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无诡》魏公子无忌

44、薛3

　　薛地没有筑城，并且由于前一阵的争端略显衰败。即便如此，中行无诡也从这风貌中看出薛地曾经的繁华。当年冯驩自作主张为田文减免了薛地的租金，令此地居民对田文感恩戴德。田文得到拥戴，此后便再也不曾加租，因此薛地渐渐富庶，居民更是衷心不二。然而田文既死，诸子无道，终于激起民愤，对魏军进驻全无异议。
　　魏军回到驻地时已是傍晚时分，军士们稍作整顿便开始生火做饭。时值秋末，天黑得早，饭未做好太阳已经落山。中行无诡等不及入夜，趁众人都忙于造饭偷偷摸去帅帐。他此时早已通晓布营之道，轻轻巧巧便找到帅帐位置。帐外没有守卫，帐内灯火映出一人身影来。中行无诡心中一热，瞅准时机钻了进去。
　　里面正是魏无忌。中行无诡动作快，他只觉眼前一花帐里就多出个人，待看清来人，不由笑道：“你比我想的更没耐性，天还没黑透就过来了。”中行无诡嘿嘿一笑，却缩在角落里没有上前。魏无忌颇感奇怪，问道：“你呆在门口做什么？”中行无诡道：“我刚才在外面，里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若是我站出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帐里还有一个人？”
　　魏无忌失笑道：“知道你还这么早来？这会儿我不可能熄灯的。”
　　中行无诡往地上一坐，道：“想早些见你，这样说话也是一样。”他身上仍穿着魏兵衣服，脸上也没清理过，肮脏得很，不在乎更脏一些。只是他刚一坐下，肚子却不争气地叫起来。魏无忌笑着替他打了块毛巾，道：“你先擦擦干净罢，我去弄点吃的。我就怕你早来，吩咐过不准有人打扰，你安心坐着罢。”
　　中行无诡也不客气，接过毛巾便往脸上擦拭。等他好不容易弄干净了，魏无忌也已经带着吃食回转，将东西往地上一放，挨着他坐下了。中行无诡委实饿得狠了，虽然只是些寻常吃食，仍是一番狼吞虎咽。魏无忌陪着他吃了些，便停下来看着他吃。他并没有说话，但嘴角一抹浅笑却透出亲昵意味。中行无诡望着他，心里有快活不停地涌出来，什么也不愿多想。他们已多时不曾这样安心地相处过，先前迫于形势每回见面都是匆忙，根本没有多余的交谈时间，现在终于可以相聚，怎能不喜悦。
　　魏无忌见他吃饭也不安生，不由摇头道：“好好吃你的饭罢，还怕以后没时间看么？”他口中这样说，自己却也是目不转睛。中行无诡听得心里舒坦，并不计较他的言行不一，依言乖乖吃完了饭，将东西一推，说道：“好啦，人也见到了，饭也吃饱了，有些话憋着不问难受。”
　　魏无忌道：“我知道。等我把这些天的事情说给你听，你有不明白的再问我，怎样？”见中行无诡点头，续道：“从我父王过世到邀田单去大梁的事你都知道了。这些年我与太子的关系处理得不错，他对我很是放心，因此孟尝君的事情便全权交托给我。冕礼虽然重要，扩张领土的机会却是不可错失，王兄不是没有野心的人，此事他与我意见相同，所以由我领军来了薛地。无诡，即使田单不来，我也是必定要来的。对我来说没有事情比国家兴亡更为重要。”中行无诡听得心里一紧，却还是理解的点点头。六年前他就已经知道魏无忌在此事上的决绝，他根本无从计较，只有放下。然而不快总是难免。
　　魏无忌知他甚深，也不多言，一揽他肩头说了下去：“我到此处时田单已经逼近，田且求助于我。我与他原本说定事成后平分薛地，不料他见两个兄弟败得太快，居然想反悔。他不守信诺在先，我也不与他客气，顺势将他赶出薛地，还是他见机得快才能全身而退。这人也是狡猾，知道我派了人追他，先行在路上设下埋伏。所幸我有奸细在他军中，早一步知道他计划，预备让他吃个大亏。不过我出兵时却突然失了田单踪迹，当时箭在弦上，而且让田且走脱总是后患，不由得我迟疑，因此还是出击了。想不到田且这样糊涂，居然以为田单大军是来夹击他，白白让我捡了个便宜。其实此事险甚，若让田单赶去薛地，我恐怕只有拱手让人了。”顿了顿又叹道：“孟尝君纵横一世，想不到生的儿子这样窝囊，内斗时死了几十个，我和田单这一参和进来，最后三个也都死了。田文就此绝后了。”
　　中行无诡在大梁时田文对他甚好，听闻此事也不无感慨，陪着魏无忌唏嘘了一番。他想知道的事基本上都有了解答，唯一不曾提到的答案也甚是明显，但他还是问道：“你受封在信陵么？我听田单的手下说领兵的是信陵君。”
　　魏无忌道：“不错。太子即位当日便把信陵封给了我。有了信陵一地的租金赋税，我就能收纳更多门客了。”他说到这里，脸上有掩不住的喜色。中行无诡知道他爱士，暗暗代他欢喜。魏无忌忽然一拍额头，笑道：“差点忘了，我替王兄找了个伴儿，他不会再来纠缠我啦。”
　　中行无诡奇道：“这样轻易么？”
　　魏无忌道：“你没见过那人，真是人间绝色，心思又玲珑，我王兄为他神魂颠倒呢。”
　　中行无诡见了他神往神色，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自然没了好脸色。魏无忌看穿他心思，笑着解释道：“你不用急，我若对那人有意，就绝不会将他送给王兄，既已送给了王兄，就再也不会做出惹他不快的事。”中行无诡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分辨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实在管不住自己要吃味。”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是句蠢话，不禁哧的一笑。魏无忌更是笑趴在他身上。中行无诡觉得自己脸上发烧，推推他道：“别笑啦，有什么好笑的，我喜欢你么，吃味也是正常的。”
　　魏无忌抬起头来，露出一脸欢畅，道：“我不是笑话你，是高兴才笑的。无诡，我实在喜欢你这样直爽，真的喜欢。”他笑完却又微微皱了眉，道：“我怕你跟我回去之后就失了这样的纯粹。我想，不如我放了权力，让你离那些事情远一些，好不好？”
　　中行无诡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好不容易做到现在这样，难道就要放弃？你不再为魏国出力了么？”他说完又觉得不是，刚才魏无忌还说以国家兴亡为重。
　　果然魏无忌答道：“这是两回事。即便没有官职，以我手下的门客之众，也绝不会有人敢小觑了，只要对各国有威慑，也是对魏国的助力。何况我脱身出来也能少动点心机，不必招我王兄的疑忌，未始不是件好事。看看齐国现在的样子，一国二主，哪里还能有什么作为！”
　　中行无诡见他现出思索神情，知道他是在认真考虑此事。魏无忌在他的问题上从先前的一味逃避终于变成了正面考量，他心中一阵感动，低下头去找他的唇。魏无忌揽住他头颈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吻便即退开。中行无诡有些不满，又追了过去。魏无忌初时还由他，然而一觉出两人呼吸变得粗重，便立即推开了他。他力气用得不大，但甚是坚决，中行无诡连忙停了下来。魏无忌怕他不快，解释道：“我现在是三军统帅，这种事情不是时候。等到了大梁，你爱怎样都可以。”
　　中行无诡笑道：“你又何必解释，若你不愿意，我怎敢再强来。”
　　魏无忌道：“你禁欲这么久，我怕憋坏了你。老实说，有时我真觉得你像个圣人。”
　　中行无诡知他指的是卫姬宋姬，脸上一红，道：“我不是存心禁欲，只是不喜欢女人。都忍了这许多时候了，也不在乎更久一些。”
　　话是这样说，这夜就寝的时候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空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从两人有了第一次之后他身体中的欲望便似觉醒了，要像少年时那样相安无事地相拥而卧几乎已经不可能。他渴望与魏无忌之间亲密无间的相处，也渴望双方的肢体纠缠，有时只是想到他身体便会有反应。这种感觉他还不曾对第二个人有过，虽然没有宣诸于口，但相信魏无忌一定是明白的。黑暗中中行无诡听着另一边绵长的呼吸，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