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境盛世》夏珞恪

22、添香一行

　　添香酒楼是栀夜街又一神工天巧之建，碧瓦朱檐，丹楹刻桷，位于栀夜正街，与嫣雨楼仅数丈之隔，也是司寇家业之一，掌柜由司寇烨树兼任，但只是偶尔照料，并不久待，倒是他的随身月仆葭月会常来。别看葭月是名女子，且年仅廿六，却是打点繁务的一把好手，司寇如霰也非常放心交予她打理酒楼，自己则是半月来此一巡。
　　还未踏入栀夜正街，已闻得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不热闹。
　　久居深闺的司寇筱蜜一下子来了劲儿，拔腿小跑至攘攘人群，全然不顾身后的纷纷议论。
　　“那不是今日争春的判选官，四皇子殿下么？”
　　“猫下身子让我看看……是呢！看他浑身上下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不愧是人中之龙。”
　　“可那姑娘是谁？看着挺面生的。”
　　“素闻四殿下生性风流不羁，身旁有几个姑娘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诶？不对啊，早晨那会儿你一定没能挤到前头吧？那不是司寇五小姐吗？”
　　“咦？听说她常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每年花朝行祭时才让人一睹惊颜，真是可惜了那国色天香。你看她这一出现，街上百花皆失色哪！”
　　“可不是嘛！你说吧，大家伙就是不明白，司寇当家的怎么就舍得将这花仙般的妹妹紧锁府中呢？放在平常人家，双八芳华便已作人妇，不到双十年华为人母了。“
　　“你小子这话就不对了，正因是貌若天仙，当家的是舍不得！才把她留在身边的。”
　　“可当家的这么个留着也不是办法啊，留着留着只会令花颜消逝，耽误了她啊……”
　　议论声虽小，司寇狮涯仍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眉头微锁，不满地看了一眼人群。
　　他就是受不住别人说三三姐的丁点儿不是，虽然他也不知三三姐一直不操心诸位妹妹的终身大事是何原因，但他却清楚，三三姐并未刻意干涉妹妹们这方面的事情，更不会说什么“紧锁府中”。倒是妹妹们，一个个一会说说要促使司寇家人的完整，一会儿说三三姐不嫁，她们绝不出阁，就是要嫁，也不是出阁，而是招婿！他就直言过妹妹们想招婿入赘还不容易？以妹妹们的倾国之姿，只要开了金口，颜城有的是媒婆来说亲，能把司寇大门高槛给踏平了。
　　只是他现在也不好发作，再是火气冲天，他还是明白自己今日之责，之前主子受袭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在得知因他的鲁莽追敌，一河哥不仅遣了星纪来相助，还令二位丞相代立于本该是他们所立的十二辰陛迎驾请神后，他更是懊悔不已。
　　不过人言最是可畏这古训，他今日算是受教了。
　　想到这儿，他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这是五妹教予他的熄灭心中怒火的方法之一。
　　容川天纵自然也是听到了这番舆论，但他一脸坦然，并不恼火，此刻的他，全身心都在那个如小鸟般赏心悦目的女子身上。
　　昔时父皇未把他禁足于宫中时，他的确如民间所传的那样，风流成性，常流连在夜市流莺之中。并不是他不洁身自爱，但除了司寇霏泉，谁能读懂他刻意在人前扮演成一个浪子为的是什么，更有谁有知道他夜夜在青楼买醉，却摒弃陪同女子于榻，独自与月对饮？
　　他自问自己与长兄天胤的关系并不差，长兄待自己不薄，他也是真心诚意地拥护长兄为储君，即使在七弟之生母，珍妃娘娘见自己无意于皇位而来游说，说要扶年已十九的七弟登位时，他也明确地表示了长兄为大，为太子，为储君，无何不妥。
　　令人忧心的却是长兄的身体，自十六岁那年的一次狩猎，突然从窜来一条蟒蛇惊了座骑，不慎从马背摔落险坡，被枯木断枝戳中胸肺，父皇还召了司寇七小姐进宫诊治，但胸肺已穿，已无法再将身子疗养回从前，秋燥之日还易咳血不止。
　　父皇从小就偏爱自己，这是众所周知的。而如今，父皇也确有立自己为储君的意思，这才于双十之生辰时，也未为自己赐地封王，民间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只是他并不希望给长兄造成任何压力。
　　其实只有自己才懂自己的心思，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他何时觊觎过皇位，妄窥过皇权？若是能寻得心爱的女子相伴，纵使舍了这天下逍遥于边疆坦坦平原又如何？
　　靳珞杰与其星卫早是落了人后，但他傲岸的身形让许多经过身侧的女子羞笑而过又不舍地三步一回头。
　　看着司寇忘川的笑颜，自己也不由得眉眼带笑，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也不知又在打的什么心思。
　　这时，易铮希在身后提醒道：“大人，颜城各街领长已把花木盆栽送往添香楼阁候评，不易过于流连市井。”
　　“待她们一路行进便是，反正也只是走马观花，耽误不了。”
　　司寇筱蜜拉着九妹一路看过去，雀跃之心溢于言表。
　　今日之盛，确非往日所能相比，不仅有摆擂招亲的，也有外地前来耍蛇的，见着一个老者拉起了二胡，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小丫头竟然张嘴便来一口江南小调，司寇筱蜜顿时心生喜爱。
　　她抛下了在布贩板车前细看布匹的九妹，匆匆跑过去，掏出了银子放向那个缺了好几个口子的搪瓷碗。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小姑娘连忙跪下致谢。
　　“快起来，快起来。”司寇筱蜜蹲身连忙扶起，替她顺了顺耳后的柔软发丝：“小小年纪便要与爷爷出来走南闯北，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父母呢？”
　　“回姐姐，叶儿是孤儿，无父无母，是爷爷打街头捡了我回来，粥水面羹养至今日，叶儿只懂唱些简单小曲儿，出点小力是应当的。”小姑娘故作老成的回答，明显的与其脸庞的稚气不相符。
　　“噢……”司寇筱蜜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苦了你。”
　　小姑娘甜甜一笑，右脸现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司寇筱蜜微笑地皱起纤巧的小鼻，屈起食指点了点她瘦小而黝黑的脸蛋。
　　才起身，却发现容川天纵也快了司寇狮涯几步走到她身后。
　　她稍稍惊了一下，随后敛回温柔笑意，换上一贯的娴雅有礼，唤了声：“四殿下。”
　　“想不到五小姐人美心更美，慷慨解囊不说，还对黎民如此体恤。”
　　“我这算什么啊？天下之大，有着当今英明殊顺帝之护，民间仍有吃不饱穿不暖之人，凭我区区的一已之力，又能为他们做得多少？”
　　容川天纵的心中竟多少为她的悲天悯人之情而动容，但他并不愿她为这些一时无法解决的事而神伤，忙岔开话题：“我听说五小姐与令弟其实是孪生姐弟？不知旁人是如何认为，虽然五小姐与令弟之貌不分上下但各有千秋，在我看来，你们长得却不甚相像呢。”
　　司寇筱蜜突然转向别处，薄抿的粉唇嗫嚅了一下，幽幽低语了一句：“因为我根本不是司寇家的孩子……”
　　“嗯？”低低的一语被鼎沸的人声一冲，容川天纵并未能听清。
　　她突然露出灿灿一笑：“没什么，我就说我六弟像女孩儿一样的娇美，小时候啊，他就老被我们以女装打扮，长大了还给人认错为女孩儿。”
　　容川天纵被这璀若春阳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地挽起她的手：“添香楼已在眼前，我们一同登楼吧。”
　　她被手中的暖暖触感弄得微微一惊，也没有拒绝，笑了笑微微点头。
　　见到两人登上添香楼木阶，靳珞杰也在身后对司寇忘川唤了句：“川儿，再在这里看下去天就黑了。”
　　司寇忘川正沉醉于细赏塞外所进羊裘之中，突闻这一声，身子突地抖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她一脚往后踏下：“你是不是吓不死我你不甘心！？”
　　靳珞杰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地闪开了右脚，堆上一脸温柔的笑：“这里是大街上，我这不是怕你听不清不是么？”
　　“就你那声恶心的称呼，我就是睡着了也能从床上跳起来！”司寇忘川放下手中的羊裘，朝贩子说，“把这些……”
　　“把这些全送去锦茵坊，不知地儿的就问问他。”靳珞杰已经把话接完，并示意星卫为其指路。
　　司寇忘川秀翘的丹凤眼一瞪，撩起吉服厚重的袍子，大步走向前。
　　她已在心里下了无数次的决心，一定要在三三姐面前把身后这人诋毁到猪狗不如，容不得他再死皮赖脸的扰了自己的淡薄清心。但每次都被他适时打断，且反驳得句句有理，素以精明不逊于三三姐的她，在这人面前竟也到了无计可施的境地。
　　突然她想到什么，计上心头，嘴角扬起了一抹盈盈的笑。

作者有话说

　　=___,=小秘看了惊吓后千万表真的惊吓了~因为是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