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无诡》魏公子无忌

45、薛4

　　魏无忌在自己营帐中用布幔隔出一方小小空间，从外面看不出异样，是中行无诡藏身之处。薛地是个烂摊子，治安颇多混乱极需整顿。不过目前时局未稳，魏无忌尚不曾着手，因此倒是清闲，两人还能聊聊天，商讨如何摆脱田单。中行无诡与田单相处时日已久，不想当面与他决裂，兼且为减少阻力，能悄无声息地撤走最为理想，魏无忌便寻人伪造他前往魏国的踪迹，但求吸引田单注意。此举甚是及时，只因第二日田单便寻上门来。
　　田单自前一日兵败之后立时从附近守城调了双倍兵马过来，速度之快令人瞠目。此时魏国兵力已难以匹敌，田单是率着几个护卫大摇大摆地闯进薛地要求与魏帅谈判的。魏无忌被他攻得措手不及，却也不由佩服他的胆色，敞开营门亲自迎了他入内。中行无诡躲在隔间里，将双方对谈听得一字不漏。
　　魏无忌将田单引入帅帐时仍在说些寒暄话，从田单语气听来并不讶异魏无忌在此，大约先前在战场上已打过照面。魏国几个高阶军官在旁作陪，而田单孤身前来，阵势上逊色不少，气势上却绝不输了。双方坐定后他第一句话便说道：“薛地原是我齐国领土，我决不会让它旁落他国。公子是聪明人，现在我们兵力相差悬殊，又何必做无谓的牺牲？不如直接将薛地归还，卖我一个人情。”
　　魏无忌道：“薛地是孟尝君所有，孟尝君既已叛齐，薛地便不再是齐国领土。此地现由我魏军占领，我虽不才，也决不会向武力妥协。”
　　田单冷笑道：“就凭你手上实力能阻挡我多久？等我擒住了你，还怕魏王不急着跟我交换？你无需再跟我强调自己地位不尊，魏王既然将信陵这片富庶之地封给你，对你必然十分重视。”
　　魏无忌淡淡道：“你明白此事那是最好。你可知道依我的性子，是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王兄为难的。到时齐国为换回薛地而付出的代价恐怕是魏国的大举进犯，不知相国觉得是否值得？”
　　田单显然料不到他竟会妄顾自己性命，愣了一下才接口道：“我自然不愿此事发生。不过公子身负大才，若未经施展便殒命于此，难道不觉得可惜？薛这一方贫瘠之地真的值得你牺牲至此？”
　　田单此言只是想动摇他决心，不料魏无忌居然坦白道：“不值得。拼命只是最后的手段，如果有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办法，我倒还想保住大好头颅。”他此言一出，双方气氛立时缓和，终于显出谈判意味。
　　田单本就不是来生事，见到转机甚是高兴，笑问：“公子有甚好提议？不妨说出来探讨一下。”
　　魏无忌也不推托，道：“薛地离魏国太远，管制不便，如果竟日生事反而是麻烦。只是此地是由我魏军将士用血汗打下来的，不可能拱手让人。只要相国愿意接受我的条件，我可以从此地撤走。”
　　田单这才听出他是早有预谋，先前只是故作姿态，不悦道：“你既然早有打算，便爽快些说出来罢。”
　　魏无忌笑道：“相国以为我只是在跟你打趣么？我说过的话都是做得准的。薛地西侧归魏国所有，齐国放弃该处管辖权，我便去说服我王兄不再在此事上与齐国纠缠，如何？”
　　田单冷哼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用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来换我齐国大片土地！”
　　魏无忌道：“你放心，我可以立下字据。至于土地划分，我们大可以慢慢商议。我想相国恐怕没有太多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况且得罪了魏国对齐国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坐下好好谈谈。”
　　田单微一沉吟，便妥协道：“将地图拿出来罢。”

　　薛地没有筑城，除了可以征收税赋外其实战略价值并不高。天下形势瞬息万变，这一小片土地的归属并不当真放在当权者眼里，因此虽然双方初时说得剑拔弩张，到真正谈及土地分割时反而极为顺畅，不到一顿饭功夫便都谈妥。
　　中行无诡在隔间中甚是气闷，好不容易等到谈好了，差不多该是告辞时候，正自庆幸，忽听魏无忌道：“相国，可否耽搁片刻？我有些私事想与相国相商。”田单没有回应，但是听得出营中诸人陆续退了出去。中行无诡不知田单究竟是否留下，不敢莽撞出去。等了一会儿，果然听田单不耐道：“有什么事便快说罢。”
　　魏无忌道：“那我就直言了。你此次可曾将中行无诡带在军中？”中行无诡听得一愣，始知他在故布疑阵。却听田单昂然答道：“不错。你放心，我将他关照得很好，决计逃不出来。”他这话说得信心十足，若非中行无诡自己便在营中，只怕就要信了他，此时却是心中暗笑。
　　魏无忌自然是不能笑的，只听他正色道：“你这又是何苦？既然他不愿意在你身边，勉强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田单道：“只要人留着，日子久了还怕养不熟么！”
　　魏无忌叹道：“因为他心不向着你，你便不肯服输么？你可知道人心最是难测，即便你全心全意待他也未必有结果，何况是这种想法！”
　　田单冷笑道：“难道你就情深意重了么？若我说拿薛地来换中行无诡，你肯不肯？”
　　魏无忌道：“魏国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换个条件罢，只要不损魏国利益，怎样都可以。”
　　田单笑道：“早知你不允。这样罢，你陪我春风一度，我便放了他，怎样？”
　　中行无诡听他语气轻佻，怒火上涌，几乎要跳将出去。好不容易按耐住了，竟听魏无忌笑道：“你道我是他么？开这样简单的条件。我先答应下来，免得你反悔……”他等不到他说完，忍不住便跳出去大吼道：“不可以！”
　　他这一下发难，营中两人都是措手不及。田单瞪大了眼看他，已是呆住了；魏无忌却只是摇了摇头，又是云淡风清的样子。中行无诡踏上一步，咬牙重复道：“这样的条件，我不答应！”
　　田单突地反应过来，站起身冷冷道：“你就算想答应也不成。你们很好，居然敢戏耍于我，我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言罢一掀帐幕大步走了出去。
　　中行无诡不去理他，揪住魏无忌责问道：“你怎么能答应那种要求？难道不在乎我怎么想吗？”
　　魏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不在乎。你想想，我便答应了，他又交不出人，如何能够实现？这个中内情田单清楚得很，说出那种要求不过是想拖延时间以便他找人而已，哪里会当真了！我是顺水推舟，等大梁传出消息说你已抵达，田单自会死心，到时我们再回魏国，他便不会阻挠。”
　　中行无诡想了想，果然如此，不由讪讪道：“是我莽撞了！”
　　魏无忌摇头道：“不怪你，我也是临时起意。如果事先能跟你打过招呼就好了。”
　　中行无诡感慨道：“你们脑子都是九转十八弯，我实在是搞不明白。直接一点多好。”
　　魏无忌笑道：“现在可不就顺了你的意了！我们也不必再藏头露尾。你说该怎生应对？”
　　中行无诡听他问自己意见，也笑答道：“你是三军统帅，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田单这次气得不轻，你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