。她在居室前栽了许久的一株昙花在昨日之前已是含苞待放,估摸着今夜正是盛开之时。
      她静静的等待,守候,眼睛眨也不眨。
      待到那一枝娇嫩的花蕾微微颤动,筒裙似的花托拢不住丰腴的雪白花苞,浅紫的外衣缓缓张开,如蚕儿吐丝般,那么轻,那么慢,花瓣从花托中探了出来,一片,两片,接着,成束成束的花蕊徐徐绽开,中间柱状的白蕊高高翘起,最外层的花蕊使劲往外翘,最终开成了一朵洁白的圆形。
      借着月光,只见那昙花润如玉,白如绢,轻如纱,娇媚诱人。
      她钟情的或许不是昙花本身,而是它所背负的传说。
      与四哥私自出门的一次偶遇,那位有着鹤发童颜的老花农,透着一种仙风道骨的淡然之气,还有他那维妙维肖的叙说,让她为那传说倾倒。
      又被称为韦陀花的昙花,原是一位花神,她日日开花,四季灿烂。后来她还爱上了每日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夜晚之时总会收了花衣,化作美娇娘与他秉烛言花话茶。但此事却给天上的大神知道了,人仙殊途,更不可相恋。大神大发雷霆,誓要拆散这对鸳鸯。他将花神抓了起来,把她贬为每年只能绽放一瞬的昙花,还剥夺了她化为人形的仙力。为了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大神还将那年轻人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一心清修。
      多年过去了,韦陀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习佛,渐有所成。而花神却如何也忘不了那个曾经照顾她的小伙子。待她偶然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昙花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放,她将聚集了整整一年的精气绽放在那一瞬间。她多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可是千百年过去了,已成就佛身的韦陀一年年的下山来采集朝露,昙花一年年的默默绽放,韦陀却始终没再记起她。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开至今日,或许只为换来韦陀哪怕只有一次的回眸。
      她把这传说细细地收藏在心,为昙花仙子的执着与韦陀的薄情扼腕叹息,但她仍羡慕着传说中的主人公与那份脱俗的世间之爱。
      当那一抹妩媚实实在在的绽放在眼前时,她欣喜若狂,不顾夜深人静,欢快地跑向落霰居,欲与三三姐共享这文雅之气。
      她来的不是时候,未靠近居院便听到二泉哥的声音,虽然轻微,但仍听得出二人在争吵,好奇心使然,她放轻了脚步,屏了呼吸挪近几步。
      “霰,既然你明知她不是司寇家的血脉,为何还委以重任?若有朝一日让她知道了真相,终会导致你预料不到,或是你根本不想要的结果。”二泉哥总会在严肃的时候叫三三姐姓名中的单字。
      “哥,这事我自有分寸,眼下只不过是相貌不似爹娘易引起他人质疑,但她出众的容颜也算是继承司寇血脉的一种侧面印证,不会有多大问题。”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三三姐这样称呼二泉哥。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细滑如瓷的脸颊,不觉之间竟有泪满满地盈上眼眶。
      在那一刻,以前所有不理解,闹不清的事似乎被这一段话全部解答了。
      因为不是司寇家的孩子,所以对外称为龙凤孪胞的她与六弟烨树,长得根本一点都不像;因为不是司寇家的孩子,她只能处理家事,为其他九人作为殿后之用,不得自主经营;因为不是司寇家的孩子,三三姐不让自己出门,只为掩饰掉自己与六弟并非孪生之事实;因为不是司寇家的孩子,三三姐根本不过问自己对任何事情的想法,比如她的未来,她的向往,还有她的爱情。
      大概时机一到,她便会被扫地出门,或是随便找户人家谈婚论嫁,以此类推出以往三三姐的种种不情之举,她脑中回旋的只剩下空白。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的绮筱居,待她再看到那株昙花时,突然蜷身于绿叶旁,压抑不住地痛哭。
      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她的手已经捏碎了那朵华美娇弱的昙花,滑腻的花汁在指间滴成了一串泪珠。
      无求无欲地走到今日,原来司寇给我制造的所有亲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为他人作嫁衣裳!
      当她满怀恨意地这么想的时候,他出现了。
      她意外,但不震惊,甚至在那个宁静的夏夜与他达成了共谋颜朝江山,再建新司寇的协议。而再建司寇,她将是未来的司寇当家。
      刺杀司寇如霰的那一天便是信号,她等了这一天等了五年。本以为他已经沉浸在盛世太平中忘了他们之间的协议,但就在今日,她总算是看到了他的承诺,还有她的希望。由她一掌司寇将不是梦,只要遵照他的意思去做,他说他定将整个司寇双手奉上。
      栀夜街头所看到那位卖唱的小姑娘叶儿,的确使她联想起与她同为孤儿,没有家人的自己。但眼下她甚至已经不想去追究她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入主为司寇五主的,童年那模糊的记忆甚至令她想不起与爹娘度过的年月。
      她只知道在今日之后,她更想成为与四皇子相配之人,而不是任由司寇家摆布的附属品。
      她无意夺他江山,但她却知他那与生俱来的耀眼光华,是现在的她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若他愿意,以司寇氏现在的发展势头与厚实的家业,定可为他再建一个颜朝。
      司寇如霰,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怪我不义,是你不仁在先,司寇今日的富可敌国也有我筱蜜的一份苦劳,我只是拿回我应份的。你妄图利用完后就把我一脚踹开,绝对不可能!

      同一片月空下,恳请提前退席的容川天纵却是心情大好。
      花朝宫宴上,酒过一巡后,他端起云纹玉杯于众目睽睽之下,赫然立于翦灵碧酒案前,行以三叩之礼,道出了隐没心头二十余载的一句“母妃,请饮下儿臣手中这一杯,原谅儿臣迟来之孝” 。
      不仅是她,连父皇也为之侧目,但他的眸中只有怜爱与赞许之意。
      惊喜之泪兀地从她的脸庞滑落之时,他的眼眶也在微微地辣痛。
      不管席下有多少议论纷纷,不管薛后的目光有多隐忍,他已经不管不顾,甚至亲手将一枚精致的黑脉金斑蝶手镯挂坠垂于母亲的左手上:“纵今日在此宣,我母妃翦淑妃,虽未曾养我育我,但感其十月怀胎,廿余载挂肚牵肠,今后即使纵仅剩一口稀饭,亦献母妃反哺续命。”
      言之铮铮,捍母之心撼天动地。
      容川霄锴突发一阵大笑,语带自豪:“不愧为我容川之儿!”
      敬过父皇后,他便称争春判选劳累,从宴上退了下来。
      退席之意大概也是对薛后真的有愧,不知是否错眼,在他为母妃系上挂坠之时,薛后眼中有一刹的哀伤。
      在他的认识里,薛后应该只把他当作尊荣地位之踏脚石,只是那一抹哀伤该作何解?
      他轻叹一口气,背起手仰首望向皎月,柔似水的光芒照在俊逸的脸庞上,映出了那渐渐浮上的笑。
      “狮涯,你五妹可曾许配人家?”他突然向身后问道。
      “没呢,十八芳华早已逝。不知我三三姐和妹妹们是不是打定主意一起盖姑婆屋,临老了就都住一块儿。”司寇狮涯撇了撇嘴回道。
      这话让他忍俊不禁,曲指掩了笑:“自古长姊为母,当家的怎么也不为之忧心?”说到司寇如霰,他心中莫名地一凛。对她的传言的确是听了不少,但今日一见,只觉其势虽被刻意隐去,但仍凌厉威摄,在望向她的双目时,他的脑海里蓦地出现父皇的身影与之交织重叠。
      “对于这事,我也想不通。”司寇狮涯之言丝毫不假。
      “难道当家的,是舍不得令妹们在未来的夫家受苦?”他作出猜测,随即又自我推翻道:“令妹们都是国色天香,纤然玲珑,我见犹怜,谁能忍心让她们受苦呢?”
      这话一出,他就在心中自嘲了一番,回宫之后,他的脑中满是司寇筱蜜的婷婷倩影,她的伶俐活泼,大方谈吐,以及她那仁心慈怀,已令他情根深种。若然是那么简单的原因,估计他更有可争取的余地。
      有时他的确不得不佩服靳珞杰的胆气与豪爽,他永远都以争取为荣,推让为耻。对于未来的追求,正如他所言,他可不能等到猴年马月,红颜消逝。
      “可不是嘛,所以我才说想不通。”
      “若让令妹入主帝王之家,可否让令姊安心送她出阁?”
      父皇英雄迟暮,皇兄久抱病灶,作为帝室次子,纵使他再不甘愿再百般推让,也自知天下之责终将落于己身。
      但,或许那也是件好事,若皇家之荣可将富足安宁拥于佳人面前,他便收了这放浪之心,顺应父意民心,从了这帝王之路,继了这炙手帝位。
      心中这么想,口中这么说,他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却忘了帝室才是寰宇间最华丽的鸟笼,禁锢了他的母亲,也禁锢了他。
      “哈……?”司寇狮涯一时愣住,脑子转不过弯来。
      可主子只是望着明月淡淡地笑,缄默不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月空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