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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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笙怕白白错过机会，一路上风餐露宿，半月不到便行至苏州。
可其后方知自己过分天真。他医道不深，当初一股侥幸作祟，想趁着慕容病重混入府中，可慕容大家哪容得些三角猫的功夫浑水摸鱼，之前就听说被扔出来几个混吃喝的江湖郎中。所以，到了此处反倒耽搁下来，只能从长计议。这自小长成的地方，行在熟悉的街道，难免念及当年与小雅种种欢愉，睹物皆是伤心。何况面容已毁，难免惹人猜疑，苏寒笙便极少出门。只是借了机会打些薄酒，图一夜暂醉。他本是个自慎的人，这样已纵至极致。不过每逢沉睡，却夜夜得梦小雅，小雅温暖的怀抱，一如曾经。苏寒笙只那夜深人静中，一遍遍唤他名字。等他细致的亲吻，彷佛绵延的细雨，将他一席荒芜浸润。清晨来临，眼角总有泪。梦幻或者真实，苏寒笙也渐渐有些不清楚了。
过得几日，正逢苏州举城的放灯节，一派喜气。这放灯节原是男女定情的噱头，于苏寒笙来说，却别有一番滋味。第一次来到苏州，适逢节至，便是小雅带着他四处游逛，解了他满腹的彷徨和恐惧。大约那时开始，已然喜欢上了那个人吧。
行到岸边，已是满目的繁华。点点烛火彷佛要将河面也烧着了一般，热热闹闹的染出一条红锦。苏寒笙顺着岸慢慢踱步，看着一干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样子，熟悉却又透着难掩的陌生。这番刺目的光景，生生逼人流泪。
山颠海覆何人醉，魂销梦牵几度眠。
笙儿，我们把这话刻在这里，只当定情，你说好吗？
清俊眉目，那人眼中漫出的情深似海，掀起他今生的波浪连绵。
苏寒笙心底忽然掠过个念头。他急急的走着，去看看，也许还在那里的。
喧哗渐渐落在了身后，夜寂的河水于身侧流过，剩了一点点河灯的影子，显得分外寂寥。桥头第九十九棵杨柳。忘也是忘不掉的。可纵然那样希望，自以为这便能长久，终究不过少时情怀，未经人世的风雨，沧桑变化后，谁笑痴傻。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苏寒笙脚下踉跄，满眼的心惊，险险便要摔倒。只见恰是那颗刻了他们祈愿的杨柳已然消失不见，剩了个浅浅的坑。左右的树木却还是当年模样。为什么。震惊过后，渐次觉得心底某处似扎了一根针，疼痛却铺天盖地的袭来。为什么呢。这仅有的一点愿望。莫非这人死果如灯灭，痕迹浅了，再浅了，再不会有谁记得谁。
眼泪掌不住泉涌。心底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不能再这么拖着，自己该做什么该要什么，即便不能成功，也势必需还世人明白。
朦胧中似乎有人靠近抱起他。苏寒笙抬起头，仍然是记忆中那般熟悉的面孔。他放任自己靠去，伸手紧紧的搂住那人的脖颈。
“小雅，你来了。”脑海中迫人的黑暗，如果又是梦，总是愿意不要醒的，“我们的树……”
“在的。树还在的。”温柔的亲吻顺着额头，慢慢移到唇边，“笙儿，你回来到底要什么？”
“我……”
“你想要看到我死……”
“不！不！”寒笙摇着头，泪水烫了彼此的心口，“我，我不要你死！我怎么可能要你死呢？”手臂近乎痉挛的拥抱，“我一直梦到你的，我回来了，我，我想要给你报仇……”
耳边一声轻笑，“恩，我帮你。”
这世界上只要你愿意拿的，我都会给你。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明朗了。苏寒笙揉揉发疼的额角，昨夜的梦好像比往日更加清晰，好几次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真的躺在小雅的怀抱里，听他宠着自己，听自己说些漫无边际的话语，两个人总是为些小事胡乱开心。可现实终究残酷，身边空了已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报仇才是当务之急。可究竟怎么报，苏寒笙到底没有如何具体的主张。他恨自己没用，正自苦恼着，忽然闻得敲门声。“苏大夫，苏大夫……”
和当初在山间小镇一样，苏寒笙就着医术，一直帮忙周围邻里看些小病，顺便借以糊口。大家不知他本名，只唤作苏大夫。料定应该也是这缘由，苏寒笙起身开门，门外站着前边巷口住的刘姐。前些日子她孩子染了病，即是苏寒笙帮忙治好的。刘姐笑吟吟的开口道：“苏大夫，您上次告诉我说想谋个正经差事，我正好听我表哥说起，他进的那府里要招个教书先生，陪着几个小少爷在正式进学前认认字。我看您学问挺好的，不如去试试。”苏寒笙暗道自己想进的唯有慕容府邸，正要推辞，刘姐又道，“真的挺不错的，慕容家可是这里的第一大户。”彷如平地一声炸雷，天大的消息就这么突然送到眼前，顿时迫得苏寒笙差点站不住。他伸手撑住桌边，一时无话。
“苏大夫，苏大夫，您怎么了？”刘姐见他沉默不语，脸上颜色褪得干净，只当他不愿，忙道，“苏大夫，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您若不愿意……”“不不，刘姐，我愿意的。”苏寒笙闻言定了定心神，手拢在袖子里狠狠握拳，脸上挂起温暖的笑意，“劳你费心。这真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我这样子……”“没关系的。我知道您样子虽然毁了，心却是好的。我这就去回个话。我表哥也算是管事的之一，料定是成的。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完，便笑吟吟的走了。
待得人彻底出了院门，再见不得影子，苏寒笙这才放松下来，蓦得跌倒在坐榻上，只觉全身如浸了水般，已然湿透了。苏寒笙不觉苦笑一下，想着凭自己这般样子，就算入了慕容府，只怕报仇也是梦话。可转念一想，自己一生所剩下的，亦唯有这一样，事到如今，怎么都要拼得一拼。
定了主意，自然需要想些细处。眼下，最重要的，自然应当是如何顺利进入慕容府。自己在府中生活了几十年，面容姑且能混过去，可身形动作，那些老人不定是认得的。苏寒笙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不觉自己答应的太过莽撞。就这么在榻上翻来覆去到了三更，也无法入睡。
叩，叩，叩……
忽然，窗棂传来几下叩响。苏寒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谁？”
外面的人却并不回答，继续叩了几声。苏寒笙起身点了蜡烛，谨慎的走过去，猛然推开窗户，但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衫黑面的人物正面朝着自己，一双眼睛映了月光，显出些晶亮的神采。苏寒笙见那人长身玉立，很是熟悉，不过这半夜到访，不得不防。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黑衣人仍然没有答话，只凝视着苏寒笙。眼神如此专注，彷佛千丝万缕，纠缠了一生。苏寒笙被他瞧得不自在，恼怒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忽然面上刮来一阵劲风，苏寒笙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再转眼一看，黑衣人站立的地方已经空空的了。苏寒笙呆了片刻，重新关好窗，回到桌边，借着灯光看方才接住的物什。黑色的绸缎包裹着一个四方的木盒，苏寒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手微微发抖。怎么会是这个？！这盒子，这盒子不是他当初送小雅的礼物么？！扬州行木匠的手艺，花了半个月方成，天下无双。
苏寒笙拿起盒子即刻冲出门去，院子里自是空无一人，再往外跑了几步，也没有任何踪迹。剩下几缕清风过耳。不远处梆梆夜更。他怔怔站在原地，抚触着那些熟悉的纹路，脸上不觉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