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王[龙之家族/血与火/冰与火之歌]》金刀梦火

13、好孩子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室内只有静谧的烛光。

　　以王后为中心，她的孩子们分列两侧，丹妮菈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这是火烧黑水河后丹妮菈第一次应邀参加王后的小家宴。

　　海伦娜本就乖巧，伊蒙德性子孤拐，伊耿居然也静悄悄的，沉默下来倒也有几分聪明样子。少了孩子们的鸡飞狗跳，王后的家宴就在一个诡异的氛围下结束了，而且因为没有任何差错和责骂，大家的进食效率也高了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是少了看乐子的环节某些人没什么吃饭的胃口，总之三位正经的乖孩子十分有默契地先行告退，留下还没吃完的母亲和堂姐二人。

　　好像二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阿莉森温和的询问声响起，“简妮夫人与雷娅夫人可好？”

　　丹妮菈手中的餐刀顿了顿，一时拿不准，是未知的试探？还是已知了但需要套一套细节？如果已知，又是谁走漏了消息？消息是本人授意？还是手下有二心？王后是想观望一下谷地的立场？还是想单纯吓一吓她这个傀儡？

　　她放下餐刀，握住一旁的杯柄，缓缓抬头，被阿莉森温和却没有笑意的眼睛盯住。

　　阿莉森在审视她。

　　丹妮菈摩挲着杯柄，在王后出乎意料的目光下，最后举杯，一饮而尽，等再对上王后的注视时，这位青铜公主脸上混杂着惊讶、伤感、遗憾的神情，眼眶泛红，“匆匆过去一趟，母亲只说一切都好，但多萝西表妹却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有个母亲家的人可以在我身边，我却没能保护好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我，多萝西也不会受此惊吓……”

　　公主哽咽着，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心里却分出了一点，讽刺地想道：

　　那素未谋面的表妹，怎么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呢？在宫里，这样纯真又受家里宠爱长大的孩子，只会被或慢或快地杀掉，所以，病得久一点吧，多萝西。

　　至于多萝西是怎么受惊吓的，作为绿党话事人的王后难道不清楚吗？

　　话题已然拐到一个阿莉森从未设想的奇怪方向，她一面有些心塞，一面想着多出的侍女位该怎么安排。看着陷入自责的养女，她叹了口气，说：“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奸人当道，才有了前几天的血事。”

　　这是阿莉森自黑水河船只被烧后第一次与养女谈起这场愈演愈烈、到最后已然失控的反贪大会，一句“不是你的错”，已然把丹妮菈摘了出去。至于王后口中的奸人，自然不可能是绿党。

　　丹妮菈有时会奇怪于，每个人都莫名有一套自己的信仰，这种信仰很不可靠，但信的人越多，麻痹效果就越强。

　　王后需要用王储败坏名声来显示自己的正统，王储的价值捆绑在国王软弱的疼爱上，国王想看到其乐融融的美满家庭，自己的生母希望补偿女儿又不愿让渡家族利益······

　　是因为走到这一步，只有靠麻痹自己，坚信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骗过其实意识到真相的头脑，才能活下去吗？

　　活下去，然后把信仰强加到别人身上，在控制中获得快感。

　　丹妮菈一边感到厌烦，一边与王后商量着该由谁顶替多萝西的位子，一边还要保持一种期期艾艾的忧伤语调。

　　老实说，她并不在乎谁会成为新侍女，这种情形下，谁成为她的侍女背后都必定离不开某个势力的支撑，以至于公主本人的意见都没那么重要了。不对，也许还有一点最后裁定权：

　　当几个势力争执不下时，国王会笑盈盈地当众征求她的意见，这就是她不管说什么都会得罪人的最终裁定权了。

　　丹妮菈一想到这个很有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就很想笑，这就是自己在王室的价值所在。

　　但是她现在不能笑，所以只能一脸悲伤地帮王后认真仔细地扩大了筛选范围，看似在为王后着想实际纯属捣乱，阿莉森听得有些头大，却又感觉养女讲得是有那么一番道理，每个贵女的家族、品行、样貌、性格······但因为许多家族的站队未明，所以选不选，怎么选，选哪个，又得重新考量一番，这事很重要，确实得徐徐图之。

　　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丹妮菈回到房间，一阖上门就笑出了声，笑得整个身体都靠在门上颤抖，引得刚刚为她铺好新床的玛丽频频侧目。

　　丹妮菈也不管玛丽诧异的目光，直接躺在了柔软的充满皂角气息被子上，她滚了两圈才停下，拉了拉玛丽的手，玛丽在她床边坐下。

　　公主握紧了玛丽的手，眼睛弯弯：“玛丽，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当好孩子呢？”

　　玛丽也笑了，她拉过丹妮菈的手将她拢到怀里，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嗅了嗅，笑骂道：“在外面野了一天，什么味道都有了，快去洗洗吧。”

　　边说边拉着丹妮菈下床，两人又插科打诨一会，丹妮菈才被推着进了浴桶。

　　丹妮菈感受着玛丽的手在自己肌肤上留下的触感，看着眼前蒸腾的热气，眼里也有些雾蒙蒙的，不禁有些戏谑地想道：不论是生母还是养母，她们于她生命似乎出现得太晚了，但自己又像个骗子，无论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填补实则空洞的心灵，乐衷于在她们面前扮演一个好孩子，在玛丽面前则不需要，因为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会像母亲一样保护自己吧？

　　真是一种怪异的感情。

　　丹妮菈原本觉得自己是游走在各种微妙感情之间的怪物。

　　可当她戴着艾玛王后的旧项链，出席在命名日当天的比武大会现场时，她扭过头，望了一眼坐在侧后方的国王本人。

　　韦赛里斯国王对着她点头微笑。

　　她扭回来，用手理了理耳后的发丝，心中下了个论断：这才是游走在各种微妙感情之间的老怪物。

　　因为人家有自动屏蔽功能，这也许就是自我信仰的强大之处。

　　但丹妮菈没有，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成为某种奢侈品展台了

　　——许多人盯着她脖颈上那串又大又闪的珍珠项链。

　　其他人还好，关键是知道这条项链是什么来历的人，都十分紧凑地分布在她的周围，尤其是雷妮拉和阿莉森，如果她们的眼睛能喷火的话，丹妮菈的脖子应该已经被烧穿了。

　　怎么说呢，有时候这对曾经的闺蜜真是异常同步，当然，互相嘲讽的水平也是十分同步。

　　阿莉森淡淡地开口，“雷妮拉公主，听说你的人前阵子刚被放出来，真是恭喜。”

　　但是疯了一半，剩下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人是拉里斯审的，程序没问题，手段太过激，但这不是清清白白地放出来了么？要怪就只能怪国王睁只眼闭只眼，只能怪拉里斯这个情报总管太滑不溜手了。

　　丹妮菈用扇子轻轻掩唇，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身影，又收回了眼。

　　雷妮拉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阿莉森的方向，反唇相讥：“不知道谁前阵子怕事情败露，对着自己人赶尽杀绝，在黑水河上演了好一出大戏？”

　　一下子时间线拉到这么前面了吗？

　　其实距离黑水河事件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天，只是谁也没想到黑绿两党会撕咬得这样急切又凶狠，最后是国王出面，以暴制暴，难得强硬地压下了这场即将失控的反贪审判。

　　说到源头，还是丹妮菈掀起的，只是被各方势力拿来做了筏子。

　　无论丹妮菈是否无辜，她都不能再牵扯进去了，于是她起身环视四周，葆丝走近与她耳语，她满意地点点头，又让人与国王的侍从说了两句，再由侍从把话传给国王。

　　其实就一句话：人都来齐了。

　　别问她为什么不自己跟国王说，因为怕得罪人，顺便给国王一个台阶下。

　　相邻高台上有一道目光始终注视着这位似乎很忙的青铜公主，这道目光的主人摇着酒杯，里头的液体在日光下翻出细碎的金波，见丹妮菈顺着目光注视回来，她笑了，冲着这位小辈摇了摇杯里的夏日红。

　　黑发紫眸，海马家徽

　　——无冕女王，雷尼丝·坦格利安。

　　丹妮菈低头轻笑，看来又要装好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