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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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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江跃鲤揉着惺忪睡眼,起床洗漱。
房内陈设雅致温馨,与魔宫外界的传闻大相径庭。
她从储物袋取出烙饼与肉干,掰成小块放入碟中。胖猫轻盈跃上桌沿,乌鸦也扑棱落下,一鸟一猫埋头吃了起来。
她坐在桌边,咬着半块干硬的烙饼,目光无意扫过窗台,看见昨夜搁在那儿的红果盆栽。
它蔫了。
江跃鲤低头,又咬了一口饼,慢吞吞嚼着。
随即猛然抬头。
蔫了!
盆栽放在金纹陶盆里。
原本饱满莹润的红果,此刻皱巴巴耷拉着,光泽尽失,枝干萎靡枯败,中央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双目紧闭,嘴角下垂,一副濒死模样。
虽说她连多肉都能养死,可这不是仙树灵植么?
它的主人那般强悍,它怎会如此脆弱?
江跃鲤赶紧喝水咽下饼,冲到窗台前,小心碰了碰红果,果子轻晃,摇摇欲坠。
不妙。
她捧起盆栽,快步走向凌无咎房间。
走廊上,昨日血迹已消失无踪,青石地面光洁如新,仿佛昨夜混乱从未发生。
她小心翼翼走着,生怕晃掉果子,来到殿门前,深吸一口气,左手抱紧盆栽,右手推开房门。
“吱呀——”
门轴转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屋内异常昏暗。
明明外面天光大亮,这里却窗户紧闭,帘幕低垂,透不进一丝光,空气凝滞,弥漫着未散的血腥与药草清苦味。
江跃鲤眯起眼,适应黑暗,目光扫向床榻。
那里空荡荡的,锦被凌乱,不见人影。
人呢?
“凌……云生道君?”她探头轻唤。
没有回应。
江跃鲤迈步进殿,身后的门再次悄无声息合拢。
目光搜寻片刻,她终于在西北角梁柱后的阴影里,瞥见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人背靠墙角,一动不动,粗壮柱子完全挡住了微光。
凌无咎深陷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江跃鲤朝那方向走了几步,提高声音:“云生道君?你在那儿吗?”
不会……人也被她治死了吧?!
江跃鲤心里发毛,加快脚步走向角落,离凌无咎还有几步时,鞋底突然一滑。
她踩到了湿滑黏腻的东西。
踉跄站稳了,她低头看去。
昏暗光线下,地上有一道蜿蜒的,反着微光的暗色水痕。
江跃鲤蹲下身,用指尖轻沾一点,指腹传来黏腻触感。
就着微光细看,暗红色的。
血!
怎么又是血?
再多的血也扛不住这么造啊!
她将盆栽轻轻放在一旁地上,立刻朝着角落走去,殿内空荡荡的,她的脚步声带着轻微回响。
凌无咎坐靠在墙角,头靠在墙壁上,墨发散乱垂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紧抿的苍白薄唇。
他双手死死按在左胸心口,身上干净绷带又渗出暗沉血迹,整个身体微微颤抖着,持续不断。
像是心口在痛?
江跃鲤快步走到他面前,收拢裙摆蹲下。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放柔声音。
没有回应。
只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短促,痛苦,听得江跃鲤心头一紧。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想碰他肩膀,指尖刚触到他肩臂,便猛地缩回。
体温太高了。
烫得惊人,不像活人该有的温度。
视线下移,落在他紧捂心口的双手上,透过用力到骨节泛白的指缝,似乎……有什么在缓缓渗出。
殿内太暗,她看不清具体,只能隐约看到那一片空气在微微扭曲、荡漾,就像盛夏烈日下,滚烫地面上方蒸腾的、扭曲视线的热浪。
而这股无形的热浪,仿佛带着诡异魔力,无声引诱她伸手触碰。
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伸向那扭曲空间。
伸到一半,左手猛地抓住右腕,硬生生拽回。
冷静!好奇害死猫!
就在此时,凌无咎猛地抬起头。
昏暗中,他露出棱角分明的脸,面色近乎透明的惨白,唇角残留一抹未擦净的暗红血迹,衬着苍白皮肤,像重伤濒危的吸血鬼。
看清是她,他瞳孔骤然扩张,闪过一丝错愕与来不及掩饰的狼狈,随即,眼尾泛起近乎妖异的红晕。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三天。
“不疼。”凌无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飘散。
“心口疼吗?”
江跃鲤直接无视他这毫无说服力的逞强,边说边快速翻找储物袋,“我先给你找止疼药。”
上次查阅医书时,恰好看到几种用法简单的止痛丹药。
她很快凭记忆,找出贴对应标签的青玉小瓶。
“我看看你心口。”她倾身上前,手指触向他心口前那团扭曲荡漾的空间。
指尖触碰热浪边缘的瞬间,凌无咎陡然抬头,那双沉静黑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仿佛冰层炸裂。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朝江跃鲤肩头一推。
江跃鲤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向后疾飞出去。
耳边风声呼啸,她大脑空白一瞬,求生本能让她立刻尝试运转灵力,试图稳住身形。
可是……
灵力呢?
不知为何,她体内那点微末灵力,此刻竟一丝不剩!
空空荡荡!
殿内空旷,四壁遥远。
可转眼间,她已飞过大半距离,即便背对着,也几乎能感觉到身后坚硬石墙。
要撞上了……
这绝望念头刚闪过,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却涌上心头。
她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这样也好,说不定这一撞,就能结束这场荒诞穿越,回家了。
身体不自觉放松,放弃所有挣扎,她闭上眼睛,等待预料中的剧痛与黑暗。
然而,预想中撞击和疼痛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灼热到近乎滚烫的气息,突然从身后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包裹。
江跃鲤感到腰间蓦地一紧,整个人落入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凌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手稳稳扶住她单薄肩膀,一手紧紧环住她纤细腰肢,将她严严实实护在怀中。
“砰——!!”
闷响在空旷殿内炸开,沉闷又沉重,带着回音。
凌无咎用自己的后背和身体作为缓冲,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
他们身后,那面坚硬石墙轰然向内凹陷,碎裂,裂痕瞬间蔓延,碎石簌簌落下,扬起细密尘烟。
时间仿佛被拉长,静止。
江跃鲤惊魂未定,几缕发丝散乱贴额,心跳如擂鼓,下意识紧紧握住横在腰间的那条结实小臂。
凌无咎下颌靠在她耳边,呼吸急促灼热,胸膛随剧烈喘息起伏不定。
两人缓缓滑落,跌坐满地碎石尘土中。
江跃鲤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低头一看,自己素色衣襟前,赫然溅上几点新鲜殷红的血迹。
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彻底昏迷前,她最后感受到的,是凌无咎逐渐收紧,几乎要将她勒入骨血的双臂力道。
其实她想提醒:刚刚没被墙撞死,现在快被你勒死了……
可连一丝声音都未能发出,无边的黑暗便吞噬了她全部意识。
江跃鲤再次醒来,最先感受到身下极致柔软舒适的触感。
信奉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她,这种蓬松柔软,仿佛陷进云朵里的床褥,深得她心。
她满足地蹭了蹭枕头,才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暗纹的深色锦缎床幔,阳光自木窗投入,在锦被上投下斑驳光影。
接着,她察觉一股熟悉,清苦,又微腥的味道,不仅萦绕在鼻端,甚至渗进了舌根,口腔里满是挥之不去的苦涩余味。
她微微蹙眉,眸光一转。
这才发现床沿坐着一个人。
凌无咎背对她,一身玄色暗纹长袍,衬得背影挺拔清瘦。
他微微侧首,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晨光中,镀上了柔和淡金色轮廓。
此刻的他,安静坐着,不像传闻中毁天灭地的魔头,倒像一位出身矜贵,气质清冷的世家公子。
他坐姿慵懒靠着床柱,似乎正低头专注摆弄膝上东西。
江跃鲤有些好奇,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想看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当她终于看清眼前景象时,眼睛瞪大到极致,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这个人……
对血是不是有变态的执念?!
他竟然在用自己新鲜的血,浇灌那盆差点枯死的红果!
他左手腕上,赫然一道狰狞新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灼红色。
鲜红温热的血,正顺他苍白手腕缓缓流下,滴进盆栽黑褐色土壤,又迅速被吸收。
而那株昨夜还蔫头耷脑的红果盆栽,此刻又变回精神灼烁,红果饱满莹润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加鲜亮夺目。
江跃鲤表情扭曲了一下,捂住自己手腕。
她都开始幻痛了……
凌无咎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慢条斯理转动手腕,调整角度,确保陶盆里每一寸土壤都能被他的血液均匀浸润。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优雅,仿佛不是在自残放血,而是在进行古老神圣的浇灌仪式。
察觉到身后细微动静和凝滞呼吸,凌无咎缓缓转过身。
晨光落在他脸上,他唇角微勾,竟露出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意,朗目疏眉,明眸皓齿,在光线下好看得不真实。
这极具欺骗性的纯净容貌和笑容,有那么一瞬,真的骗过了江跃鲤濒临崩溃的神经。
三观差点跟着五官跑。
她迷迷糊糊想,大佬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和道理……吧?
可偏偏此时,凌无咎将还在缓缓渗血的手腕,直接伸到她面前。
伤口狰狞,鲜红血珠一滴滴渗出滚落,有几滴直接落在她身前锦缎床单上,晕开一小团暗红。
“还要吗?”他轻声问,语气平静自然,就像在问要不要再添一碗饭。
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征求她意见的笑意。
江跃鲤陡然回神,震惊得无以复加,脑袋立即摇得像拨浪鼓。
随即,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舌尖残留的那股清苦微腥的苦涩味道,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明具体!
那股古怪气息,几乎占据了她所有感官。
他不仅给那植物浇血,还给她喂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