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笙》krisenfest

5、第4章

　　天初明，苏寒笙从沉睡中醒来。头疼的几欲裂开。他抬手按住额角。
　　方才的梦境似乎还历历在目。雾霭弥散，脚底踏着水声。慢慢的向前走，心底明白行至路的尽头势必就会遇到那个人。尽管无法辩认隔了迷雾的面目，可充斥全身的酸楚疼痛始终挥之不去。明明一步一步靠近，却阻着堪比永远还过漫长的距离。越是急着张望，越看不清晰。那样的身形，那样熟悉的感觉，好像两人陪伴了很多年。但是，为什么不记得了？为什么？

　　苏寒笙默然的靠在床头。四周漆黑。除非傍晚点灯，这间屋子素来没有一丝亮光。
　　不是为人所迫。只不愿意而已。

　　身下铺垫了柔滑的丝绒锦被。青纱偶尔拂面，一漾一漾，再不会生出其他明显的触感。他记不得何时开始呆在这里。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以前的岁月怎生渡过。每每细想都是一片模糊。只记得一个男人，总是踏夜归来。耳畔回荡低低细语，爱怜横生。继而疼痛加诸，难以摆脱的羞耻。极害怕。却又因为这寂寞空间唯一的温暖而不自主的靠近。

　　不过，最近却有了转机。零零散散浮现出一些过往。家族遭的祸端，父母亲最后的嘱托。记忆总会突然断了延续，停留在自己六岁离开苏家的时候。的确被送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一起长大。交错纷杂的画面齐齐蜂拥，碰到了，又着实理不清条理。

　　头越发的疼了。苏寒笙披了衣服走出外间。推开门。屋外一地的清光。略有鸟鸣。

　　……苏寒笙，寒笙……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你叫做寒笙，可是因为长了一双好看的手么……那以后我就叫你笙儿了……

　　灿烂的阳光铺洒，什么人笑的温润，牵起自己的手纤细修长。带了些指尖的薄茧。一双眼睛如同浸润了泉水的黑色宝石，顾盼生色。明亮的眸子里的笑意满溢出来，暖暖洒在自己心间。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扯开了嘴角。

　　……寒笙，果真如人所说，你的手真是好看……我从来不曾注意到你竟有这样一双好看的手……

　　奇怪着他的手掌一直那么热热冷冷的不定。为何明明同样的一双手有时握住会变得冰凉。冻的人发寒，唤起尘封已久的绝望。不禁揽住他细瘦的肩头，以为那青丝会带着户外清新的味道。却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鼻而来。

　　……笙儿，你的字娟秀挺拔，和你的人一样美……笙儿，你看我练剑……我以后会好好的保护你的……

　　九月秋爽，初初显出挺拔的身姿那般潇洒。转头端笑，碧玉宝剑遥遥一指，眼眸流淌脉脉温情。然后拉了呆住的自己急急的跑。穿过沃野金原，穿过清冽溪水，丛莽山间立定。垂首含笑，悄悄打量由着喘息而起伏的胸膛。下颚被轻轻挑起，柔软的嘴唇覆上自己。天地隐没了。剩下如擂心跳。还有脸颊似火般的灼热。

　　……寒笙，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不对……

　　一脸苍白，瘦削憔悴。不忍拒绝躺在床榻的少年哀哀祈求，学着许下承诺。那双不再神采飞扬的眼眸一径灰蒙蒙的，直直望向窗外，游离着自己看不懂的神思。周围的冷冽空气一层一层裹住了自己，即便相拥也无法抵御这番无由的恐惧。顺着目光看去，苍茫的纯白无止无尽，十二月不到，竟已然落雪了么。

　　……寒笙，带我走，我们走好不好……

　　万里碧空，苍松劲挺。并行站在悬崖边，衣裾猎猎，好似雏鸟展开翅膀。面颊仍然荡起和缓的笑意。从小到大，你要的，我统统都给你。若能比翼齐飞，粉身碎骨如何。只要你肯一直牵住我的手，彷佛当初模样。

　　笙儿！

　　远远传来撕裂的吼叫，心底一惊，转头望去。匆匆奔来的人影，一张清俊的面孔因为惊恐变得扭曲。别去。你回来，回来。回到我这来。错愕的侧向身边的人。那张薄薄的嘴唇收敛了柔和，泛起冷笑。太迟了。寒笙，跟我走吧。你答应我的。纤细修长的手指失却了渴求的温柔，彷佛干枯的藤蔓一样紧紧缠住自己。不能呼吸了。再不能呼吸了。……小……雅……

　　……寒笙，我不会留你们快活的……

　　“笙儿，笙儿！”

　　耳畔又是那样熟悉的声音。是谁，到底是谁。头脑混沌，喉咙间窒息的感觉却随着那一声一声的呼唤消失了。苏寒笙渐渐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人紧紧的拥在怀里。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笙儿……”

　　苏寒笙柔顺的任慕容轩雅抱着，像是正借着那传递来的暖意以驱赶冬日的酷寒。他慢慢的伸出手。“……小雅……”迷蒙的双眼忽然透出清冷，飞速反插的指尖伴着一丝极细的闪光，即刻就要刺入慕容后颈的大椎穴之中——

　　方寸间却再也无力落下分毫。半晌。耳畔一人低哑的开口：“你想起来了？笙儿？”苏寒笙僵直着身体，穴道被封，根本移动不得。眼神轻忽，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所为。一根女人家用的绣花针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要杀我，笙儿……”慕容抬起头，看着苏寒笙的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痛苦。“即便你丝毫记不得过去，你仍然想要杀我么？”苏寒笙静静的对望着他，瞳水清澈，似最纯真的孩童。渐渐漫上明晰的惧意。

　　“你怕我？”慕容满嘴苦楚难捱，却莫名的扯出一丝笑意，“你竟会怕我……好，很好……很好……”再不说半句，打横抱起苏寒笙，疾步走回房间。一记摁进床帐内，起身就压了上去。带些疯狂的啃咬，宣泄着无以言说的痛苦。直到触及冰冷的湿润，慕容心头一痛，动作顿时轻柔了许多。他一遍一遍的吻去那些咸涩的泪水，好似没有尽头。沉浮沉寂的黑暗中，更多更多的眼泪一径漫出寒笙的眼角。他紧紧闭着眼。微微颤抖。

　　“为什么你不肯睁眼……笙儿，是我啊……一直都是我啊……你的小雅来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看看我呢……”前所未有的疲倦漫上心尖，慕容轻轻将头靠在苏寒笙的颊边，只觉双目酸涩，“笙儿，我好累……真的累了……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我就成全你……”

　　慕容解了他的穴，再细细柔柔的动作。如下一场久久的春雨，缠缠绵绵，纠葛出一番生机。苏寒笙加倍迷惑起来，只觉得身体慢慢炽热，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嘴里低低呻吟出声。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光。想起了那么个人。隔了雾的面庞朦朦胧胧。待得匆匆前行，这一回，那人忽然近了。明亮的眸子里的笑意满溢出来，暖暖洒在自己心间。

　　对了。对了。还能有谁。

　　青梅竹马，朝夕相伴，方寸难离。
　　是自己的兄弟。也是愿意交付性命保全的恋人。

　　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你叫做寒笙，可是因为长了一双好看的手么。

　　冲破了阻碍，喉间急急的喊出名字。

　　小雅。我的小雅。我怎么会忘了你。我怎么可以让你独自一人的离开人世。

　　我记得了。是那个人。那个人夺走了这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那一天，冬雪初歇，阳光投射，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可我仍然看到了，是那个人杀了你。那个人，在我的面前亲手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继续继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