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代码》南海的花

2、金樽清酒

　　暮春的扬州码头蒸腾着咸腥的水汽，李慕白望着漕船桅杆上猎猎作响的"李"字旗，忽然理解了原身为何痴迷水运机械——这具身体在看见滑轮组时，肌肉记忆会让手指不自觉模拟绞盘转动的轨迹。

　　"三公子，胡商送来的货单。"婢女青禾递上桦皮卷轴，袖口露出被炭笔染黑的指尖。这是李慕白教她的速记法，用现代符号替代繁琐的文言文。

　　展开卷轴，粟特文与汉字交织的记录让他瞳孔微缩。三十船波斯玻璃器竟标注着"昆仑奴二十，香料百石"，显然在利用货品名目偷运人口。记忆突然闪回现代办公室，那份揭露公司财务造假的审计报告也曾让他如此如坐针毡。

　　"告诉大掌柜，这批货走不了漕运。"李慕白将卷轴掷入炭盆，火舌瞬间吞没了罪恶的证据。青禾惊恐地跪下："可这是嫡公子牵线的生意..."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李承嗣腰间蹀躞带上的银算盘叮当作响，那是扬州盐商继承人的标志。"三弟好大的威风。"他踢开燃烧的卷轴，"莫不是以为会写几个胡人数字，就能插手族中事务？"

　　李慕白嗅到嫡兄身上浓重的龙涎香，这产自岭南的贡品本不该出现在商贾之家。他突然想起史料记载，开元年间太子李瑛正是因私受岭南贡物遭废——原来蝴蝶效应早已扇动翅膀。

　　"兄长可曾算过，"他蘸着茶水在案几画出函数曲线，"若将昆仑奴换成占城稻种，利润可翻五倍？"这是昨夜用概率模型演算的结果，茶渍绘制的泊松分布图在紫檀木上晕开，"但若走漏风声..."手指重重点在"御史台"三字上。

　　李承嗣的脸色突然惨白。他腰间银算盘咔嗒作响，像在计算项上人头的价值。
　　子夜的更鼓惊飞檐角铜铃，李慕白在账房翻出五年的盐引存根。羊皮纸上的朱砂印鉴在烛火下如凝固的血，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卷宗实则是盛唐的源代码——盐引配额关联着漕运路线，而路线图又暗藏军镇布防。

　　当第七支蜡烛燃尽时，他终于发现诡异规律：每逢朔日运往安西都护府的盐船，载重总会莫名增加三成。原身的记忆突然刺痛神经——那些船舱夹层里，藏着锻造陌刀的镔铁。

　　"三郎好雅兴。"阴影中传来苍老声音，白日在码头见过的神秘老者拄着九曲藤杖现身。杖头镶嵌的孔雀石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竟与公司年会抽奖的智能手表同色。

　　老者用藤杖轻点地面，青砖缝隙突然显现荧光数字：3.1415926。这是用夜光贝粉书写的圆周率，精确到小数点后七位。"贞观年间有个叫李淳风的，也喜欢在历书里藏这些把戏。"他笑着抹去数字，"就像你在账本里藏的东西。"

　　李慕白后背渗出冷汗。白日他用凯撒密码加密的漕运改革方案，此刻正藏在《切韵》书匣夹层。老者却已翻开书页，枯瘦手指划过他设计的"蚁群算法"路线图："妙哉！这漕船走位暗合二十八宿，却又比李淳风的推背图更精妙。"

　　更鼓又响，老者突然将藤杖横在他颈间："可惜你算漏了扬州刺史是宇文融的门生。"杖头弹出一截利刃，挑破他衣襟露出胸前玉坠——那正是现代李慕白的员工牌幻化而成。

　　"开元九年朝廷要清理隐户，"老者的声音突然年轻如少年，"你改良的账法会让三成盐工变成黑户。"利刃划过玉坠表面，竟擦出量子计算机特有的蓝光。
　　晨雾未散时，李慕白站在改造后的漕船甲板上。昨夜老者消失前留下的《大衍历》手稿，书页边缘竟用摩尔斯电码标注着安禄山出生地的坐标。这个发现让他毛骨悚然——难道早有穿越者试图扭转历史？

　　"三公子，新式绞盘试运行了！"船夫的欢呼打断思绪。他设计的滑轮组正在将盐包运送上船，效率比传统方式提升两倍。但那些欢呼的船夫不知道，这套机械同时能在一刻钟内将漕船改造成战舰。

　　嫡母王氏的轿辇突然出现在码头。她戴着幕篱，声音却穿透纱帷："昨夜道观起火，张天师的桃木剑化成了灰。"玉手掀开轿帘，露出烧焦的《子平真诠》残页，"有妖物作祟时，火德星君就会显灵。"

　　李慕白闻到她袖中硫磺气息，突然明白起火原因。这妇人竟懂得火药配方，昨日销毁的昆仑奴运输记录，恐怕触碰了更深的利益链条。他想起现代金融圈的黑话：当你发现一只蟑螂，说明暗处已经挤不下了。

　　"母亲教训的是。"他躬身作揖，趁机将袖中磁石贴近轿辇。铁质构件发出轻颤，验证了心中猜想——轿底夹层必藏有兵器。开元初年民间禁铁，这等精钢绝非商贾所能得。

　　正午时分，漕船突然骚动。二十艘挂着"刘"字旗的官船堵住河道，甲板上站着那日嫡兄要他赔罪的刘司马。李慕白举起单筒望远镜——这是他用琉璃灯罩改造的——看见对方手中明晃晃的户部批文。

　　"李三公子，"刘司马的声音经过铁皮喇叭传来格外刺耳，"有人举报你私造军械..."话音未落，漕船新装的拍杆突然失控，精钢打造的横木轰然砸向官船。

　　李慕白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控制绳，终于明白嫡兄昨日为何特意送来大食商人进贡的"冰蚕丝"。这盘棋从落子开始，就是要用现代机械送他上断头台。

　　河水突然泛起诡异金波，昨夜老者留下的《大衍历》无风自动。当官兵跳上甲板时，书页间飘落一张绘有二进制编码的丝帛，墨迹未干处写着：太白昼见于午位，主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