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春》识人于微

3、拼桌

　　“一百零八号顾客，遇见请您用餐啦——”

　　迟来的叫号音拯救了孟菲，她动作从来没有这么麻利过，风卷残云般来到叫号台，正等着店员引路时，意外发生了：“女士，不好意思。”

　　孟菲听着这四个字，脑袋差点儿就要炸开了。

　　店员面带歉意道：“您那张桌子的烤火炉坏了，能不能我们烤好后端给您吃？”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孟菲哼笑一声，没招了。

　　“实在抱歉。”

　　“不让我上桌，那我端出来在哪儿吃啊？”

　　“就在这儿……”店员也很无奈，恨不得现在就回后厨打死那个乱出主意的人。

　　孟菲的脾气又要上来了：“我是你们请来的吃播吗？”

　　店员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我们是考虑到您只有一个人——”

　　“哦，我不是一个人。”孟菲睁着大眼说瞎话。

　　店员看着她身后空无一人流下了冷汗：“那您是和那位先生一起的吗？”

　　循店员的目光看去，孟菲看见身后三米处丁齐笑得和傻子一样看着她，依旧是八颗牙齿。

　　见她回头，丁齐先是惊讶，而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朝她挥了挥手。

　　孟菲仿佛看到了邻居家养的那只萨摩耶，不论何时何地都在冲她摇尾巴，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喜欢跳起来扑人。

　　她没有选择就坡下驴，而是抬起胳膊挎住了身旁的隐形人的胳膊，回以店员一笑：“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她不是人吗？”

　　这下轮到店员尴尬了，她鞠了一躬：“实在是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终于有好心人肯站出来了：“欸，我说你这个人长得挺好的，心肠怎么这么坏，是炉子坏了，又不是人家导致的，你在这儿为难一个打工的算什么。”

　　孟菲低下头看向身旁的黑衣男子，调转矛头：“我不为难她。”

　　男子一哂，顿时正义感爆棚。

　　“我打算为难你。”

　　男子一惊：“你凭什么为难我？”

　　“你不是爱担责任吗？”

　　“我那是替人讨回公道！”男子声量大得要命，一时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孟菲丝毫不惧，感觉在聚光灯中找回了主场：“那我的公道谁担啊？我既是顾客又是受害者，你怎么不替我发声啊？”

　　“你……你，你不就饿会儿吗，又不是不让你吃。”

　　“慷他人之慨的时候倒是挺大方，”孟菲冷笑一声，想到了一个好注意，“那这样，你和我换桌。”

　　“我不跟你换，我辛辛苦苦排来的，凭什么给你，你炉子坏了，那是你命不好。”男子说到最后没了底气。

　　“我命不好？多好的借口，什么事儿都推到命身上，然后来证实自己的无辜，命运知道你是谁吗就为难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男子被噎住了，大手一挥：“我不和你吵。”

　　“啧，德性，”孟菲转过头来发现了许多手机正对着她拍，她走到店员身前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姑娘，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也知道这个馊主意不是你提出来的，可你只要在这家店里一天，你就相当于这家店的代言人，尽管他们没有给你代言费，可这本身就是潜规则，因而我第一时间追责只能找你。”

　　“实在是对不起。”店员流下泪来，两个眼圈儿通红。

　　孟菲抹去她的眼泪：“我接受了，可我还是要把责任掰扯清楚，不然我会吃个哑巴亏。
　　第一，由于你们的失误造成了我的不便，你们提出的解决方式引起了我的不满，可你们后续没有改良方法，这对我极不尊重。”

　　“我们没来得及想办法。”

　　“那咱们站这儿也理论了半天了，后厨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你吗？所以没有时间这个理由，它不成立。
　　其次，你们让我端出来吃的理由是什么？因为我一个人。
　　这极不合理，一个人不能来吃烤肉吗？宪法里可没这条，哪怕因为今天日子特殊，你们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有我的合法权益，甚至不需要任何道理来论证这一点，因为天赋此权。”

　　不少围观群众跟着点了点头，这一下让店员更加直不起腰来了，可是店里依旧没人来帮她，连孟菲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了。

　　可她还是忍住了自己的仁慈：“第三，我知道你也想过为我的权益去争一争，你观察到了我和我身后的那位男性说话，所以提出让我们拼桌，按照人情世故来说，我应该接受。
　　可是，我接受了会不舒服。
　　你认识那个人吗？你了解他吗？他是好人吗？这些问题你都确定不了，那又将我置于何地？更何况，我就想一个人吃独食。”

　　语罢，周边甚至有了点儿稀稀拉拉的掌声，不过寥落几声也撑不起场面，孟菲一通话说完遍体通畅，方才的憋屈都消散殆尽了。

　　她搭眼一看，刚刚那个见义勇为的男人也已经不见了，想来是进店享受美食了。

　　一切都很按部就班，就她肚子还是饿着。

　　其实她不知道，有人特意为了这场热闹放弃了叫号，丁齐就是其中之一。

　　他笑嘻嘻走到孟菲身后，轻叫了声：“姐姐。”

　　“嗯？”孟菲下意识应道。

　　“你刚刚好厉害。”丁齐眼中绽出华彩。

　　孟菲假笑一下：“弟弟，你马后炮也很有一手。”

　　“你在怪我刚才没有帮你吗？”

　　孟菲立刻让他打住：“别整绿茶这一套，我不想再背一口锅了。”

　　丁齐倒是难得的脾气好，也没生气，只是委屈地耸了耸肩：“好吧，是我口误，不过对你的夸奖是真的，你刚刚据理力争的样子帅呆了。”

　　“那当然，你倒是会欣赏。”孟菲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孺子可教，这孩子要是再加点儿阅历，以后那真是不得了。

　　“那我可以和你拼桌吗？”萨摩耶眨巴着大眼邀请着。

　　“对了！我的饭！”孟菲这才回神，转头看到刚刚那个小店员正被店长耳提面命，她没由来一股气。

　　她大步朝店长走过去，厉声质问：“我的权益你们该如何保障？”

　　店长是个年轻男人，胖乎乎的却不显憨厚，低眉朝孟菲赔了个笑脸：“实在是抱歉，都是我们的失误，如今我们也没理由逃避责任，这样，我们给您换到新桌子去，另外今日给您免单，还赠送店里特供的白玫瑰一束。”

　　孟菲听着愈来愈想笑，诺曼底登陆了，你成同盟军了。

　　“好，我接受这个方案。”

　　正当要踏进门时，她突然想起来有些不对劲，她朝后看了一眼，丁齐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浏览什么，还紧皱着眉头，气场一下子就不好亲近起来。

　　不过这小子为什么要和自己拼桌？出于好心，怕自己最终吃不上饭，所以才大方地借他的桌一用？

　　她心下微动，也不吝于给出点儿善意：“丁齐——”

　　丁齐惊喜地回过头来，眼里瞬间有了光。

　　孟菲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丁齐先是一愣，歪了歪头，眼睛里闪烁着疑惑，而后小跑了两步，在孟菲跟前站定：“找我什么事儿？”

　　“你不是要拼桌吗？”

　　“可以吗？”丁齐话音上扬，明晃晃的高兴。

　　“可以，你来吧。”孟菲迟疑地点点头。

　　她一转头正好对上店长质询的目光，那意思孟菲看出来了，说的是既然可以拼桌那还折腾什么。

　　孟菲挑了挑眉，那意思是愣着干嘛呢。

　　一番无声的较量后，店长做了个请的姿势，把两人引到了26号桌。

　　一落座，丁齐对着桌上大红色的26号拍了一张，咔嚓一声引起了孟菲的注意：“你确实不上班儿。”

　　“啊？”

　　“嗷，你手机提示音都开着，确实不太一样。”

　　“这个啊，嗯，确实。”丁齐有些无措。

　　孟菲察觉到了这一点，好奇道：“你……没在上学？”

　　“没有。”

　　“嗷。”孟菲再没有多话，饭桌上问人成绩简直天打雷劈。

　　“姐姐，我来烤吧。”丁齐兴冲冲拿起夹子，丝毫没有在乎刚刚的小插曲。

　　“不用，会有人烤的，你老老实实坐这儿吃就行。”

　　丁齐的肩立马塌了下来：“可我想自己试试。”

　　“年轻人就是爱尝试啊，也行，你烤你自己的。”孟菲还特意补了一句，生怕他太过乐于助人，万一把自己的雪花牛肉烤糊掉，那真是没得吃了。

　　她眼见着丁齐将一片一片牛肉整齐地摆在上面，连戳都不敢再戳一下，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把肉烤坏了，小心到连眼睫毛都一颤一颤的。

　　她噗嗤一笑，没了礼貌：“你是特别重视这场烤肉吗？”

　　“对啊。”丁齐笑嘻嘻看着她，橘黄色的光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落在孟菲眼里，她只觉得萨摩耶烤糊了：“那你还挺有仪式感的，穿得像是要出席晚宴一样。”

　　难不成这是个少爷，所以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

　　“嗷，这个不是。”

　　“啊？”

　　“我说我不是要出席晚宴。”

　　“我觉得也是。”孟菲干笑几声，刚刚那个错位的回答让她差点儿以为他真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

　　她不再搭话，开始大口往嘴里塞肉，实在是饿死她了，舌战群儒也是个功夫活儿啊，她得多吃点儿，因为她预感到怪异的事儿会一件一件接踵而来。

　　等她放慢速度，盘子里已经积了一堆肉，她反应过来，似乎这量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她顺着肉山尖儿看向丁齐：“这是你烤的？”

　　“嗯。”

　　“你不用给我，咱俩各付各的。”

　　“没事儿，我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儿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反而还有点儿太瘦了，简直有点儿营养不良，在这个有低保的国家里，这人怎么能把自己吃得跟闹饥荒一样。

　　“我没减肥，就是单纯吃不下，姐姐你多吃啊，看你吃饭特别有食欲。”

　　这一瞬间，孟菲脑子里闪过了一堆厌食的霸总，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摇摇头把方才的影像都甩了出去。

　　丁齐一阵莫名，习惯性歪了歪头，额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好吃吗？”

　　孟菲自觉吃人嘴软：“没有没有，好吃好吃。”

　　丁齐挪用了一句儿时的广告词：“好吃你就多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