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心思各存 ...

  •   庄严肃穆的“凰芷宫”三个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贵妃谈珍妍正携同贴身宫女立于宫门前等候通传。
      “宣。”但见那朱唇轻吐一字,片刻之后,谈珍妍摇摆着身姿,出现在门槛前。
      才道过万福,她便以惊讶的腔调打破了这座华宫的清静。
      “哎呀!这怎么,怎么任由吉服及地也没人帮收捡?姐姐的奴婢们真是越发欠管教了。”说着,她挽了袖,把地上的一件凤尾蝶相伴紫蓝鸢尾的华服捡起。
      “放下。”面对宫墙上的龙凤戏云壁画忽起的一声言语,在旁人听来,低如风卷。
      “嗯?”谈珍妍显然未听清眼前这个只拿背脊对着自己的人方才说了什么。
      下一刻,她只觉凭空的迎面拂来一阵风,回神之时,已有四根闪着诡异绿光的金针直指咽喉。
      “娘娘说,放,下。”
      这本应是少女特有的娇滴滴的嗓音,在此刻听来竟如寒霜附体。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华服竟似烫手山芋,双手一松,回坠于地。因重力使然,衣裳缓缓的微作弹起后,才安然堆为一叠。
      “大火,别吓着珍妃娘娘。”薛咏娴这才微笑转身,出言制止其星卫大火,媚芊箜。
      媚千箜原本微微屈起的四指陡地一直,金针无声的没入袖间,无事人般交叠双手拘于纤腰左侧,卓绝婉约的样子又似一个真正的小家碧玉。
      “这种时候,妹妹不是应该伴在皇上身边,赏花于御花园么?怎么跑来我凰芷宫寻乐子来了?”
      薛咏娴脸上虽泛笑意,但目光清冷,所到之处令人心生颤栗。
      谈珍妍脸上堆笑:“看姐姐您把妹妹说的,妹妹哪敢在姐姐这儿寻乐子啊?这不是听说了姐姐犯了头风,过来看看姐姐吗?”
      “那可真是有劳妹妹费心了。”
      “哪儿的话,妹妹来看望姐姐是应该的。”珍妃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亲热,完全不觉已被媚芊箜的冷眼盯上,“照妹妹说啊,一定是因为盛祭之上有人抢了姐姐的采头,被夺去天官赐福之机,才引发头风的。”
      “妹妹可真是替姐姐叫屈呢!您看看,您看看,”她扯起自己吉服的一角,两片薄唇一开一合,开始她喋喋不休的抱怨,“您看看这仪服司给裁的什么衣裳?压根儿不及一民间裁师。妹妹之后还听宫人说了,翦灵碧那贱人的一身君王蝶恋花吉服,是四殿下遣人去订做的。”
      “你说四殿下怎么就帮着别人欺压到姐姐头上呢?姐姐对他可有着十五年的养育之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翦灵碧算什么东西?竟敢公然把姐姐给比了下去。还有四殿下,果然贱妃生出的儿子也是忘恩负……”
      她突然地闭了嘴,确切的说,是惊恐得合不拢嘴,喉间有话却说不出来。
      因为她看到薛咏娴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过地上的华服,凤顶绣鞋踩住上面的娇然凤尾蝶的翅膀站在离她不到三寸的地方,冷如霜凝的一双黑眸逼视着她。
      “你,敢再说一遍?”薛咏娴冷冷的话语让她有瞬坠数九寒冬之感,一时间脑子有刹那空白。
      珍妃不知方才的言辞有何不当之处,她分明是在替她抱不平。她实在弄不懂眼前这人,花了近二十年的揣摩依然不懂。
      她的半生就似那品名为“火炼金丹”的牡丹,初开时是水红色,盛开时喷红吐焰,红光耀眼,展姿则成红花之冠。
      从文臣之女到选秀时的脱颖而出,到太子妃,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她一路走过,皆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为了今日的一切,她弃了一身的精巧玲珑,舒展成今日枝叶繁茂,威风凛凛,被天下簇拥的尊贵国母。“立妃乱”后她遍得臣民之心,朝野已经无人可以撼动其位,当今皇帝也不能。
      但二十四年前的拱手让夫,已让她剥下心底最后的一线柔情。作此抉择非她所愿,而是因为那个曾在她枕边细语的人已经不在。自那妖女进宫以后,他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是她的夫君,变得连四目对望也成了一种奢侈。他至今不忘为她配备星卫,只不过念在她的皇后之名,早无护她之意。
      是他逼得自己只能与权为伍,因此她才变得精明且敏锐。今日珍妃的出现以她缜密的心思一触便知她别有用意。
      皇帝年近花甲,储君身虚体弱,其母德妃本不受宠,妃位又次于珍妃。二十二年前自己虽夺得天纵为儿,皇上也对他寄予厚望,但他却个性散淡,不爱江山权势,只沉醉于酒色之间,令人堪忧。若储君另立,珍妃之儿,七皇子天飒,必是明智之选,今日珍妃无事不登三宝殿,断不是她想借机而来,试探口风。
      她的确恨翦灵碧以君王蝶示祭,一身雍贵之气直耀得她背绣的凤尾蝶也是黯淡无华,她避开午宴也只是不想于人前失态,并不是因为犯了头风。
      但珍妃料错了一件事,膝下无儿只有一女的她,是在真真切切的把纵儿当作己出,即使他再不孝,她对他也谈不出一个恨字来,储君一事更不是她珍妃以结党营私的手段,想一手遮天便可一手遮天的。
      许多人曾怀疑莲花浮碑咒铭是她所为。也难怪,拱手让夫在人们看来实属异常之举,而碑铭上的诅咒齐集皇亲血脉,唯独没有她薛咏娴与其女天淑之名。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难道刻碑之人,存心要将众议之矛头指向自己?令她欣慰的是,某日纵儿来凰芷宫给她请安,她开门见山的谈及此事,他一脸的安然,不仅让她安心,还说他清楚母后为人,流言自有不攻自破的一日。
      可自己被置疑,对那幕后指使者又有什么好处?莲花浮碑铭的生事者,到底何时才能查出,还她清誉?
      想到这个,她竟真的感到脑后一阵刺痛。
      媚芊箜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上前相扶,
      她按住额头,朝珍妃摆了摆手:“揖福回吧。”
      逐客令一下,珍妃反应了过来,赶紧揖下福安,狼狈而走。
      “箜儿,闭上宫门,今日不再接见任何人。”不避嫌宫娥,她唤着星卫之名,嘱道。

      午宴已散,容川霄锴携妃子共游笑蓝河,司寇祥河与司寇霏泉则漫步于林荫道上。
      司寇祥河首先言道:“二泉,给我说说闻鸣追镝。”
      司寇霏泉眨巴了下眼睛:“那个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域外举战时的一种歼敌手段,极少用于刺杀罢了。”
      司寇祥河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瞟了他一眼道:“确切来说,不是域外,是项景国,是项景国独有的一种应战之法。先前三三之所以只道是域外,是顾忌淑妃娘娘,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要给我打哑谜?”
      无奈之笑浮上唇间,司寇霏泉答道:“闻鸣追镝,原本只是项景国武将操练军队的一种方法。他们制了一种响箭,取名鸣镝,射击飞行时可发出尖锐之响。每当领将射出鸣镝箭,所有将士都必须把箭射往鸣镝所指向的目标与方位,否则将处以极刑。待到将士与领将配合默契后,又再训其‘只闻鸣,不识人’之能。无论目标是领将至亲,至宠,将士们都必须做到闻鸣追镝,毫不怜惜。鸣镝一出,只要有分毫心软手慢,都将成为领将之刀下鬼。”
      “为保已命,将士们自会将闻鸣追镝练得炉火纯青,只要闻得镝响,必不约而同举箭而射。即使未亲眼所见,亦可想象那一刹那的飞箭蔽日。”司寇祥河颔首道。
      “一旦‘只闻鸣,不识人’的意识在将士们的脑海中牢固到不可动摇的地步,即使是至亲也逃脱不了万箭穿心。闻鸣追镝之主旨在于擒贼先擒王,而领将者必须胆大心细,智能相济,每一发鸣镝都会做到百发百中,迅速果断,干净利索。”司寇霏泉陈述到此,突然沉吟不语。
      耳边突然没了声响,司寇祥河转头看向他,脸现惑色。
      司寇霏泉伸指摸了摸鼻翼,笑道:“这会儿和哥说着说着,我怎么觉得,三三她只用一句话带过自己的遇袭,是不是太过轻描淡写了?”
      “怎么说?”
      “祭典之后我私下问了小树,他与二位妹妹所截下的飞箭逾百数,可他只从箭来之向窥到十数人而已。”
      司寇祥河微怔,眉宇间拧出一道浅浅的褶纹:“意思是,这十余人,一击便射出了逾百支箭,且每箭中的?那最低估量,也是一人执十支箭……?”
      看着兄长愁眉不展,司寇霏泉有些后悔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清了清嗓子,淡笑道:“哥虽与珞杰分掌五万兵权,但你们均不习武,充其量也只是两位文丞相。尤其是哥你,满腹经纶皆是治国之政用兵之策,谈兵论将是内行,但适用的都是大局势,对于山野村夫的伎俩自是用不上的。所以这事待我来理清便是,哥无需苦恼伤神。”
      “可是这事看起来并不简单。盛祭之上,袭我与四皇子的,想必也是同一伙人。身怀此等绝技,绝非等闲。”
      “只是不适合近身战的法子罢了,没有深究的必要。”司寇霏泉似乎执意言明此事不值得一味钻牛角尖。
      “当年三三在爹爹墓碑前说要出山襄助容川皇室,理由只与我说是完成爹爹遗愿,但我至今仍心存不安。你既是她的胞兄,难道就不能从她那多探点口风么?”
      司寇霏泉闻言心头一痛,像被针扎了一下,但脸上仍拿出笑颜:“哪能呢?三三对我们一向一视同仁,哪分什么胞不胞兄的?再说她在家中最敬重的便是哥,我在她的认识里不过是早出生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同辈。你没见她从来就不会当我面叫我哥,而叫我二泉么?所以我知道的就与哥知道的一样多。”
      “三三所立‘不得对家人有任何隐瞒’的家训,家中到底有几人恪守呢……”
      “有,当然有,我就挺诚实正直,纯洁善良的,还有我们乖巧的弟弟妹妹们。”司寇霏泉怡然自得地为自己申辩道,“瞒下莲花咒铭有兄长之名一事,也只是哥的意思,不算在我头上。”
      司寇祥河哭笑不得地看着弟弟,举指点了点他,终是垂下了手,叹笑一声。
      “莲花咒铭一事交由束风馆追查,不知何时才有结果,若事件扩展,你我也瞒不住。”
      “瞒不住之时就接受当家的家法伺候。”
      面对二弟的谈笑自若,司寇祥河有些无奈,转换话题道:“刚刚你说到珞杰,我才想起一直未曾问你,当年皇上亲点的左丞相是你,为何决意推辞反荐珞杰?”
      司寇霏泉打了两声哈哈才道:“难道哥的意思是,珞杰之才不足以当下左丞之职?”
      “自然不是,珞杰之才,足可傲视众生。”
      “那不就了了?这当官也只是你二弟我挣钱的本事,不算什么鞠躬尽粹只为社稷,这种事情只适合哥这等胸怀的人来做。若是三三能让我窝家里安安稳稳地吃白食,我也不消费神当这劳什子的礼部尚书。官儿啊,随便当当就好,要是哪天我懂了别的更舒服的挣钱门道,我一定辞官。”司寇霏泉从从容容说道,一脸灿笑若春阳,
      “依然不懂为何你能如此信任珞杰。他的身世我们从来不知,甚至是不是我颜朝子民都未曾落实过,七年前他落魄于街头,你只是带了他回来管了他一段日子的饭,之后竟就轻率地拜下把子,还把左丞之位拱手让出。”司寇祥河摇了摇头。
      “他救过三三的命不是吗?”司寇霏泉敛去了嘻笑,带了一丝以之为傲的神情望向远处的落英飘红,“只要这一点就足够了。”
      是的,当年他曾为了救治三三的突发之症,只身一人在雪仞谷的冰天雪地里守候了七日,只为等得七七药方上的那味药引——绒雪花的盛开,差点葬身于雪仞谷。犹记得他从山上被猎户抬下来时全身被冻得僵硬发紫的躯体,脉搏几近虚无。所以无论他是怀着“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之心还是别的什么,仅是这份情谊已经够了。
      “谨慎点好。”司寇祥河无声叹道。
      林间的空气忽地被风带动,一阵清幽的花香扑面而来,稍稍淡去了荫道上两人心头的凝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心思各存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