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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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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牢房出来,外面的阳光照得张乾一阵眼花。想起早上还和梁文清一起笑谈张老太爷娶妾,竟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张乾明白,曹老爷是拼命也要搭上朝廷林大人这班船的,张家下毒杀人案正是最好的跳板。能查到真凶是最好,但如果查不到,曹大人怕是要拿梁文清当垫脚石了。
曹老爷正是这样想的。此刻,他正和师爷在书房里商量对策。他俩也知道,单评药包和张掌柜的状词,就判定梁文清杀人,并不能服众。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找出梁文清杀人的动机和人证,而平日和梁文清最接近的李婶无疑是突破口。
张乾接到曹大人的指令,命他带人速去梁氏医馆搜查,并把李婶带回问话。他不敢耽搁,带上孙五等几名弟兄赶往李宅。转过街角,就看见李宅大门紧闭,门口有三三俩俩不少闲人站在当街。看到他们,纷纷围拢过来,一眼便知是早就等在这儿看热闹的。
孙五上前拍门,没等拍第二下,就被忽然打开的门拽了个趔趄,惊惶失措的李婶母子早已等在了门边上。衙役们一拥而入,分散到各屋开始翻箱倒柜。李婶想要跟进去,被张乾拦了下来。
李婶拉住张乾的胳膊,仰起脸问他:“张捕头,这可怎么是好,你常来,也知道梁大夫,他不可能害人呀。”
张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保证:“您放心,我们会查清楚的。”他又压低声音对李婶说:“曹大人要找您母子俩查问情况,您去了以后,知道的说,不知道的可千万别乱说。”
李婶立刻白了脸,慌乱地用手拽着衣襟,说:“大老爷找我,找我干什么呀。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做饭看家,我哪里懂什么药。”
“就是,”张乾给李婶打气,“您这么说就行。曹大人不会难为您。”他提高音量叫孙五,“孙五,你赶紧陪李婶他们回县衙,大人找她问话。”
孙五跑过来,李婶慌里慌张地拉着儿子的手往外走,没走到门口,张乾又叫住了她。他走上前,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李婶,您家里的被褥,我拿一套给梁文清。”李婶感激地连连点头。
张乾缓步走进屋内,看到里面已是乱七八糟,靠墙的药柜抽屉被一个个拉开,药方医书散了一地。张乾摇摇头,心想:“这些人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就会乱翻。也怪不得被人瞧不上。”他穿过诊室走进里屋,这里面是梁文清的卧室。高六正在翻一个箱子,见他进来,裂开嘴冲他笑了一下,张乾摆摆手:“忙你的。”他在梁文清床上坐了下来,床很宽,靠墙的一侧摆了一溜医书,显见是梁文清晚上睡觉前看的。张乾随手拿起放在枕头上的一本,在手上翻了翻,竟是教授接骨按摩的,他不禁长叹了口气。高六听见,奇怪地抬眼看他,被他瞪了回去。
张乾摸摸铺盖的薄厚,动手把被褥打成一个卷。高六问:“张头儿?”张乾抱起被褥,说:“李婶托我给梁文清带床被子,老人家就是良善。”高六殷勤地接过被卷,“我给您抱出去。”
张乾又走到衣柜前,伸手拿了两件长衫和几件中衣。他的手在衣柜深处摸索,忽然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块玉佩。张乾不懂玉石的好坏,就着阳光一照,见上面雕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活灵活现。张乾细细思索,却想不起看见梁文清带过,正想着,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进来,顺手把玉佩塞进怀里。
进来的是高六,他兴奋地说:“张头,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什么了?”张乾跟着他来到前屋,见几个衙役正围着看什么东西。张乾走过去一看,桌上放着两个精致的小木盒,其中一个已经打开,里面又有个小布袋,布袋口敞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里面是一束干枯的药物。在堂上他们都已经见过,正是毒物苦芹。张乾有点儿哭笑不得,顺手给了高六一巴掌,说:“你们动不动脑子,这药本来就是梁文清开的,他当然得有,找不到才怪了。”高六和其他衙役都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张乾指着另一个小盒,问:“里面是什么?”高六答道:“还没开,有锁。”张乾冲他一点头,高六麻利地掏出小刀一撬,小盒应手而开。里面的东西使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是一沓厚厚的银票。高六眼睛发亮,伸手拿起,快速地点了点数,惊讶地抬眼望向张乾,“两万五千两。”张乾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票,他忽然明白了梁文清为什么从来都懒懒散散的,对生意不上心。可从平日里来看,他吃穿都不讲究,不像个有钱人。
张乾说:“银票还放回盒子里,和那药材一起,贴上封条,送回衙门去。”他吩咐高六,抱着铺盖卷,自己左手拎着衣裳包,右手捧着两个小木盒,回县衙交差。
天已过午。张乾放心不下梁文清。他叫高六把木盒交给赵师爷,自己扛了被褥向监房走去。
无论外面阳光多烈,监房里永远暗得只能燃灯。张乾走进门,看见王二把脚跷到桌子上,正背靠着墙打瞌睡。张乾用手在桌上一敲,王二惊醒,没睁眼就伸手抓朴刀,待看清楚是他,连忙把腿拿下,站了起来。
张乾问:“有动静没有?”
王二撇撇嘴,说:“屁动静也没有,耗子到不少。”
张乾轻轻踹了他一脚,问:“徐安呢?”
“谁知道那老头哪儿去了,”王二伸了个懒腰,说:“打酒去了吧。”
张乾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王二,“吃饭去吧。回来给我带两份,我在这儿盯着。”
王二不客气地接过银子,朝里面斜了一眼,说:“给他?你对他还真不错。”
“哪来这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张乾将他从桌旁推到门口,王二晃着膀子出去。张乾又想起什么,叫:“王二,你回我家一趟,告诉你嫂子,我今天晚点儿回去。”“唉。”王二在远处答应着。
监房里静得一点儿声都没有,张乾从墙上摘了钥匙,走进通道内。隔着栅栏,看见梁文清保持着张乾走时的姿势,将头深深地埋在手臂中,竟一动未动。门口放着一壶水和一个破瓷碗,看来徐安倒是挺听话的。
张乾用钥匙开门,铁链声响惊动了梁文清,他抬起头,看到是张乾,眼中有了些许光彩。张乾将被褥、衣物扔到梁文清面前,说:“我从李婶那儿拿来的,你将就将就吧。”
梁文清看着张乾,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问:“你的腰还疼不疼?”
张乾万万没想到他第一句会说这个,脑袋嗡的一下,全身热血好像同时在心里兜了个圈,一时羞愧难当,无话可说。俩人默默对视,张乾恨不得此刻坐在稻草上的是自己,也不愿如此站在梁文清面前。
良久,张乾深吸了一口气,将梁文清从地上拽了起来。他把铺盖摊开在稻草上,又拉梁文清坐下,梁文清由着他摆弄,也不出声,只愣愣地望着墙发呆。
张乾倒了一碗水,坐回到梁文清身边,把水捧到他面前,说:“喝口水,你饿了吧。待会儿有人送饭来。”
梁文清摇摇头,缓缓伸手把碗接过去喝了一口,张乾看见两串泪珠顺着他脸颊滑下,一半撒在衣襟上,一半滴落在碗里。一瞬间,张乾有一种想抱住他、保护他的冲动。可他也知道,光在这儿安慰他那是一点儿用也没有,把他弄出去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出下毒杀人的真凶。
张乾打起精神,问:“我要你好好想想,那药有没有可能配错了?”
“没有。”梁文清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熟知苦芹的药性,早加着小心,决不会弄错。”
“那,你来到凉城,有没有跟谁结过怨?”
梁文清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说:“应该没有,我除了出诊,根本就不大出门。更别提与谁结怨了。”
张乾用手一根一根揪着稻草,心里知道要想在短时间找到谁陷害梁文清,怕是跟大海捞针一样。梁文清与人没仇,张老太爷快七十了,能跟什么人有仇呢,到底又是谁想杀他呢?
梁文清垂着头,喃喃的说:“现在想起来,昨天晚上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赶到张家时,张老太爷的脸和嘴已经斜了,我就以为是中风。可脉却又劲又快,一个时辰以后才弱下去。我当时太轻信表象,中风的脉象本不该是那样的,唉..”梁文清懊悔地捶捶头,“这分明是服用苦芹引起热血上头,导致血崩,与中风是一个症状。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他抬头看向张乾,象问他又象是问自己:“除了我,有谁能这么清楚苦芹的药性?又有谁手里能有苦芹?”
张乾问:“我从你那里找到一小盒苦芹,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梁文清又把头低下去,说:“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我师父藏有不少苦芹,他说此药培植不易,又有奇效,我央求他给了我一半。这是我第一次用,没想到……..”
张乾紧接着问:“你,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要不要告诉他们?”
梁文清诧异,张乾点点头,说:“我翻到了二万五千两银票,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那面玉佩,递给梁文清。
梁文清细细抚摸着玉佩,苦笑了一声,说:“不必了,他们不会管我。你知道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冤枉我。那年大娘生病,我学了几年医,就开了张方子,谁知大娘吃了药病情加重,竟瘫了。我哥说我下毒要害死大娘,把我关起来,他还叫爹杀我,”他深深地陷入到回忆中,不由得全身微微颤抖,“若不是我娘拼死放我走,我也不会来到这儿。玉佩、银票和苦芹都是临走时我娘给我带上的。”
“你娘不是去世了吗?”
“是,”梁文清的脸沉得象一潭死水,“她送我走后就自杀了,我过了年才知道。后来我请教过名医,我那张方子根本没错。我娘白白陪上了性命。”
屋里又是一片寂静。张乾震惊之余,几次想开口,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王二高声叫:“张头儿,在哪呢?”
“哦,”张乾一下子跳起来,慌乱中碰翻了梁文清托着的瓷碗,清水洒了俩人一身。张乾不禁苦笑,什么时候自己也这么毛手毛脚的了,如果是王二这样,早不知被自己踹了几脚。张乾伸衣袖胡乱擦着梁文清身上的水,忽然觉得梁文清的手探进了自己怀里,下意识往后一躲,却被他拉住。只听低低的声音说:“这玉佩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你替我收着。”张乾点点头,怀里一凉,玉佩贴着肉沉在那里,冰得心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