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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江跃鲤几乎是逃回房间的。

      一把推开房门,闪身进去,随即反手“砰”地将门关上,背脊抵着冰凉的门板,她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长明烛在桌案上静静燃烧,火苗被门带起的微风扰得轻轻一晃。

      屋内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殿中那一声“住手”,她自己都没想到会那么管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乌鸦的惨叫、胖猫的冲撞、盆栽的嚎哭,全部戛然而止。

      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屋里还活着的……人、兽、植物,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她。

      那场面,诡异得让她手足无措。

      最让她不自在,是凌无咎的眼神。

      他松开了掐住乌鸦的手,抬眸望过来。

      望向她的目光太直白了,褪去了平日的灰寂与淡漠,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思念?

      那目光如有实质,滚烫地烙在她身上,看得她浑身发毛,脊背窜起一股陌生的战栗。

      再多待一会儿,她怕真的会出什么事。

      这剧情……真的开始往奇怪又危险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当时那状况,简直像被架在火上两面煎烤的鱼,煎得她外焦里嫩,只想立刻逃离那片令人窒息的热源。

      她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顾不上看凌无咎的反应,抱起还在装死的乌鸦,招呼上胖猫,几乎是落荒而逃。

      跟着她跌跌撞撞回到房间的,不止亦步亦趋的胖猫和手里捧着的乌鸦。

      还有一盆……红果盆栽。

      盆栽被硬塞在她怀里,沉甸甸的,粗糙坚硬的枝干甚至抵着她的下巴,带着泥土和植物特有的微腥气息。

      是凌无咎塞给她的。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他不知从哪个角落,拎起了这盆还在抽抽搭搭的植物,直接塞进了她空着的那只手臂弯里。

      一路上,这盆栽都在她怀里发出细弱而持续的呜咽,枝干微微颤抖,像极了受了天大委屈、又不敢大声哭闹的小孩。

      换作昨天,听到植物发出这种类人的哭泣声,她定会吓得魂飞魄散,怀疑自己撞了邪。

      但经历了象屿山的魔化瓜果、会吃人的魔兽、银角魔、听心蛊,以及刚才殿中那番鸡飞狗跳……

      此刻听着这盆栽的啜泣,她居然相当平静。

      这世界光怪陆离的事太多,一盆会哭的盆栽,相比之下,竟显得……有点平常了。

      江跃鲤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将这盆麻烦放在桌面上。

      烛光稳定下来,明亮的光晕笼罩着盆栽,她才第一次看清它的全貌。

      植株不高,约莫两只手掌的高度。

      没有一片绿叶,光秃秃的,棕褐色枝干遒劲盘结,树皮布满深深的皱纹,宛如老者干枯的手背。

      最引人注目的是枝头,挂着十几颗红艳艳的小果子,拇指大小,圆润饱满,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而树干中央,粗糙的树皮天然凸起,形成了一张皱巴巴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眼睛部位,正不断地往外渗出泪珠。泪水顺着枝干的沟壑缓缓流下,最终滴落进根部黑褐色的土壤里。

      江跃鲤看着那不断湿润的泥土,忽然觉得,至少在浇水这项生存需求上……它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从修为通天的天魔身边,换到了她这个灵力微末的小菜鸟这里,心理有落差,她能理解。

      但这深更半夜,它那幽怨细弱的哭声实在有点恼人,幽幽的,断断续续,跟哭丧似的,严重影响睡眠质量。

      “别哭了。”

      她耐着性子,边说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树干上那张皱巴巴的脸。

      触感粗糙冰凉,带着老树皮的质感,但……似乎还挺有弹性?

      于是她没忍住,好奇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张脸,稍稍用力,往外轻轻一扯,然后松手。

      脸皮迅速弹了回去,甚至微微颤了颤。

      嗯,手感……十分Q弹。

      见她这般大不敬的举动,盆栽持续不断的抽噎声猛地顿住了。

      它眼睛倏地睁得滚圆,旋即,那双圆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放肆!无礼!你知道我是什么尊贵的存在吗?!竟敢如此亵渎!我要罚你!重重地罚你!杀了你!来人!快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拖出去!”

      声音又尖又利,语气欠揍至极。

      江跃鲤不禁怀疑,凌无咎是不是也觉得这盆栽实在太吵太烦人,才趁机甩包袱一样扔给她的……

      动静不小,很快引来了屋里另外两个家伙的注意。

      原本趴在脚踏上打盹的胖猫,“噌”地跳上桌子,迈着优雅的猫步凑近盆栽,粉嫩的鼻子翕动着,在红果附近仔细嗅了嗅。

      随即,圆溜溜的猫眼一亮,嘴角立刻挂下一丝闪亮的晶莹。

      乌鸦也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胖猫头顶。

      盆栽气一下子泄了,枝头上挂着的红果跟着剧烈颤抖起来,像是吓坏了。

      “你,你!快把他们赶走!赶走!”它对着江跃鲤尖声命令。

      江跃鲤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它更急了,枝条乱晃:“你知道我的果子有多珍贵吗?!蕴含的灵力足以让低阶修士脱胎换骨!你真舍得让这两个蠢货糟蹋了?!”

      江跃鲤才不管它有多稀罕,有多珍贵。

      睡觉时间到了。

      天大地大,睡美容觉最大。

      连着两天早起爬山、担惊受怕、还得伺候伤患,她此刻只想一头栽进被窝。

      她伸出食指,轻轻顶住盆栽鼻子,压低声音:“闭嘴。再发出一点声音,吵到我睡觉,我就把你的果子,一颗,一颗,全薅光。”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用来喂猫。”

      话说完,盆栽整个植株抖得更厉害了,枝头的红果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要脱落。

      话虽说得狠,但江跃鲤心里也有数,这可是天魔塞过来的东西,她还真不敢真薅。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认命般伸手,把蠢蠢欲动的胖猫抱起来。

      乌鸦落在她肩头:“那个道具,要用吗?”

      对了,系统刚才“诈尸”掉落的那个临时道具。

      江跃鲤走到床边坐下,侧头问:“什么道具?”

      乌鸦停顿了片刻,道:“记忆碎片。”

      八卦碎片?这个她可以!

      但在此之前,她得先搞清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和凌无咎……是不是有仇?他刚才,是真想杀了你。”江跃鲤回想殿中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凌无咎出手的瞬间,那冰冷杀意,绝非玩笑。

      乌鸦一听,又急了,在她肩头小幅度地跳了两下:“没有!我发誓,我从未见过他!更不知道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不知道?那你每次见到他,为什么立刻装死?”

      “因为我能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他身上,笼罩着很浓很浓的黑雾。”

      黑雾?

      江跃鲤回想了一下,她从未在凌无咎身上看到过什么黑雾或白雾。

      但这一路上,她确实隐隐察觉到,这只乌鸦,似乎能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善恶态度。

      比如最初遇到那头凶神恶煞的赤焰魔兽时,胆小如鼠的它却异常淡定,甚至敢跳到对方硕大的脑袋上,稀松平常地问路。

      可一遇到看似病弱的凌无咎,它每次都装死得非常及时……非常到位……

      这次一不装死,差点就真死了。

      乌鸦见她若有所思,挺了挺小胸脯:“那些雾气,我能看见,黑雾,代表恶意,白雾,则代表善意。”

      它口气郑重,神色也正经起来,总算有了那么点系统该有的样子。

      在这动辄就要打打杀杀、人心叵测的修仙世界,这能力听起来简直像外挂。

      江跃鲤立刻来了精神,凑近了些,洗耳恭听。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存善念,就会生出白雾。如果心存恶念,就会生出黑雾。雾气越浓,代表情绪越强烈。”

      江跃鲤惊奇道:“那别人对我的善恶,你也能看见?”

      “那当然!”

      这可太好了!

      江跃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所在的九霄天宗。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总得找个可靠的靠山,明确谁可以信赖,谁需要提防。

      不料,乌鸦听了她的想法,轻嗤一声:“那个叫苏玉衡的小子?哼!他浑身冒的都是黑雾!又浓又浊!比那个银角魔身上的还要黑上几分!一看就对谁都没安好心,肚子里全是算计!”

      江跃鲤:……

      心凉了半截。

      虽然早知道苏玉衡表里不一,心思深沉,但没想到在这“善恶雷达”的检测下,他居然这么不靠谱……

      她又问:“那我师父呢?”

      “你师父身上啊……是淡淡的,像晨雾一样的白雾。不算特别浓郁,但比那些漠不关心的路人强多了,对你还是有些善意的。”

      江跃鲤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师父还能处。

      等有机会离开这鬼地方,还能投靠她老人家。

      见江跃鲤问完这两个,就似乎满足了,开始低头整理床铺,乌鸦歪了歪脑袋,盯着她看。

      江跃鲤察觉到它欲言又止的视线,转过头与它对视。

      ……

      “怎么了?”她问。

      “你不继续问了吗?”乌鸦反问。

      江跃鲤把它从肩头抓下来,放到床头栏杆上:“你还有别的隐藏技能?”

      乌鸦在栏杆上原地跳了两下,小碎步挪到离她最近的位置,仰头看她。

      见她已经打开储物袋,开始翻找干净的寝衣,是真不打算继续问了。

      “我是问,你不问问其他人吗?”

      江跃鲤拿出一套素色的寝衣,绕到屏风后面,开始动手解身上沾了血污的外衣:“谁?”

      “天魔。”

      她的手突然顿住了。

      低下头,看着布料上那片已经干涸、颜色变得深沉的痕迹。

      她刚才只顾着考虑宗门里的人,衡量未来的靠山和风险,还真没想过……凌无咎对她,是什么态度。

      一个活了千年、杀人如麻的天魔,能对一个误入魔宫、修为低微的小弟子抱有什么态度?

      无非是利用?

      和今日自己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她把血衣随手搭在屏风上,顺着乌鸦的话,状似随意地问:“那他对我的雾……是什么样?”

      “白雾!”乌鸦立刻回答,声音清脆。

      听到这个答案,她倒不怎么意外。

      毕竟刚替他处理了伤口,有点感激或善意也正常。

      “而且是相当、相当刺眼的白雾!”可乌鸦忽然激动起来,“我从没见过那么浓、那么亮的白雾!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那白光简直刺得我睁不开眼!比正午的太阳还耀眼!”

      江跃鲤刚套上一件柔软的素色里衣,闻言,心脏忽地漏跳了一拍。

      她抬手,轻轻捂了捂心口的位置。

      乌鸦的声音还在屏风另一侧继续传来:“看我的时候,是恨不得让我立刻消失的黑,见到了你,又是恨不得把心掏给你的白,变戏法都变不了这么快……”

      -
      九霄天宗内宗灯阁。

      夜色深沉,灯阁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排排黯淡无光的魂灯。

      华服白须老者站在灯前,脸色阴沉如水。他死死盯着那些熄灭的灯盏,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抬手一挥。

      整排魂灯被扫落在地,灯盏碎裂,灯油四溅。

      “全死了!”老者咬牙切齿,声音里压着滔天怒火,“都是草包!没一个顶用的!”

      得知有人能活着出入魔宫后,他便派人去查探虚实。

      宗门每隔一段时间,便安排人去探魔宫锁灵阵。之前也会折损了不少人手,但至少还有暗哨能传回消息。

      可这一次,他非常重视,做了万全准备。明里三队精锐,暗处两批探子,层层递进,互相照应。

      甚至不惜耗费珍贵材料,为前去的人都点了魂灯,以便随时掌握动向。

      可结果呢?

      一个都没回来!

      这一次,可那人竟如此狠绝,一个活口都不留,这分明就是挑衅!

      别以为长老们布下的封印松动,他可以短暂出入魔宫,便可以轻视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意,走到窗前。

      夜风微凉,吹动他的衣袖,月光洒在华贵的衣袍上,映出淡淡银辉。他面容威严,仙风道骨,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天上流云渐移,遮住了弯月。

      老者伸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动作很慢,他唇角微动,唤道:“折陌。”

      老者身后空间微晃,漾出极细微涟漪,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老者身后。

      重折陌一袭素色长衫,腰间悬着宗门令牌。他自幼拜在宗主门下,天资卓绝,性情沉稳,深得宗主信任。这些年来,宗内绝密要务,多半交由他经手。

      “师父。”重折陌躬身行礼。

      老者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被云层遮蔽的夜空。他沉默片刻,开口道:“这百年来,天魔封印日渐松动,灵脉也受到影响,最近各附属门派,又来讨要灵气了。”

      重折陌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弟子也有所耳闻。”

      “给他们。”老者淡淡道,“灵气,你去办件事,不必手下留情。”

      重折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很好地掩盖了这一情绪。

      老者抬手,月光从云隙间漏下一缕,正好照在他掌心,一道金光缓缓浮现,如游龙般在他掌心游动。

      重折陌立即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地接过这道金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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