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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嫁祸 ...

  •   习凯在境外吞了二十颗装着毒品的胶囊,上了扬帆号,又在下船前计算着时间吞了泻药,偏偏货船延误了,上次是天灾,这次是人祸——陶嘉诚稀里糊涂地走错了路线,得亏是老船长发现得不算太晚,及时纠偏,饶是如此,也教他吃足了苦头。
      肠胃一阵翻江倒海,更糟糕的是大脑皮层蹿起了一股飘飘欲仙的快感,沿着脊髓传导到每个细胞,呼吸、心跳不由自已地在加速……胶囊似乎破裂了。
      “笃笃!”
      谁会敲卫生间的门?是买方的人吗?
      不及他细想,外头的人一脚飞踹,直接暴力破坏了查哨,门板轰然倒下,习凯连忙提起裤子,仓皇避让,“你……你!”
      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了!
      “在里面蹲这么久,是腹痛吗?正好带你去扫个X光瞧瞧究竟是什么毛病!”
      习凯本就发青的脸色唰地一白。
      X光机清晰地照出他体内残存的十三颗胶囊,其中两颗已经破裂。
      待他捱过最初的毒发,警方紧接着对他展开审讯工作。
      “船长及其余船员都表示他们对习凯运毒一事毫不知情,泰达物流的总经理严双也矢口否认此事与公司的关联。”赵常平神色凝重。
      姚怀远眉毛一抽,“习凯怎么说?”
      “习凯也承认这是他的私人行为。”
      姚怀远冷笑,“真是千年狐狸的尾巴滑不溜秋。”三两拨千斤的熟悉套路,他们越是急于撇清关系,反而说明确实藏有猫腻。“这证词几乎一字不差、高度统一……”
      “就像提前对好了口供。”赵常平飞快补道。
      姚怀远当机立断:“问不出来,那就去查。去仔细排摸习凯的社会关系,再去泰达物流现场调取它们所有运输路线、车船信息、账目明细等。”
      筹谋多年,警方终于又向青龙帮这个黑暗组织撕开了一道锋利的口子。

      “解释,我要一个解释。”严双面色铁青,“你们都是猪脑子吗,害我在金爷面前又一次失信?教你们应付警察盘问的办法时,我就说过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用上!”
      泰达物流总经理办公室的墙柜背面别有洞天——是个密不透风的会议室,此刻站满了人,氛围压抑,令人大气也不敢喘。
      老船长战战兢兢地开口:“陶嘉诚途中操舵错了方向,我们绕了一点路,耽误了不少时间,靠岸后就撞警方的枪眼上了。”
      陶嘉诚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开脱:“我是看小武在操控台前眼皮直打架,才让他去歇息,结果好心办坏事,最近刚跑过几次太沧港,把路线记岔了。”
      眼见火烧到自己身上了,小武蓦地变了脸色,“我……我哪知道副船长他会混淆路线!”
      陶嘉诚又说:“我记错路线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警方为何会盯上扬帆号!”
      “陶副船长问得好,你真的是陶嘉诚吗?”陈妄突然发难。
      陶嘉诚心下一跳,“什么意思?”
      陈妄斩钉截铁:“你是陶嘉祥,陶嘉诚的亲弟弟,飞鹰社借几月前的翻船事故安插到青龙帮的间谍。”
      陶嘉祥心如擂鼓,强装镇定,“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长相随我爸,我弟像我妈……”
      陈妄点头:“嗯,所以你需要整容,才能冒充你哥哥。你脸上皮肤起了红斑和丘疹,是整容植皮后,新皮尚未完全修复便长期暴露在日光下的过敏症状。”
      严双尖锐的目光来回在他俩脸上逡巡,像是高瓦数的探照灯,不放过一丝可疑的破绽和端倪。
      陈妄直接亮出铁证,“这是你的整容记录。我查阅了全省的整形美容医院,锁定了一家资质一般报价最低的,又花了点小钱,便从院长那儿拿到了这份材料。”
      陶嘉祥面上的血色退了一干二净,哆嗦着牙齿,结巴道:“这……这不是我!”他的反驳苍白又无力。
      老船长仔细瞅了瞅,“这前后对比,确实是照着嘉诚的五官整的,时间也对得上。”
      小武马后炮:“难怪!我就说副船长回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他的声音,仔细听,其实比副船长要沉闷一些,我还当是被水呛哑了。”
      陈妄眼神里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凉意,看向垂死挣扎的陶嘉祥,“如果你还要否认自己是陶嘉祥,无非就是多花一些时间做亲缘关系鉴定,成员的宿舍房间鲜少打理,散落的毛发中,想必有属于陶嘉诚的。”
      陶嘉祥终是放弃狡辩,“我是陶嘉祥没错。从小到大,明明我也不比我哥差,我爸妈却一直偏爱我哥,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想到他,我就像是他们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终于他死了,我可以取代他,占据他所拥有的一切。”
      陈妄对他因缺爱而扭曲的人格和黑化的心路历程毫无兴趣,冷漠地打断他:“你借陶嘉诚的身份归来后,曾去中山路的公共电话亭,被我撞见过一次。”
      那个公共电话亭造型复古,前阵子重新刷了漆,一跃成为新晋网红打卡点。陈妄揣测陶嘉祥原想借来来往往的人群作掩护,却不料许多年轻人热衷于拍摄短视频,他的身影便被记录在内,陈妄偶然刷到,对此起疑,留了心眼,这才有了后来的“巧遇”。
      “好巧。”陈妄的开场白寡淡而老套。
      出他所料,陶嘉祥并没有表现出被撞破的尴尬和慌乱。
      “是阿陈啊,还真巧了!我刚在金融大厦的保险柜寄存了一点现金,准备打电话让我爸妈得空过来取一下。”
      陈妄善解人意:“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陶嘉祥投入一枚硬币,便开始拨号,“不打紧,我很快,几句话的事儿,你若不急等我一下,我们一道回组里。”欲盖弥彰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与其鬼鬼祟祟,不如大大方方,谁知陈妄竟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异样,还用手机录了下来,在几个月后公之于众——
      先是一串拨号音,紧接着响起陶嘉祥的声音:“爸,我在金融大厦2F保险柜305号存了一笔现金,你们方便时来取一下,还是老密码。”
      “嗯,就这样,挂了。”
      小武纳闷:“这对话有什么问题吗?”
      陶嘉祥松了口气,讥讽道:“难不成自己无父无母便看不惯别人尽孝了?”
      陈妄没有理会他幼稚的挑衅,不紧不慢道:“我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反常,联系父母为何不用手机非要借助公共电话?现在组里出事了,才彻底想明白。根据那串拨号音,可以得出你那天拨打的号码,是银翼娱|乐|城的总机转1801。”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众说纷纭——
      “银翼娱|乐|城背后是飞鹰社吧!”
      “可不是嘛,这飞鹰社近几年发展如火如荼,银翼娱|乐|城业绩蒸蒸日上,当然这势头冲得太猛也不好,树大招风,前些时日银翼娱|乐|城刚倒了大霉,整个场子都被条子查封了。”
      “比起飞鹰社,我们这点损失完全就是不痛不痒!”
      陈妄清咳一声,七嘴八舌的议论戛然而止,周遭静默下来,他方意味深长地冲哑口无言的陶嘉祥笑了一下:“金融大厦2F保险柜305号中存放的真的是现金吗?还是说是窃取的机密?若是后者,银翼娱|乐|城如今已被条子掌握,那些机密将会落入何人手中,不言而喻啊。”
      严双打了个响指。他身边两名身材魁梧的保镖默契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扣住陶嘉祥,压着他弯了膝盖,重重跪在地上。
      “既是你揪出的鬼,就由你来处决。”话音未落,严双掀开西装下摆,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抛向陈妄。
      陈妄稳稳接住手枪,枪口正对陶嘉祥的眉心,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陶嘉祥吓得闭上了眼,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至。
      “二爷在逗我玩儿呢?”陈妄打开弹夹,只见里头空空如也。其实,他对这款手枪的各项参数了如指掌,刚接到手枪时便从重量上判断出没有装弹。
      严双皮笑肉不笑:“难得飞鹰社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可不得好好珍惜,就一颗子弹让他交代在这儿,未免太暴殄天物……怎么也得死得其所才是。”

      “习凯原先在一家普通的文创公司上班,并曾与一名女子交往,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女友却犹疑了,认为习凯的收入难以支撑两人的未来。习凯备受打击,动了歪心思,根据他那段时期的银行流水,可以推断出他开始赌博,尝到甜头后飘了,结果欠了一屁股债。女友分了,工作没了,他还不了钱,而后在债权人的威逼利诱下,参与人体运毒,一单保守估计至少能赚五位数。”与审讯室相邻的监控室内,赵常平向姚怀远如实汇报最新的调查结果。
      “从他的人生转折点入手,尝试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姚怀远戴着耳机,透过单向玻璃,观察审讯室内的进展。
      经历了数日高强度的审讯和数次足以令人癫狂疯魔的毒瘾发作,习凯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濒临崩溃,他脸色憔悴、双目无光地瘫坐在羁押椅上,犹如一具戴着镣铐的行尸走肉。
      “你本可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却被歹徒算计诱骗,黄赌毒沾了俩,一人走上不归路,还想着替他们掩饰罪行,你甘心吗?风险都由你担了,好处却全是他们的。”
      习凯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嗯,是说晚了,就算你向我们警方检举那些人的罪行,争取减刑,这大半辈子也得在监狱里蹉跎了,但这是你向那些人‘复仇’的唯一方式。”
      习凯面露挣扎,紧紧地抿起皲裂的唇,仿佛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将那些腌臜的罪证宣泄而出。
      “别表现得那么煎熬,这里和你原先所处的‘地狱’相比,可谓是‘天堂’,无须担忧被威胁恐吓或是打击报复,这份安全,我想至少能够让你重新捡起作为一个人而非一件容器的尊严。”
      习凯压抑到极致的情绪骤然崩溃,已经过了三十而立的成年男子,再也无暇顾及本就所剩无几的形象,当着众警察的面,号啕大哭。
      他早就想回头的,在上一次翻船事故导致任务失败、毒瘾缠身之时,甚至是那场满盘皆输的豪赌开启之前。
      可惜晚了,如今他回了头却看不到岸。

      陶嘉祥是另一个悲剧。
      不值得同情的悲剧。
      警方的行动终究棋差一招,泰达物流的关键人物严双金蝉脱壳、溜之大吉,而陶嘉祥成了被精心包装的替死鬼。
      他戴着一副墨镜,穿着崭新的黑西装,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前,走近细看才能发现他是被固定在特殊设计的转椅上,动弹不得,一旦挣扎便会触电。
      西服深色的布料下,遍布大大小小的外伤,被电烫的,被刀划的,还有被铁棍打的……触目惊心,显然经历了非人的折磨。他尚存一息,堪称是奇迹。
      赵常平不敢耽搁,“快拆除他左右手脚上的四个铁箍,送他去最近的二院!”
      经过数小时的抢救,陶嘉祥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他的舌头被残忍地割断,吐字不清,赵常平勉强从他含糊的发音中辨析出他的意思,“他需要笔和纸。”
      陶嘉祥花了几天的时间,断断续续地写完了自己悲惨可笑的一生。
      在学生时代,明明自己的各科成绩经常考得比陶嘉诚更好,父母却一直认为陶嘉诚更聪颖讨喜。
      毕业后,自己找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父母却只看到陶嘉诚不菲的收入,殊不知那些钱财来路不正,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是人所不齿的Black社会,甚至他们连Black社会意味着什么也完全没有概念,仅单纯地认为陶嘉诚有众多小弟前后簇拥、溜须拍马,已是出人头地、风光无量。
      他的嫉妒与怨恨与日俱增,父母的偏爱成了他求而不得的执念。他鬼使神差地加入了飞鹰社,相较青龙帮,飞鹰社隐有后来居上之势,他想着自己总有一日能够盖过陶嘉诚的风头。
      副社长十分器重他,给了他相当可观的财富和备受尊崇的地位。
      他难得地阔绰了一次,点了几名小弟,在中秋佳节随他拎着数箱大闸蟹回家探亲。父亲的眼神被鲜嫩的蟹黄点亮了一瞬,很快便被门外的呼唤吸引。
      来人是谁,不言而喻。
      “老陶,你家儿子又回来和你们一道过节啦?哎,你俩真是越来越像了,一看就是亲生的。我家那个不孝子就是捡来的白眼狼,养不熟的。”
      邻居的牢骚在陶嘉诚推门而入的瞬间骤然变响。
      陶嘉祥面上堆笑,替风尘仆仆的陶嘉诚倒酒,“大哥怎么到得这么晚?”心底却在恶毒地诅咒他不得好死。
      他后知后觉,大彻大悟,问题不是他不够优秀、不够强大,而是男尊女卑、长幼有序,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注定的。
      终于,他对他哥哥的诅咒应验了。
      根据组内的可靠情报,陶嘉诚所在的“扬帆号”遇到了强风暴雨,货船失控倾覆,陶嘉诚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副社长露出蛊惑人心的笑容:“知道我为什么给了你那么多好处吗?”
      陶嘉祥似懂非懂。
      副社长循循善诱:“你还可以爬得更高。你不是一直想取代你哥哥吗?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赵常平感慨。
      此番行动虽没能成功抓捕犯罪集团的头目,但擒获犯罪嫌疑人数十名、缴获毒品上百公斤,已然对长期潜伏在暗处的青龙帮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在逮捕令正式下达前,泰达物流的国际业务中几条运输线路完全避开了国道,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他们在盘山公路设卡拦截。
      目标的货车司机配合地停车接受调查。赵常平直觉接下去的搜查可能不会那么顺利。果不其然,他们逐一排查了车厢内的货物,一无所获。
      “我都说了我惜命得很,不干那些掉脑袋的勾当。”司机掐灭了烟,坐入驾驶舱,启动发动机,开始往后倒车——警方的关卡设在岔路口,他方才在强行冲卡和停车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停得较晚,大货车的位置有些靠前,不便于左转,他便直直地往后倒了倒。
      赵常平盯着大货车滚动的轮胎,眼角蓦地一跳,轮胎的方向是朝左偏的,而车身却是直的!
      “不要抬杆!”
      升到一半的杆重重砸了下来。
      货车司机不明所以,只听车外传来两声枪响。子弹在左右两边的前轮上崩开,轮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货车司机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赵常平不予理会,极为冷静地分析:“它这轮胎质量不平衡,可能是藏了毒品,卸下来仔细检查!”
      “哎,有发现!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
      “不愧是当年昆南市警察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平均绩点排名第一的含金量!”
      夸得赵常平怪不好意思,“别埋汰我了!其实,和我同届入学的新生中,有一人综合素质比我强,他在的时候我可没拿过第一,可惜他没多久便辍学了。过了那么多年,我还记得他叫秋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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