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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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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妄或疾言厉色,或冷嘲热讽,但都没有真正地在行动上伤害她。
言行上的矛盾和割裂,一次又一次,背后的原因,如今抽丝剥茧、仔细回想,竟是昭然若揭、呼之欲出。
围绕在陈妄身上的重重迷雾骤然消散,真相刹那间如拨云见日般明朗。
“姚处,忘带伞了吗?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们出来接您?”
“我明明记得车上有伞的,不知放哪儿去了,当然,没伞也不碍事,这点路跑一下就到了……”身形清癯的中年男子从太阳雨中小跑而来,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像是刚在外头开完一个会议。
宁柚倏然从长椅上站起,往门口走了几步,“姚伯伯。”
姚怀远是她父亲秋旻超工作上合拍的搭档、生活中知心的好友。八年前,秋旻超牺牲,是姚怀远帮忙处理相关后事。宁柚得知消息,仓促地请了假,匆忙地赶往葬礼,却不见秋宸,他像是从人间蒸发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你爸爸调查的案子非同小可,涉及到毒贩,那可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他不想扯上关系也很正常。”姚怀远的推测乍一听不无道理,宁柚沉浸在至亲离世的悲痛中,也没有细究他话语中的漏洞。
那个为了救一名险些被楼上掉落的花盆砸中的孩子不惜延误高考的秋宸怎么可能因为害怕毒贩报复不辞而别?
“还好这次有惊无险,你平安脱身,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老秋交代。”姚怀远笑容可掬,拉着宁柚的手嘘寒问暖:“我记得你在沪城念大学,毕业后直接工作了,怎么来昆南了?难得遇见,上伯伯办公室坐一会儿喝杯咖啡,等外面雨停了再走?”
宁柚求之不得。
姚怀远的单人办公室面积虽不大,但采光和通风都很理想,办公桌上摆着一盘绿萝,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宁柚轻轻带上毛玻璃门,定了定神,方开口回答他最初的问题:“您知道我为何来云海,我在金太阳福利院所在地的民政部门查到了当初备案的收养手续,秋宸有曾用名,或者说那便是他本来的名字:陈妄。”
姚怀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查得到……”还未说完,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宁柚扬起嘴角,如释重负般地露出久违的纯粹的笑容,“姚伯伯,您果然知情。关于秋宸的所有档案资料全都销毁了,对吗?”
抹杀了秋宸的存在,才能万无一失,埋没过往,重新塑造和构建属于陈妄的人生轨迹,悄无声息地潜入黑夜。
一想到在她无数次埋怨他一走了之的年岁中,他冒着怎样的危险,做了多少的努力,她的内心便激荡得厉害。
“不愧是老秋家的小狐狸,诈供到我头上来了!”姚怀远突然有些后悔与宁柚叙旧了,真是给自己挖坑。
宁柚自然没有去民政部门调取当初的备案材料,秋宸原名陈妄也只是她的猜测,完全伪造一个人的身份谈何容易,使用他原本的名字,既能最大限度地降低相关材料筹备的难度,也能减少身份被识破的风险。
“陈妄,耳东陈,‘妄想’的‘妄’。”男人薄唇翕张,嗓音低醇。
“这是你的本名?”
“是。”他答得干脆。
原来真是他的本名。
“姚伯伯,事到如今,您不说,我大致也猜得出来。”
为了完成秋旻超的遗志,将丧尽天良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绳之以法,秋宸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卧底任务。
卧底行动具有严格的保密性,不能对外透露,在警队内部的知情范围也很有限,所以之前姚怀远谎称他闻风而逃、狐潜鼠伏,便是被宁柚道破他身份的现在,姚怀远也无法多言,“这是他发来的一段录音。”如此这般已是破例。
录音里,主持人的播报断断续续,“距云海县中医院女医生失踪,已过去整整一周,警方尚未发现任何目击者……”
仔细听,还有轻微的敲击声“笃笃笃”,每一下都像叩在她的心扉上。
“技术人员做了分层处理,将背景音单独提取出来,是一串电码,经过解译,我们获知了他的计划,他说你是已经牺牲的曾任云海县刑侦队副队长秋旻超的女儿,务必救你出来。”姚怀远就此打住,“别的,我不能多说了。”
宁柚点头表示理解。
姚怀远吁了口气,他原以为依宁柚执拗的个性,不问个一清二楚绝不罢休,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到底,便听宁柚得寸进尺地说:“姚伯伯,既已破例,能让我见一下游亮吗?就是那个无证驾驶、交通肇事的未成年绑架犯。”
姚怀远:“……”
“我听说他被捕至今油盐不进?不如通融通融,让我试着跟他接触一下,就稍微聊几句,保证不会超过一刻钟。”
游亮的脸上被碎裂的挡风玻璃划了几道痕,伤口不深,已经结痂,除了“破相”,未见其它明显的外伤,被拘留了几日,精神状态非但没有萎靡不振,反而以不断折磨和考验审讯人员的耐心为乐,宁柚走进审讯室时,他还能火气十足地挑衅:“侦查阶段,不允许探视的吧?”
宁柚莞尔:“怎么,你们道上混的也讲法了?”
游亮被她笑得一阵不爽,又想起之前被她套话的教训,干脆闭口不言。
宁柚感到他的敌意,不由放缓了语气:“我不是来审你的,我是来和你道谢的。”
游亮狐疑地看着她,“你脑袋被撞傻了?还是有斯德哥尔摩?”她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谢谢你让我找到他。”宁柚对上游亮探究的目光,“他没有派你做所谓的重要任务,你认为原因真的是觉得你不成器吗?”
游亮罕见地陷入沉思,周身流窜的嚣张气焰逐渐偃旗息鼓。
“我说完了。”宁柚走出审讯室前,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我想他希望看到的是你能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