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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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光阴，秋霜春露，山水朝暮。
“苏大夫，我家孩子这几天咳嗽个不停，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被唤作苏大夫的男子端端正坐，面上覆了层薄纱，隐隐窥见其清秀的轮廓。明明是个再简陋不过的所在，却一身朴素的青衣也不能掩去他举手投足间自成的风华。“好的。把他的手伸出来，容我先诊诊脉。”语声透出和缓，彷佛能够烫贴人心曲折，一下子便让哭闹的孩子止了响动，安静的任他看诊。
静心而过，岁月淙淙，彷如浪里干帆，再有一种浑噩的平和。
被莫明其妙的送到这个小镇已愈三年。当初醒来尚且一片懵懂，不多日子，神思渐渐清明了，断断续续的想起些过去。
他是苏寒笙。举家难逃一祸的苏寒笙。和慕容家的小少爷慕容轩雅一同长大的苏寒笙。后来他们互表情意，爱的难分难舍。武林大会慕容一战成名，更成了慕容一族的当家。族里要他成亲，他便和自己一同出逃。被逼至悬崖，前后无生。苏寒笙始终记得那时小雅温柔的笑容，拉着自己的手虽然冰凉，却十足的坚定。于是，他万般平静的只等那纵情一跃。
若然能够真心相守，共赴黄泉也不足以惧。来生，情深岂怕来生再聚。
继而……那人出现了。
天下纵有万般奇事，大约也赶不上当初的刹那。他清楚的记得，身后传来谁近乎凄厉的呼喊。那样熟悉的声音。他回头，那人竟有着和身旁的小雅一般无二的容貌。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唇，甚至一样的身量。不过却不像小雅那般瘦弱不堪。还有那黑色的眼眸中燃烧的恐惧和愤怒，铺天盖地的袭来，一浪奔卷。自己顿时迷惑了。这人是谁？是谁？那时，身侧的小雅说了些什么，嘴角频动，话语那么遥远的。我不会让你们……什么，小雅，你要说什么……小雅，你放开我，你……你怎么会……
后来……后来又是怎样？
一个片断接着一个片断，在脑海中跳跃。苏寒笙无法连贯的想起事情的因果，全部的回忆都定格在那人狠命的一剑，刺穿了小雅的身体……接着把他推进了深渊……
剧烈的风中翻飞的白色衣裾染满了鲜血，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径直坠落到视线再也无法延伸的地方。而自己的心亦在那一刻跟着堕入了死寂，眼前的黑暗齐齐扑来，他转身欲随他而去，却失去了意识。
似乎一场漫长的睡眠。很久的时间。久到苏寒笙几乎要忘记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只是那么沉睡着，沉溺于软绵绵的感觉，甚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耳边似有谁温柔的诉说，谁温暖的手掌一直一直握的紧紧，谁在深沉的夜晚抱住自己。那么紧那么紧的，嵌入了骨里。
笙儿，我好累……真的累了……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我就成全你……
有人痛彻心扉。如墨沉的双眼荡漾的波光。低沉的语调，彷佛诀别。
美梦一下子惊醒了。纵然一辈子只想要清清静静的生活，奈何命运枉然，总不得如愿。本以为进了慕容家，遇到真心所爱便再不用去想那许多过去。可惜，小雅死了。掐指细算，离小雅去世至今已有七年。除却这三载不谈，那四年是怎么过来的，苏寒笙全然无知，白如菲纸。他只记得，自己来了这里，还被毁去了面容……好在小镇民风纯朴，即便苏寒笙时刻遮着脸庞，不过他们也不奇于打探，倒是经常帮助他劈柴打扫。而靠着年幼闲暇习得的粗浅医术，他也为他们免费看诊，教些孩子功课。
苏寒笙恨那个男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满腔的恨意汹涌澎湃，日日夜夜无处消解，逼得呼吸几近难挨。他常常因为无法安眠而独立风露之中，等待晨曦来临。只有那一丝耀目的光芒刺破漫目的漆黑，他才能看到绵薄的希望。
其实，当年的事情尽管只能回想出大概，但若仔细揣摩，整个过程具透着古怪。慕容当家遇害，在江湖该是引起多大的震动，但刻意探知的结果却是，慕容家的主事好好的在位，最近还联合武林白道灭了一帮躲在塞外的魔教余孽。乍闻这消息，苏寒笙心头百般滋味。那帮人，莫不是自己的灭门仇人吧……若真是这样，他也断断不信那冒名顶替的慕容轩雅是为了自己……声名鹊起，也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即使那人长的与小雅再如何相似，武功修为如何精进，慕容家好歹望族，连个看家护院的身手都是一流，再怎样周密的行事，这么多双眼睛成日盯着，难免会出些纰漏。事实却相反。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人为了鸠占鹊巢，费尽心思，搞不好慕容家已从内里被瓦解了。
一想到那个男人竟然登堂入室，公然霸占了属于他的雅儿的所有，苏寒笙便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手处凹凸不平，再不复从前的平整。
就是那人能骗得了所有人，自己也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迟早要回去揭穿那恶魔的真面目，方能让小雅安息。可是也不可贸然行事，世人皆传慕容表亲苏寒笙三年前已因风寒而死，他现在回去，容颜尽毁，手无缚鸡之力却妄图与慕容家的当家为敌，又能取信何人？只得暂时隐忍，等待时机。
狠狠握拳，一任尖甲刺入了掌心。苏寒笙暗暗下了决心。
不管你是谁，不管要等多久，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小雅报仇！
“苏大夫，你要走了么？”“苏大夫，你还会回来么？”……望着殷切善良的乡亲，耳闻挽留的句句肺腑之言，苏寒笙的心里涌起了许多不舍。但前几日他已得知慕容轩雅因与魔教一战身中剧毒濒死，广求天下名医诊治。这于自己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机会。苏寒笙不想再等了。终究是要走的，他也并不怕死。不过，他素来宅心仁厚，哪里会平白惹人伤心。他抱了抱拳，朗声道：“各位乡亲，多年来承蒙照顾。苏某答应你们，日后定会回来探望。”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归途。
就是这前路迷茫一片杀机，也再无反悔之地。
“他离开了？”俊逸的脸庞一径惨白，彷佛失却了往日的光彩。慕容轩雅躺在窗边的软榻，望着窗外春桃艳红，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笑，“他终究还是要来杀我的。就算我如何安排，也逃不过这一天。罢了。让他偿了心愿也好。”“主子！你为什么不告诉苏公子……”闻言大惊，跪着的黑衣男子顾不得礼数，急语道。他自是知道自家主子与那苏公子的万般纠葛，更明白主子能为那人做到何种地步。若然是那苏公子真要主子性命，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他。“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如何处置我自有分寸。你毋需多言。退下吧。”“主子！”“退下吧，云影，我累了。”云影一脸不甘，终不敢违背自己主子的意思，站起来准备离去。“对了，”本来已然闭上的眼睛轻轻睁开，“记得好好保护他，那人一日未寻尸首，我终不能安心。你务必小心行事。”“是，属下明白。”
房间恢复了寂然，剩下窗外哗然风动。慕容静了片刻，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对通体雪白的玉麒麟，细致的抚摸那一条一线。手中麒麟不似凡物，玉身温暖，没有一丝杂质。微风扬起慕容鬓角的几缕头发，彷佛情丝绵延，乱了人心。
清风明月玉麒麟，君留一只我一只。
笙儿，你曾经失去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找回来了。当初我答应你的，定会一一为你做到。
笙儿，我很想你。你呢，可曾念我分毫？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