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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达摩克利斯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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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的香味混杂着,花园里的味道像是能把人腻味死。
雷妮丝公主已经闻惯了又咸又湿的海风,就算高潮城里也有花园,但也绝不会像君临城里的一样挤挤挨挨,花团锦簇到让人有些透不过起来。
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就连儿子儿媳的婚礼都是在高潮城办的,虽然那场婚礼显得像个闹剧;再后来,女儿也跟着戴蒙走了,瓦列利安家与王室的关系再一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今天更早些时候,她的龙一降落在维桑尼亚山丘上时,兰尼诺和雷妮拉就过来找她了,还安排了一打人接应,又是递水又是热毛巾,又是殷勤备至地说些好话。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答应,只是看着儿子那不着调的样子,婚姻似乎并未使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即使他早已参与过石阶列岛的战事,有了不错的战绩,还是个骁勇的龙骑士,但不论是出于一位政治人物的审视,还是一位母亲的观察,兰尼诺成婚十年,仍未有任何长进,宫廷里的刀光剑影对他未免有些太过仁慈。
他的妻子也并未长进多少,不然也不需要这样急切地讨好她这个关系尴尬的婆母。
她想,韦赛里斯拒绝了我的兰娜儿,转头与奥托的女儿生了三位王子一位公主,却又坚持雷妮拉的继承地位,无疑是狠狠打了所有人一个耳刮子,那曾经因为女性身份而让自己和兰尼诺失去继承权的失败过往又算什么呢?
她本该对此感到愤怒,她也是这么做的,科利斯无心参与首都纷争,专心于家族事业的发展,每当他启航远行时,她会代为管理高潮城的事务,等他满载而归时,他们会共享家族里的最高权力。远离首都后,她反倒对一些事看得更清楚了些,君临这些年发生不少争端,黑绿党争几乎要打到台面上,她庆幸之余却不得不为这个供养她长大的家族担忧起来——她终究还是希望坦格利安家族可以昌盛不绝,更何况她的一子一女都与母家深深绑定。
比武大会的席位上,看着那些年轻活泼的小辈,雷尼丝有些喝着少女时期最爱的夏日红,有些恍惚起来,那个时候,父母十分恩爱,贝尔隆叔叔还是兄友弟恭的样子,阿莱莎姑妈还带她骑过龙,维桑瑞拉和塞尼菈经常互扯头花,维耿和玛格娜很沉默但会耐心解答自己的问题,盖蕊印象里很粘亚莉珊祖母······还有丹妮菈姑妈,她很早就嫁到谷地去了,平时在宫廷里也很乖巧,以至于她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这样想着时,她就看到了临近看台里有个黑发少女站了起来。
这个女孩毫无疑问是今天的主角。雷尼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手里的夏日红在轻轻摇晃。
她看着雷妮拉与阿莉森争锋相对的神色,看着她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看着那位同样叫丹妮菈的谷地少女起身,从她嘴里吐出的一句话最终经三次转接到了国王的耳朵里,随后,国王起身致辞,王储和王后终于不得不闭上了嘴,只是互瞪一眼就不看对方了。
随后的致辞环节,更让雷尼丝笃定,这位青铜公主的行事逻辑,与她的血亲们毫无相似之处,她看上去理智得不像是个流了龙血的公主——她们家有许多人都不喜欢按既定流程走,但她们往往只是单纯的发泄,然后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很显然,丹妮菈的话说得十分讨喜,反而让人觉得她性子爽利,平易近人。
一个她几乎挑不出有什么缺陷的女孩。
雷尼丝轻抿一口夏日红后,把酒杯放下,转身离开了喧闹的比武现场。在她走出了几步的刹那,她转头看了一眼浑身是血但平静地让侍女给自己套上披风的丹妮菈,心道:这位青铜公主竟然是如今最能代表王室的形象的人了吗?
心中嗤笑着,却又感到一股哀伤,她经历过那样一个家族的黄金时代,人瑞王正值壮年,亚莉珊王后贤良仁爱,父亲身为王储深得民众认可,叔叔也尽力辅佐从未有过二心。但看看现在的王室,贤能者少,庸碌者多,有什么可以期待的呢?
雷尼丝转身离场,离开了众人的热闹,再没回头。
丹妮菈回头,望向伊耿离去的方向,花园的路曲曲折折,层层叠叠的植物很快就掩盖住了王子的身影,似有所感,她往更高处看去,看见二楼的窗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和自己打招呼。
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踏着固定的地砖走上楼梯,来到了一间从未踏足过的房间前。
在离房间门口仅有几步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光从里面打出来,在幽长廊道的地砖上逐渐放大。
丹妮菈进去时,果不其然看到了窗台上的雷尼丝公主。
“你和你父亲一点都不像。”这是雷尼丝和丹妮菈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
丹妮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眉眼弯弯,走到雷尼丝身边,坐在栏杆上,开心地问:“那您可以和我说说我父亲近况吗?”
还是个孩子啊。
雷尼丝想着,道:“他和我女儿在潘托斯,不久之后,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也就是你弟弟就要降生了,”她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接着说,“要是我女儿嫁的······罢了,她应该在高潮城安心待产的。”
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眯了眯眼。
丹妮菈眉眼弯弯,说了句实话:“姑姑,浪子也是要回家的,正如您思念兰娜儿夫人一般,亲人们都盼着他们一家人能早日回来,这样才显得家族兴旺,不是吗?”
国王对戴蒙永远是纵容的,不管这个弟弟的名声有多差劲,但也正因为他的弟弟有这个致命的缺点,所以才可以放心去纵容吗?
所以戴蒙回来是没有阻力的。国王需要他。
“希望如此。”雷尼丝听出她想要的东西,转了个话头,“你很优秀,今天上午,很多大人都对你印象深刻,向我打探你的喜好。”
雷尼丝注视着面前这个在栏杆上晃着腿的女孩,并未呵斥她的无礼举动,只是觉得有些危险,刚开口想让她下来,丹妮菈就扭头道:“那姑姑是要为了瓦列利安家的子侄打探我的喜好吗?”
雷尼丝一愣,随即无奈道:“你的婚事,可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说上午那个克米特·徒利你没看上,反倒看上了瓦列利安家的小子?”
话虽这么说,雷尼丝倒还真的在脑中过了一遍夫家的那些小子,没发现什么过人之处啊?
看着雷尼丝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丹妮菈忍不住了,捂着嘴笑起来,肩膀耸动着。
雷尼丝:“······”
第一次碰到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孩子。
想到刚刚看到的丹妮菈和伊耿面对面站着的样子,雷尼丝还是开口劝告了下:“坦格利安家的公主,最后很有可能嫁给同族的亲人,按你的情况,还是先拖几年,等你父亲回来比较好。”
这话是真心为丹妮菈考虑的
——但前提是戴蒙真的为丹妮菈这个大女儿打算,而不是把她当棋盘上的兵一样直接出掉。
思及此,丹妮菈对上雷尼丝的目光,语气里有十足的诚恳:“我愿意为家族做贡献,确实如您所言,时候未到。不过,眼下反倒是越多人打探我越好——”
丹妮菈是个人偶,她的一只手被王后牵着,另一只手被王储拉着,但她脖颈处连接的项链却由国王本人牢牢攥着,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她想,韦赛里斯并非时刻清醒,更何况他心有偏好,万一就那么把她交给某一方了呢?横竖谷地是不会反的,巨龙又不是摆件,但她一个无龙的公主还真就是任人拿捏了。
她不由自主地摸上颈间冰冷的珠串,一颗一颗,圆润可爱,可她想把它们狠狠扯下,再扔到那些把她当玩偶一样摆弄的人脸上。她从不觉得艾玛王后是一位多么幸福的女士。
丹妮菈总觉得这串珍珠项链缠绕着艾玛·艾林的怨灵,它在反复询问这个不甘心的傀儡:你还要被控制多久?你会我和我一样甚至连死亡都得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吗?
她感到自己的额角在突突地跳,脸色逐渐苍白起来,在雷尼丝关切的目光下告了声失陪,临走前不忘把给戴蒙的信件转交给这位如她所料般正直的姑母。
廊道内,她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却感觉脖颈处的项链越锁越紧,圆圆的珍珠仿佛长满了尖刺,要把她的颈部刺出血来才罢休,她抓住一颗珍珠,越握越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她在劝说自己不要扯掉它——这串死物说不定比她这个人还要更重要。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想冲回房间,或是随便一个孤独的角落,然后摘下这串东西,让自己冷静下来,正当她穿梭过一道道走廊和楼梯,在最后一个拐角处时,她碰到了一位出乎意料的人。
红发蓝眼,面容英俊,身形劲瘦,身上有很淡的血腥味。
那双蓝眼睛在看到丹妮菈时一下子亮了起来。
下一秒,面色惨白的公主就在克米特·徒利面前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