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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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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午饭,其实天都快擦黑了。张乾也没什么心情,胡乱吃了几口。他心里还惦记着李婶,也不知曹大人问出了什么没有。出了监房,张乾先去找赵师爷,结果被告知督军请曹大人吃饭,师爷作陪,两个人赴宴去了。张乾只能跑去李婶家里,想问个究竟。可拍了半天门,李婶儿子才开,见是他,推说李婶不舒服,坚决不让进去,说有什么事明天庭审的时候再问。张乾没办法,在门口发了一阵呆,只能回家去。
张乾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翻身,一闭上眼,梁文清盈着泪满含委屈的目光就在眼前闪烁。天朦朦亮的时候,他终于睡着了,在梦中,他捧着鬼头刀站在法场上,而面前跪着的死囚赫然就是梁文清。张乾惊醒,身上的汗湿透了小衣。
惠珍被折腾得也没睡好,拖着疲乏的身子早起做饭。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丈夫这么失态过,一个晚上都坐卧不宁。从邻居那里,惠珍多少知道了张家案子。她以前见过梁文清几次,如果她没有嫁人,以梁文清的相貌风度,也许会成为她梦想中的郎君,但自嫁给张乾,惠珍就把一颗心全都给了他,给了他们的孩子。惠珍也不大相信梁文清会杀人,不过从小父亲就跟她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是不会把坏字刻在脸上的。她知道张乾也是这么想,所以,惠珍不明白为什么丈夫会这么难受,难道他和梁大夫已经成了朋友?她并不打算问张乾,爹就不喜欢母亲过问衙门的事,总说:女人,只要守着家就好了,外面的事,还是少搀和吧。
绸缎庄张老太爷被杀一案,在一夜间传遍了凉城大街小巷。人们议论纷纷,多数人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关注着。一大早,县衙门外就空前热闹,围了大群的老百姓等着听审,一时间呼儿唤女象赶庙会一样。
张乾刚到衙门就被师爷找了去,师爷细细地问昨天搜查的经过,把装银票和药材的小盒子拿出来,颠来倒去地看。张乾隐瞒了玉佩的事儿,但告诉师爷,银票和苦芹都是梁文清家里给的,他希望梁家的财势多少能使曹大人有所顾忌。师爷问张乾能否通知梁家人,张乾摇摇头,师爷也就对梁家不再感兴趣。看来,相比之下,林大人的权势要有诱惑力的多。
随着衙门口大鼓擂响,张祥被杀一案第二次升堂。绸缎庄掌柜的张文早已在堂外候着,梁文清也被从监房里提来。张乾看跪在堂上的梁文清,依旧是脸色苍白,神情却明显比昨天镇静许多。
曹大人和赵师爷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曹大人先问:“梁文清,我再问你,你承不承认下毒杀害张祥?”
“我没有下毒,”梁文清抬头看着曹大人,说:“我与张祥素不相识,他只到我那里看过几次病,想要几服强身壮阳的补药,我才开方给他,里面确实有苦芹这一味。但药是我亲自配的,决不可能出错。我和张祥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下毒害他!请大人明察。”
“为什么下毒,你自己还不知道吗?”曹大人冷笑了一声,吩咐:“带李陈氏上堂。”
李婶畏畏缩缩地走上堂来跪下。曹大人说:“李陈氏,你不用怕,你说,梁文清是如何跟你说起张祥的?”
李婶躲闪着梁文清和张乾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那天,张老太爷来看病,说起想娶三姨太,要开几服补药。梁大夫等他走后配药的时候跟我说,张老太爷这么老了还娶亲,也不怕折了寿。”梁文清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婶,想申辩,却无从申辩起。张乾心里一紧,心想:这种闲说的笑话,每天每人不知说多少,怎么做得了数。
曹大人点点头,又问:“那梁文清是否知道张祥要娶得是那一家的姑娘?”
李婶偷偷抬眼看梁文清,正遇上他愤怒的目光,慌忙垂下头去,说:“是赵铁匠家的五姑娘,前几天,我看见赵姑娘来见过梁大夫,说起张老太爷,还哭了,要让梁大夫帮忙。她说对梁大夫十分爱慕,要与他双宿双飞,做长久夫妻。”堂下百姓一片哗然。
梁文清忍无可忍,大声说:“你怎么能污人清白,赵姑娘找我是为了给她娘拿药,她与我闲谈两句,怎能证明我杀了人。”
曹大人啪啪拍了两下惊堂木,斥道:“梁文清,你敢咆哮公堂,小心我掌你的嘴。”又传令:“带赵月娥。”张乾一听便知要糟,曹大人竟不惜使一个未曾婚嫁的小姑娘名声扫地,那是下决心要将罪名栽在梁文清身上了。
赵月娥是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俊俏,被衙役带上堂来,只会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曹大人温言问道:“赵月娥,你是怎么与梁文清商议娶亲一事的?”赵月娥不说话,只是摇头哭泣。曹大人突然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本官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是你不愿嫁张祥为妾,伙同梁文清下毒杀死张祥的,是不是!”赵月娥被吓得连哭都忘了,慌忙大声说:“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叫他杀的。”
曹大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又把声音放低,问:“那天梁文清是怎么与你说的?”李月娥又呜呜哭起来,说:“我那天去给我娘取药,见到梁大夫,与他说起张家要娶我为妾,”她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我对他说我不想嫁给张老太爷,而愿意嫁给他…..”。“那他怎么说?”“他说让我别着急,他说爹说不定会改主意。”
曹大人转向梁文清,“你怎知她爹会改主意?”梁文清已经预感到一个圈套正套向自己的脖子,他气极反笑,说:“大人单凭此种证据就能断定是我下毒杀了张祥,岂不是滑稽。就算我要杀他,难道我还会将药下在明处让你们得知。”
曹大人冷冷一笑:“也许你没有想到张祥会这么快就毒发身亡,喝了药,倒了药渣。有谁能知道是你下的毒。”
“你为官不秉公断案,反而诬陷好人,你当得什么官。”梁文清指着曹大人的鼻子怒斥。
张乾心说不好,单凭这点儿证据,曹大人的确定不了案,最要紧的就是梁文清的口供。梁文清这一急,就给了曹大人逼供的口实。
果然,曹大人喝道:“大胆刁民,竟敢辱骂朝廷命官。定是你看上赵月娥的相貌,不忿张祥娶她为妾,以行医之便下毒杀人。我看不动刑,你是不会招供。”他扔下一枝令签,“来呀,先打他四十板子。”
衙役们吆喝一声,上来把梁文清按倒在地上。孙五让两个人压住肩膀和腿,自己拎起板子站在身侧。正要开打,忽然有人拉了他一把,扭头看去,见是张乾站在后面,冲他一摆头。孙五迟疑着退了下去,张乾自当上总捕头以后就再没亲自动过刑,今天这是怎么了。
梁文清趴在地上,身上长衫掀起,裤子被褪到脚下,两条长腿被灰色的地砖一衬,白得有些突兀。张乾本是见惯此种景象的,此时却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压肩的王二半天没见动静,抬眼看张乾,只见他用手掂着板子,正若有所思。王二咳嗽一声,张乾才醒悟过来,他张开腿稳稳站住,抡起板子,向梁文清的大腿击去。
梁文清紧张得身体绷成一条线,等了半天,板子没有落下来,刚刚有点儿放松,突然“啪”的一声脆响,腿上挨了一下,随即便是钻心的疼痛。 “啊”,他忍不住地大叫一声,不由主地挣扎。王二没有按住,梁文清将身子翻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往身侧一看,见旁边手持板子的竟是张乾,不由得心中剧痛,竟盖过了腿上的伤。张乾平静地与梁文清对视一眼,然后示意高六把人压好,第二板又击了下去。
第二板击在第一板的旁边,两条伤痕之间的皮肉被挤出一个紫色的血泡。张乾随后的第三板正打在这个血泡上,“啪”,血泡破了,鲜血一下涌了出来。王二心中佩服,这几板打得漂亮,这么准的落点,这么强的力道,除了张乾,满县衙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梁文清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一口气憋在胸里,险些昏了过去。他万万没想到打他的会是张乾,而张乾又会下这么重的手,心里又气又委屈,用牙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呻吟出声。
“三、四、五…….”,公堂上下只听见板子着肉的啪啪声和王二口里数数的声音。又挨了几板子,梁文清忽然觉得不对,这几下声音虽响,落在臀上腿上却远没有前三板疼痛。那边王二也看出了门道:张乾使了巧劲儿,前三板打得极狠,打破个口子,而随后的板子看着重重落下,其实只是把之前流出的血涂了满腿,却伤不了皮肉。这样,虽然梁文清仍是很疼,但伤口只集中在一点,而堂上老爷看到的是两条鲜血淋淋的伤腿。王二暗叹了一口气,隐隐有些嫉妒,心想:怎么张头儿对这小子这么好。
四十板打完,张乾已经一身都是汗。使这个巧劲儿极耗力气,板子要抡得高,打得响,又不能把劲儿落到着肉那一点上。如果力道拿捏不准,打重了会给梁文清增加痛苦,打轻了,堂上老爷也不是傻子,自能看得出包庇来。
张乾把板子丢给别人,自己俯身下去将梁文清的中衣拉起盖住腿,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帮他跪起来。腿上的伤疼得梁文清脸上一阵扭曲,此时,他已知晓张乾的良苦用心,借着劲儿在张乾手上轻捏了一下以示感激。
曹大人喝道:“梁文清,这四十板只是个警告,你若嘴硬不招,就要大刑伺候了。”
梁文清满脸疼得都是冷汗,已经跪不稳了,用手撑着地,喘息着说:“我没有下毒杀人,你若是想栽赃陷害,屈打成招,就由着你来。”
曹大人说:“是吗?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他盯着梁文清,淡淡一笑,“你号脉开方用那只手啊?”
孙五听出曹大人的言外之意,“哗啦”,将一副“拶指”丢在梁文清面前。梁文清盯着刑具看了一会,也是淡淡一笑,说:“你就是毁了我这双手,也不能让我承认杀人。”
张乾见惯了卑躬屈膝,没想到梁文清居然是这么个宁折不弯的脾气,居然一句软话也不肯说。佩服之余,也心里焦急,自己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板子可以作弊,这刑具多了去了,如果曹大人是下决心要逼供,怎能次次帮得了他。
曹大人点头示意,孙五和高六上来将“拶指”套在梁文清手上。张乾已是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俩人把“拶指”慢慢收紧。开始,梁文清还能咬牙支撑着,随着刑具越收越紧,他的指尖渐渐变成紫红色,鲜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张乾看着梁文清惨白的脸,知道他再倔强不肯叫痛,“拶指”能将他的手夹断了。他实在忍不住,看梁文清摇摇欲倒,抢上两步,假借架人,暗中一脚踢在大腿的伤口上。梁文清终于惨叫一声,疼得昏了过去。
孙五和高六停了手,松开刑具,站在那儿等大人的示下。曹大人和师爷商议了几句,大概觉得逼供做得太明显容易落人口实,宣布退堂明日再审。张乾松了口气,熬过这关,他才能有时间去调查,若找不出真凶,梁文清这罪怕是要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