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时钟塔求学的二三事》四月人间去

40、第 40 章

　　天色黯淡之后，原本就有些阴森的城堡更显得神秘莫测。明日叶抱着书，跟在老师的身后，他们两人正要回房休息。
　　洛肯家族的藏书非常丰富，既有公元前的石板，也有五十年前的大师手札，可见洛肯家族虽然不在魔术界活跃，但也没有闭门造车。只是为何魔术界没有半点洛肯家族的消息，这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这和师徒俩此行的目的没什么直接关联，所以明日叶不在乎，作为导师的马里斯比利虽然有所猜测，但不会贸然下定论。关于洛肯家族情报的搜集，就被交给了阿尼姆斯菲亚家带来的专业人士。
　　寂静的回廊上此时只有两人的脚步声，马里斯比利在前方秉烛照亮前行的路，明日叶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朵朵涟漪随着他们的步伐在脚下泛起，如果不是头顶的天花板完好无损，明日叶会误以为哪里漏雨了。
　　明日叶无意中的一撇，看见了一尾游鱼从老师马里斯比利的脚边略过，眼看到老师快要踩到那尾锦鲤，他立刻喊住老师。等马里斯比利转过身看向他的时候，明日叶才发现地板上根本没有什么涟漪、游鱼。
　　又来了……
　　“明日叶，还好吗？”马里斯比利驱散了明日叶身侧的黑暗，琥珀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那么温柔多情。
　　“老师，我又看到了它们了。”
　　自从进入这座城堡后，明日叶那不分昼夜的双眼就好像被什么压抑住，变成了正常人的眼睛。明日叶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时不时能看到一些如同幻觉一般的场景。
　　排除了幻术或是其他什么暗示魔术，马里斯比利猜测这可能和洛肯家族不为人知的传承有关。于是在询问过明日叶的意见后，他们仍然在这座城堡停留，阅览那些无法被带出城堡的珍贵藏书。
　　不过这次显然没那么简单。正当明日叶继续跟在老师的身后行进时，那尾锦鲤突然出现在明日叶的脚下，如同碰瓷一般被明日叶毫无防备地踩碎。明日叶甚至不知道自己将那尾巴掌大的锦鲤踩碎了。
　　大理石的地板下一秒就成为了平静无波的水面，那尾锦鲤的血丝丝缕缕从明日叶的脚下传开，在水中扩散出黑色的烟雾。涟漪随着水滴声出现，打乱了如同镜面一般的水面，那黑色的浊流如同呼吸一般扩散收聚，顷刻间将水面染黑。
　　脚下明明踩着坚硬的石板，明日叶却觉得那虚幻的黑色水面十分危险。它无法倒映出任何事物，却如同呼吸一般起伏，明日叶毫不怀疑，如果迈错一步，就会被这黑色的水面吞噬。
　　但是老师看不到它……
　　明日叶从马里斯比利询问的神色中了解到这个事实，于是他主动拉住了马里斯比利的手，“老师”，明日叶掏出一枚英镑，示意马里斯比利看着他的动作。只见那枚英镑随着明日叶的随手一扔，在地面上神奇的晕开一圈涟漪，然后陷入不可知的黑暗。
　　这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局面。似乎明日叶和马里斯比利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触动了什么，从而引发出这场杀机。
　　冷厉锋锐的杀意逐渐凝聚，如芒在背，让明日叶的直觉在尖叫，警告他赶快离开这片走廊。危险危险危险，恐怖的死亡预感几乎要占据了明日叶全部的心神，让他的眼周也开始尖锐疼痛。
　　明日叶顾不得开始发烫的两颊，他必须要带着老师安全离开这里。眼睛像是要滴血一样疼痛，眼泪无法遏制流出，明日叶却丝毫不在乎自己狼狈的模样，紧紧盯着起伏不定的水面。
　　那水面如同呼吸一般有节奏，明日叶从水下看到了自己七窍流血的可怖模样，自己低着头观察水面，水面中的自己也在低着头观察水面另一侧的人。但是水是什么也无法映照出来的，因为不管是老师马里斯比利，还是明日叶怀中的书籍，都没有在水中展现。
　　必须要迈开腿……必须要立刻动起来，不然会立刻被这水面吞噬。如同直觉一样的预感告知明日叶再不采取行动，他会直接带着老师沉入水底。
　　但是下一步落脚该是哪里？如果走错了，仍然会如同刚才的那枚英镑一样，被吞没。森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明日叶控制不住地哆嗦着，看到另一个自己也在哆嗦。他好像掉入了冰窟中，唯一的一点热度是从手上传来的。
　　明日叶死死盯着水面，大脑飞速运转着，艰难思考该如何面对这场危机。最危险的不是明日叶自己，而是无法看到这一切的马里斯比利——但凡落脚偏了一点，他都有可能被深渊吞没。
　　无名的紧迫感积压在心尖，无辜之人的性命牵系在身逼迫着明日叶必须要立刻做出决策。明日叶掏出身上所有的东西，毫不心疼地将它们洒在水面，争取为马里斯比利铺出一条可视的安全通道。
　　马里斯比利也明白了当前不可见的危机，并没有浪费明日叶的努力，扶着颤抖到无法独自行走的明日叶离开了原地。当然马里斯比利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皱着眉将明日叶怀中的书拆开，自己试着扔了一排出去，书页却全消失了。
　　氧气似乎被什么抽走了，明日叶只觉得呼吸十分困难，每一次的吐纳都是用尽全力去抢夺氧气。好痛苦……但是不能放弃——鼻子一热，好像确实开始慢慢七窍流血了。心跳如鼓，头昏眼花，眼睛也好烫。
　　死亡的铡刀似乎一直都在颈边悬起，有好几次就快要落下，明日叶拼尽全力才和它失之交臂，冷汗直接打湿了衬衫。手中的书页不剩下多少，但这条回廊还有很远才能到转角，甚至明日叶无法判断到了转角这样的状况会不会延续。
　　不能再这样毫无章法地撒书页了。
　　明日叶第一次不想死。他现在有不能死去的理由，他必须活下去，带着老师安全离开这里。前所未有的决心冲刷着他的全身，让他无视了自己的生理痛苦，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水面上，寄希望于自己可以找寻出一些规律，然后用书页为老师指明。
　　水滴声再次出现，明日叶看到不知何处泛起了涟漪，那涟漪有大有小，上一个未曾消逝下一个就已经生起，涟漪之间层层交织，如同一曲无人倾听的咏叹调。
　　眼睛很痛，泪水模糊了眼帘，明日叶透过泪目终于找到了涟漪和涟漪碰撞时的那串乱波。他果断扔出一张书页，书页稳稳落在乱波所在的水面，渐渐的，明日叶走到前面，用书页铺就出一条白色的坦途。
　　他紧紧握着老师马里斯比利的手，像是要从这样的亲密动作中汲取足够的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毅力，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成为老师的摩西，为老师劈开周围环绕的死亡之渊。
　　马里斯比利沉默地看着身前这个瘦弱的身影，他仍然什么异常都无法察觉，只能够感受到四周环伺的森然杀意和威胁，如同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坠落。
　　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急促跳动。生平从未失态的心跳此时让他无法控制，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明明是十分冒犯的十指相扣，马里斯比利却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只是觉得徒弟是不是太瘦了点。平时有在好好用餐吗？手也太冷了，或许待会儿需要洗个热水澡才行……
　　在未知的死亡边缘，一切常理上的社交都被击溃，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咫尺，只有两颗心于白色的天梯上攀登，抵达彼岸。
　　终于在书页只剩十几张的时候，到达了回廊的尽头。只是迈出了一步，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世界，安全的氛围重新包裹着明日叶，让他松下了戒备。一感受到脱离危险，明日叶就脱力倒下，连掉落的书页都无暇顾及，靠在墙边喘气。
　　鼻子里、喉咙里是腥甜的血气，明日叶不用猜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十分丑陋狼狈。他用袖子抹掉鼻血，然后慢慢擦掉眼泪，后知后觉的死里逃生让他不由自主地急促呼吸，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
　　原来呼吸竟然也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明日叶张大了嘴巴，咽下混着血液的唾沫。明明他在舒张肺部，调动着横膈膜，但是却觉得没有半点氧气被他吸入气管里。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明日叶清楚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过呼吸的困境中。
　　不能再这样急促的呼吸了……脑子是这么想的，但是仍然在颤抖的身体有它自己的想法。明日叶使不上劲，连捂住自己的口鼻都没办法做到，只能就这样看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拉着自己一路向死亡狂奔。
　　他就像是不慎上岸的鱼类，在名为氧气的必需品中无力挣扎，咸涩的水渍作为他最后的哀歌。
　　就在明日叶即将昏迷的时刻，他感受到了温柔的温度和冷淡的石榴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