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飞袂回袖挽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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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如水，远处的仕女海微漾波光，离岸再远些则黑沉一片，如无界的深渊。街上数点灯光，延伸而去，最终亦湮灭在远方。
中泽国并未设宵禁，是以大多店铺犹未打烊，尤以易城东最是灯红酒绿。眠月苑正立于此人声鼎沸之处。
“萱儿，你瞧什么呢？”摇光探过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噗嗤！”风忘忧忍俊不禁，虽然她们同年，可她总有种身为长姐的感觉。见摇光仍向外张望，遂伸手指过去，道：“看那仕女海。”
“那有什么可看的。初来一两年还有些兴头，后来听你三哥说那无甚特殊也便无兴了。枉他们中泽人呼作‘圣海’，除了补给河流，真没瞧出来有什么特殊。相较之下，我更乐意去一回天音海。听闻那儿有唱歌的鲛人出没，也不知是否属实。”
“天音海凶险万分，你万不可擅自……”风忘忧一顿，登时变了颜色，“你说中泽人把那海称为‘圣海’？”
摇光被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方道：“是的。中泽人极度尊崇仕女海，就连我在他们面前也不敢不敬。怎么了？”
“且不论仕女海是否名副其实，便是那禁令也将人隔在咫尺之外啊。”
“锦绣身为地道的中泽国人尚未看过呢。”
“只是，奇怪的是，一路上跟踪者早已被我们消除，却总会有新的人跟上。”
“原来如此……”风忘忧惨然一笑，而后想到如此明显的纰漏云姨理应觉察到，那又为何……
正恍惚间，老鸨刘妈妈推门而入，笑得花枝招展：“两位姑娘，该出去了。”
摇光侧首听着外边喧闹的嬉笑声，担忧地望向风忘忧，道：“萱儿，你脸色不太好，等会儿别出去了，就在房里好好歇歇吧。”
风忘忧摇摇头，整理好情绪，对摇光安抚一笑，道：“我既答应了你，焉有食言之理？我们走吧。”三人遂出了无名居，进入前院。
风忘忧缓步至布幔后，见着琴案上一张绿绮琴，通体玄黑，隐泛幽绿，便似绿蔓缠于古木，十分雅致。她倒没想于此得见这等名琴，不由心喜，遂盈盈坐下，轻拨了数下试音，果然音清弦越。
一个小丫头进来行了个礼，风忘忧朝她点点头，开始操琴。
“铮——”一声清越的琴音从二楼传出，划过眠月苑大堂，一下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开。得来此处的不是王公贵族，便是文人雅士，再不济也略同音律，但闻一声便知此琴不是凡品，不由停止寒暄嬉笑，齐齐搜寻声音来源。
风忘忧十指芊芊，轻拢慢捻，琴声便似一泓清泉自天际倾泻而下。由小而大，恍若一女子由远缓步而进，每走一步便盛放一方锦绣。突然，琴声戛然而止，恰似女子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大堂一时掌声雷动，像炸开锅般议论起来——
“今儿个的琴师较往常高技啊！”
“轻则清亮，重则坚实；疾而不乱，徐而不迟；断则意远，连则气舒。好琴，好音！”
“想不到今日除可目睹摇光姑娘的无双舞艺，还能听及此等妙音，真不虚此行矣！”
刘妈妈听着下边人的低声议论，回头对摇光笑道：“风姑娘之琴果然不同凡响，只怕明日易城又有新的传奇了。”
“萱儿的琴艺竟如此了得，我这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实在没脸面再留着那琴了。”摇光羞赧道。
“怎么，总算舍得将那琴送人了？”刘妈妈取笑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摇光嘴硬，也不想那年年尾自己见风夷则备了张琴送人便死皮赖脸地强要了下来，而后无论多少人求琴也不肯割让。
“好了，姑奶奶，你说舍得便舍得。差不多该下去了。”刘妈妈将她推至楼梯口，一边向候着的丫头打了个眼色。四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楼下众人只见大堂四角有花瓣撒落，像一只只红蝶飞扬而下。在这漫天花雨中，一人凌空掠过，粉色的纱裙翩然若翅，正是千息四女之一的摇光。
摇光此时腰间系着一条直连到大堂悬柱的粉色绸带，正伴着红艳的花瓣翩翩起舞。右脚踝一串银铃玲珑作响，头上长长的发带随着她的旋转缭绕成一道曼妙的弧度。她嘴角衔着一抹浅淡的笑，微阖着双眼，并未看任何人。
与之相和的是风忘忧步步紧随的琴音，不紧不慢，从容怡然，当真是水乳交融，相得益彰。
堂中众人痴迷地看着半空中的身影缓缓落下，一点足，水袖旖旎。花瓣不知何时开始已不撒了，但空气中弥漫的清香却久久停在鼻翼间，隐含无限绮思。
摇光看着遍地粉嫩的花瓣浅浅一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七年前的往事。在北侯桑的东城，彼时自己站在香河畔，怕是真的生无可恋了吧？那位传说中的桃花仙子，纵然未等到要等的人，至少还有个盼头，足以支撑着度过苍茫的时间。而自己呢？自己还剩什么？
她没有任何害怕迟疑地缓缓踏入被桃花染得通红的香河中，任河水打湿衣襟。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那人道：“小小年纪学什么寻死觅活的，真是不可爱。”
她身子一僵，却并未转身，尤自往深处而去，直至淡香盈盈的河水将她淹灭……
等她再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待在一辆典雅的马车里，一位少年斜倚在软枕上，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就赌你没法再自我了断。”他不温不火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扔到她面前。
她赌气般握住，狠狠地划向自己的手腕，却不想在最后关头被他拦下。他目光灼灼，道：“即便你有勇气，我也不能让你得手，否则我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话语中流气十足，像个无赖，“所以最终你死不了，还是我赢了。赌注就是以后你得听我的。”
她气急败坏，正欲冲上前去咬他，却被他的下一句话生生逼出了眼泪。“我给你一个全新的人生，如何？”
如何？这无赖，这疯子，哪里还有她选择的余地？
摇光一个低腰，飞袂回袖，却险些将眼里的氤氲也甩了出来。她沉醉于这急速的旋转中，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相遇的瞬间。
在座众人如痴如醉地望着台上起舞的灵魂，像入了魔障般，心神俱荡。直至一声“嘭”突兀地响起，眠月苑的大门被人极其粗暴地踢开。几个靠近门的客人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时尖叫连连。
“诸位大爷有何公干？”刘妈妈领着几个人迎上前，看着一身戎装的京畿卫，脸上堆满了笑。摇光收了舞，在刘妈妈的默认下先上楼去了。
风忘忧藏在布幔下，看不到底下发生何事，想来有些麻烦。正欲起身去看看，回身却见齐婴倚在厢房门边，一对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她。
她心一跳，那股奇异的感觉又从心底升了上来。来不及多想，便听布幔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天牢重犯逃脱，我等奉命追拿。”正是昨夜方见过的高远。
天牢重犯逃脱？莫不是真儿姐姐？
风忘忧顿住，还未反应过来齐婴便一把扯住她，将她拉了起来。
“你——”
齐婴的眼刀剜过来，沉着声道：“别说话，先避开。”她明白自己出现必会被高远认出，到时徒为眠月苑招来祸端，遂点点头，乖乖配合。两人才要从门口出去，却不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
“出来！”齐婴压低声音喝道。
“呵呵~怎么这般跟我说话？”来人嗔怪道，眨眼间笑意盈盈地坐在了风忘忧方才坐的地方。赫然就是潇绯。
风忘忧松了口气，略带打量地看着她。楼下已经开始呼呼喝喝地搜起来了。许是察觉到她的忧心，潇绯安抚道：“别担心，他们找不到这来。”
果真，那些京畿卫都似没见着这间小厢房一样从门口经过。搜寻一番后，方回去复命。高远又吩咐了几句，不外乎就是不许私藏重犯，见着后举报之类的，然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萱儿，萱儿，你在哪儿？”风忘忧听到摇光在门外叫唤。也不知潇绯干了什么，摇光似突然找到了人，冲过来道：“幸好你未被发现。”而后惊异地望着厢房中陌生的人，“这位是？”
“小姑娘，别来无恙？”潇绯笑得别有深意。
“诶？”摇光错愕，但见对方已无意继续此话题，便也没放在心上。只听潇绯又道：“小忧，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飞袂回袖挽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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