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时钟塔求学的二三事》四月人间去

41、第 41 章

　　该怎么救治一个陌生症状的病人呢？
　　马里斯比利不知道什么叫做过呼吸，所以他刚开始并没有察觉到明日叶的受难，而是立刻打电话给手下，让他们来二楼东侧的回廊，这里出事了。在打电话过程中，他虽然发现明日叶的状态有些不对，但只有当结束通话后，看到明日叶仍然瘫坐在墙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时，他才认知到明日叶的表现是发病了。
　　马里斯比利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痛苦的喘息，犹如将血肉都剖析扔进了风磨里充当耗材，但这血肉远远不够，似乎要将骨髓脑浆也一并压榨进入磨里，将整个人都毁掉，这磨才能沥出吐息。
　　明明见惯了极尽扭曲、血肉成堆的实验室场面，眼前这情形不值一提，马里斯比利却觉得胸腔里那颗鼓动的心脏开始聒噪，连带着他的大脑似乎也变得不清醒，让他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伸出了双手。
　　这是一场漫长的拥抱，其中一人选择了短暂的放任，任由名为怜惜的种子在心底扎根，另一位则是在他人低沉的安慰下稳定了情绪，渐渐找回规律的呼吸。

　　直到濒临死亡的危机解除之后，明日叶才重新拿回对于身体的支配权，模糊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清晰。他在半梦半醒之中重新见到了那位自称梅林的妖精，梅林对着他笑了笑，明日叶低头就看到了自己手中那面不知何时出现的镜子，此刻的它重新焕发出光彩。
　　“恭喜，你现在就是洛肯家族的族长了。”梅林眉眼弯弯地笑着说出对眼前少年的祝贺，心中却是想通了大致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对露西亚的付出更加困惑：这一切值得吗？
　　第四法本就是不应该出世的魔法，露西亚作为当前唯一存在的第四法魔法使，既要承受来自抑制力的镇压和磨损，又要防止因第四法出现而导致的宇宙回归，苦苦抵抗只是为了再见某人一面？
　　只知道权衡利弊的梦魔再次感到疑惑，但是他依然选择了旁观，冷眼看着一切的发展如同他预料的那般上演。
　　明日叶手中的那面梳妆镜此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图案，明日叶一眼就能看到。那是一圈蔷薇环绕着一只鸟，作为洛肯家族的族徽而出现在藏书室的书架上。那些断绝的传承通过这面散发着彩色的镜面映入明日叶的眼中，脑中一时间出现了很多不属于明日叶的知识。
　　明日叶神色冷淡地将镜子丢给梅林，不去询问这面镜子是从何而来，也不去追问梅林将这面镜子交给他是何居心。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接受那些从镜面中逸出的彩光。
　　梅林心中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拒绝？”
　　这面镜子代表着洛肯家族的传承，只有继承了洛肯家族刻印的继承人才有机会从可能性的海洋中捞出它，沐浴在它的光芒下，获得悠久而磅礴的记忆。但是明日叶将这面镜子丢开了，他拒绝了接受洛肯家族的传承。
　　明日叶是个十八岁的青少年，这个年岁的年轻人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或许因为过往的一些不愉快经历让明日叶陷入了沉寂和压抑之中，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傲骨。
　　他半只脚踏在魔术世界中，但还有半只脚选择落地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他对这些传承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无。如果是像君主阿尼姆斯菲亚那样收他为学徒，他会听从导师的指引，肩负起导师的期待，但是对于其他人或事，就不会在乎。
　　所以明日叶摇了摇头，表达自己的拒绝。
　　“这毕竟是一个千年家族的传承嘛。虽然说会付出部分自我，但是对于你它们很有用。你可以去体会那些不理解的情绪起伏。”梅林笑了笑，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选择了劝说。
　　那些庞大的记忆可以帮助明日叶重铸感情的应答机制，让他可以和他人共鸣，填充他缺失的那些细腻感触，成为像母亲书中那样的嬉笑怒骂的“主角”。
　　如果放在以前，说不定明日叶会毫不犹豫接受这份标注好价码的赠礼。
　　但是那晚之后，明日叶就决定，不要再做一个冷漠的观测者了。那些庞大记忆改造出来的应答机制，只是将他变成一个由记忆控制的观测傀儡而已，明日叶觉得，老师不会想要这样一个徒弟的。
　　“谢谢你的帮助。”不论过程如何曲折，梅林在客观层面上确实帮明日叶加深了对于第四法的理解，他给的那面镜子虽然引起了一些麻烦，但最后结果是好的，所以明日叶很坦然地向梅林道谢。
　　“但是我想试试，凭借我自己，跟着老师的那条路，直到终点。”
　　“好吧好吧，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奇怪……”，梅林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他的思绪不合常理地想起了那个午后，不列颠的骑士王坚毅的神情，明知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惨淡收场，却愿意为了众人的微笑而甘之如饴。
　　人类……可太奇怪了。
　　花之魔术师梅林淡去自己的身形，结束了这次的会面。

　　明日叶嗅到鼻尖轻盈的石榴香气，睁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白色头发，感受到温热的体温。明日叶猜老师是被自己刚才的过呼吸吓到了，于是回抱回去，按照自己从人类社会看来的应对方式，慢慢拍着马里斯比利的背来安抚他。
　　“老师，别担心，没事了。”明日叶尽可能模仿记忆里那位护士的口吻。
　　马里斯比利听到了徒弟的回复后，才慢慢松开这个拥抱，拉开和明日叶之间的距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明日叶，脸色虽然仍然有些苍白，但确实有在好转，于是起身问徒弟还有没有力气行动。
　　周围是走来走去的人们，还有照得走廊通明的烛火，那曾经他们两人走得坎坷而提心吊胆的路已经消失，此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平平无奇的巴洛克风走廊。
　　明日叶感受了一下四肢，打算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不过在他发力之前，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而五指颀长的手掌递到眼前，明日叶被马里斯比利拉起来，然后马里斯比利很顺手地就扶住明日叶，将人半搂在怀里。马里斯比利扶着徒弟，慢慢向楼下走去。
　　“老师，我已经成功从刚才的事件中吸取教训，之后在洛肯城堡内，您不会再陷入刚才的境地了。”明日叶开口，感受着马里斯比利凝而不发的怒火，向他解释为什么那些专业人员进行排查之后，师徒二人仍然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事实上根据明日叶刚才遭遇的那场磨难和这些天对于洛肯家族藏书的研读，他对于洛肯城堡中的那些杀机都已经了如指掌，这之后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的危机局面出现了。
　　洛肯城堡里没有布置什么危险的炼金术物品或魔术阵，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应敌措施——洛肯城堡表面坐落在德国黑森林内，实际上整座城堡都被第四法覆盖，泡入了可能性之海中。也因此城堡的过道内都会不定期冒出可能性海洋的涓流。洛肯家族的成员作为第四法的传人，他们从小就要学会从可能性的海洋中打捞不同可能性，不然根本无法离开自己的卧室。
　　常理下可能性之海并不会影响到无法看见它的生命体，它和那些生命体如同在不同的图层中一般。那些在洛肯城堡中搜查过一次又一次的专业人士没有任何折损，就是这个原因：这座洛肯城堡的一切，大到房屋小到尘埃，都无法被他们影响。他们检查到的，只是一串投影而已。
　　但是明日叶不一样。他亲手激活了洛肯城堡，将这个投影“观测”并固定到了现实世界，和可能性之海有了联系。于是明日叶可以和可能性之海相互影响，当时在他身边与他有亲密接触的马里斯比利就这样被牵连进去了。
　　但也正是因此因祸得福，明日叶对于第四法的了解加深了。
　　明日叶之前使用部分第四法的能力，可以从非生命体的身上选择特定的可能性，这种能力是被局限的。就像一杯水，明日叶能约束的可能性只有水的固气液三种形态变化。但是自从刚才从可能性海洋中打捞出两人的生路之后，明日叶对于可能性的掌握更上一层楼。就像是那杯水，明日叶现在可以将它变成圣水、人血或是什么其他的液体。
　　这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从连通无数可能性的可能性之海中，打捞出特定的可能性，以完成人力无法触及的伟业（奇迹）。可以说只要魔力充足，明日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重绘现实世界。
　　当然，这并不是完全的第四法。明日叶对如何从可能性之海中打捞可能性也很生疏，需要勤加练习才行。
　　明日叶说到最后，看了一眼老师马里斯比利的脸色。但无论如何，马里斯比利都是受到了无妄之灾，虽然知道老师不是这样的人，明日叶还是有些担心老师会生气，从而疏远他。
　　马里斯比利此时不知道发散联想到了什么，一向带着笑意的嘴角此时没了弧度，琥珀色的眼睛里也写满了冷淡。
　　他作为君主阿尼姆斯菲亚，向眼前这个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人，发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