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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江刑一连灌了三四碗下肚,纵使他酒量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喝,宋照峰赶忙按住他摸在酒坛子上的胳膊,夺过江刑的酒碗,阻止他继续这么喝下去。
      “你疯了,这么喝要死的。”
      江刑面上不见红,只是眼底蓄起些水汽,空出来的手去抢回自己的酒碗,“不妨事,今天又没有任务。”
      “好端端的干吗突然要喝?”宋照峰不解,一只手按着江刑,一边还要躲闪江刑的动作。
      见宋照峰死死抓着自己的酒碗,江刑放弃从宋照峰手里抢回来的念头,安分地坐在凳子上,突如其来地问:“小时候你和乐娘吵架,你们是怎么和好的?”
      “我和乐娘……”宋照峰实在没转过脑筋,听见这问题愣了片刻,“还能怎么和好?不就是我追在她屁股后面哄着和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乐娘是宋照峰的表妹,二人自小长在一处,后来宋照峰一家逃亡,乐娘死在狼牙刀下,也是促使宋照峰加入凌雪阁的原因之一。
      想到乐娘,宋照峰不免难过,他开始觉得胸口闷胀,抄起桌上酒碗喝了大半,“你受了什么气非要提乐娘,现在好了,你我都不自在。”
      “不是为了不自在,”江刑讲着些宋照峰听不懂的话,“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决定放下还是情不自禁地注视他?
      为什么如此在意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眼神而觉得……
      江刑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点,再往前一步,迎接他的便是他无法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但已然如此,他又不能剖开自己的头颅让自己失忆,还能怎么办呢?
      宋照峰不知道究竟怎么诠释了江刑的欲言又止,把碗里剩的酒喝完,手肘撑在桌子上,捂住眼睛,肩膀止不住地哆嗦。江刑看见一滴泪从他指缝里掉出来砸在酒碗里,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更多的泪珠汇聚在酒碗底,变成微小的湖泊。
      “乐娘走的那天早上,跟我说想要吃桂花糖……我要出去给她找,她不让,说外面太乱了,只是嘴里说说,我没听,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执意抛下她和家人去找,再回来就只剩下扑天的烈火,我的乐娘……”宋照峰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他顿了顿,“……要是我听了她的话没有去,我们说不定会一起逃出来……可偏偏,偏偏只有我活下来了。”
      江刑看着他酒碗里蓄起的泪水,有些自责,想安慰又觉得无从开口,与宋照峰的遭遇相比,他在陆织罪身上受的那点委屈实在无足轻重。他伸手拍了拍宋照峰的肩膀,宋照峰的情绪似乎发泄得差不多了,突然按住江刑的手腕。
      “你肯定不能明白,但要是有一天你也有了个让你记挂在心尖上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待她。”
      江刑听了这句话,更是沉默。
      他心里那点不快早消失得彻底,这会儿因为宋照峰这番话烹煮出另一番滋味。不是他在为陆织罪开脱,但归咎到底,陆织罪只是选择了他来排解积欲,又何错之有呢?是他贪心不足,渴望陆织罪更多的回应,他们本来便不拥有一个正常的开端,更不要提任何存在想象余地的结局。
      江刑知道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同辙亦欲同驱。
      如果要维持现状,江刑什么都不必做,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陆织罪不会回绝他主动发出的讯号,可如果他想要和陆织罪建立更亲密的关系,还是从把他们俩的关系扶正开始。
      深思熟虑以后,江刑还是决定去寻陆织罪。
      奈何从那天起,陆织罪便没再出现过,他本就如魍魉般神出鬼没,江刑和酒肆掌柜打听了几次,次次都扑了个空,更奇怪的是,陆辞望也失去了踪迹,像蒸发的水汽一般消失在长安夜色里。
      眼见快要入冬,江刑有些急了,正巧上峰给他单独安排下来一项任务,江刑琢磨着是个机会,给掌柜带了话,暗示掌柜指名要陆织罪来接这个任务。
      陆织罪果然踩着月色前来赴约,他身形更加修长了,衣摆在深秋的夜风里像大片的落叶在飞,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声音,轻盈地。江刑知道他来了,没有说话,只是忐忑的一颗心安稳下来,陆织罪也没主动和他打招呼,当然,江刑也不认为他会主动。
      “看过任务了?”江刑问。
      “嗯。”陆织罪回答得简短,但很清晰。
      江刑在正事上绝不敷衍含糊,不论他和陆织罪关系如何,听到陆织罪这样回答,江刑便放心了,镰刀形状的链刃被他拿在手里,在地上拖出一道长痕。
      “行,那走吧。”
      陆织罪的双刀已经拿在手中,他戴上兜帽,没有说一个字,跟在江刑后面跃上房檐。两人一前一后疾行在月色之下,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坐落在长安城外的一处隐宅,两个人轻功卓绝,不过一刻多钟就到了。
      轻手轻脚蹲在房顶上,江刑示意陆织罪停在原地,他先打探下情况。江刑掀开一片屋瓦,房里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倚在榻上鼾声如雷,江刑一眼就看见被那人揣在怀里的一枚小锦盒,那人不知道自己即将因为那么小的东西丢去性命,毫无所察地安眠。
      江刑把屋瓦放回远处,对陆织罪做了个手势,授意他在院子里处理其他人,自己翻下去进了房间。
      榻上人只觉有动静,按住胸口衣襟迷迷糊糊睁了眼,就见一个黑影近在咫尺,俯视着他,手还在掏自己怀里的东西。榻上那人被吓得痴傻,东西被江刑拿走了都没反应,等到他想要大叫,江刑的链刃已经从他颈间利落地滑过,泄了气的音来不及被吐出来,彻底死在了喉咙里。
      江刑站起身,抬起胳膊用手肘擦去脸上的污血,打开小锦盒检查了下里面东西的状态,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江刑把它关好,塞进身上一个暗袋。
      院子里有刀刃相接的鸣金声,江刑没怎么在意,从榻上找了块帕子擦了擦链刃,正要推门出去,迎面就撞上人冲进来,他穿着与榻上尸体一样的衣服,应当也是院子里的守卫,面色惊恐,手里的剑只剩下半截。
      两人对视片刻,来人颤颤巍巍地举起半截断剑,大喝一声就要扑上来,江刑挑眉,正欲反击,红彤彤的一节刃突地从那人胸口戳出来,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等他倒下才露出身后那个拿着弯刀的人,他脸上沾了血,目光冷得与投下来的月色无异,浑身像被泡在血池里一般,没有怜悯地把弯刀从倒下的人身上拔出来,江刑从他与房门的空隙中,看见院子里几具倒在血泊里的人形。
      “没留活口。”
      陆织罪微微歪着头,一本正经地向他报告。
      江刑的眼珠颤了颤,按捺下隐秘的激动,越过面前的尸体,用榻上找到的帕子拭去陆织罪脸上的血迹。陆织罪没有躲避他的触碰,也没有迎合,只是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江刑。
      江刑被他看得脸热,收起帕子,移开视线。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先走。”
      二人简单处理了下,继而从现场撤离,江刑没打算直接回城,一来手里的东西要交到指定的某处,回城不方便,再者二人现在浑身的血腥气,实在是不方便行动。
      陆织罪没问江刑为什么没有往回城的方向去,只是默默跟着他,这让江刑觉得好受了些,因为陆织罪的的确确没有刻意躲着他。
      二人在阴森森的林子里某处荒坟停下歇脚,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大晚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这种地方,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相对安全。
      江刑对鬼怪没什么敬畏之心,他见识过更可怕的东西,人咽了气就没有威胁,因此他并不介意在这种地方休息。反观陆织罪,他打量了两眼地上缺了角、看不清篆刻的墓碑,靠着它坐了下来。
      折腾了小半宿,两个人都有些疲惫,江刑深吸几口,喘匀了气,看着坐在面前的陆织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思绪有些乱,已经很久没单独和陆织罪待在一处,刚结束一场任务,浴血同归,好像说什么都不符合当下的气氛。
      陆织罪显得比他轻松许多,他没有看向江刑,只是在擦拭他的那对弯刀。
      等到陆织罪快擦完刀,江刑终于鼓起勇气,站在陆织罪,开口道:“之前把你错认成陆辞望,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珠,抱歉。”
      陆织罪仰起头一言不发地看向他,目光沉静无波,他看起来并不明白江刑为何旧事重提,却依然什么都没有说。江刑被他盯得忐忑起来,继续解释道:“我不是因为把你认成陆辞望才想和你云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
      陆织罪还是用熟悉的淡漠眼神仰着头望向他,江刑这才回想起来,他好像从来都没在这张脸上见过剧烈起伏的情绪变化,就好像,全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触动他半分。陆织罪的嘴唇在月色中泛起隐隐的粉,而江刑知道,它有多么柔软,像绵软妩媚的云。就在江刑出神的时候,陆织罪突然开了口。
      “要做吗?”
      “什么?”江刑他对陆织罪的回应显得过于震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陆织罪在说什么。
      “没有把我当成陆辞望,我知道了,所以,要做吗?”
      江刑有些失望,但转念又想起陆辞望的话来,陆织罪此时应该难受极了。即便他再怎么不在意环境,但夜半三更在陌生人的墓碑前行事,听起来还是太过癫狂。
      江刑在陆织罪面前动也没动地站了一会儿,久到让陆织罪以为他会拒绝,江刑却一言不发地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腰牌被他摘下来咬在嘴里,然后把沾了血的外衣脱下来,盖在陆织罪身旁的墓碑上。
      盖好墓碑,江刑把腰牌从嘴里拿下来,塞到靴筒里,蹲下来抬起陆织罪的下巴,江刑的嘴唇压下来,陆织罪听见他说了句话,他的声音很低,低到细簌的树叶声要盖过他,但陆织罪听清了。
      “交给我,把你的欲念,全部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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