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问咫尺何为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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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司空竞猛地站起身，不小心带落了御桌上提神的参茶，任由它打在奏折上，漫开浅浅晕影。
高远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龙颜。
司空竞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踉跄着跌坐在龙椅上，捏着眉角，怔怔地看着御桌右侧的一方细腻温润的砚台。砚台边角盘踞着两条游龙，嘴里各衔着一粒珠子，活灵活现，似是要飞出来。
司空竞依稀间似乎瞧见一红衣女子提着袖子露出莹白的藕臂，正轻轻磨着墨，似是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偏头对他嫣然一笑。他呼吸一窒，只觉遍口苦味，满心苍凉。
“你可知她往哪去了？”
“回皇上，臣不知。是臣愚钝，未派人追踪其行迹，请皇上降罪！”语罢，趁人不注意，高远咂咂嘴，可说是如坐针毡，实在受不了这种缚言缚行的拘束感觉。
“你说她救了一位额间佩雪月的女子？”
“是的。”高远答道，“皇上，那位红衣女子有句话让臣转告，说……说……”
“你但说无妨。”司空竞心一跳，隐约已猜到了什么。
“她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高远小声道，偷眼觑向皇帝，只见他的脸被灯光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氤氲，暧昧不清。
“你先下去吧。”
“是，臣告退。”出得殿门，高远终于呼出一口气，心里嘟囔道，世传帝后亲厚情深，可皇上心里分明藏着另一个人，看来这些传言还是信不得。只是那个女人年纪不大，又有妖力，皇帝也不在意，有些蹊跷。
高远狐疑了一阵子，但他的性子本来不喜猜这猜那的，转眼便将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想到夜里数发不中，急火上心，不禁骂道：“他奶奶的！”
他步履匆忙地朝宫门而去，心里咒骂着一个晚上都折腾完了，回去家里的娘儿们又该念叨了。天将亮未亮，半明半昧间一个小太监竟撞上了他。
“狗娘养的，长没长眼睛，这么大的路也能撞到老子身上！”高远嗓门本身就大，更兼现今心情不舒畅，当即不管这是深宫大院，破口大骂道。
那小太监也不告罪，头低着，一顶帽子将整个脸遮住，靠近了高远几分，将一张小纸条塞到他手里。
高远莫名其妙，打开借着幽暗的宫灯看过去只见一个个鬼画符般，半点不识。他一把拉住正欲离开的太监：“什么意思？老子看不懂。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搞什么鬼？”
小太监没料到这一着，嘴里翕合说了句什么，才附上耳去，低声道：“要救八殿下，就把天牢的人放了。”
“什么？！”高远大惊，终于压低声，“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什么也没再说，略施了个礼便取小道走了。
高远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才继续朝宫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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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蓝色的天幕中镶嵌了几颗残星，时近破晓，风忘忧和齐婴走在通衢大道上。两人似有默契般莫不吱声，任由沉默弥漫。
风忘忧犹疑地打量齐婴，说不出自己如今心头挥之不去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似乎从齐婴在眠月苑里追出去开始，当时刘妈妈（老鸨）的两位丫鬟也尾随而去，却还是让人逃脱了。
“齐婴，今晚的事别放在心上。”她以为他在自责未能将人追回来。
“今晚为何擅自行动？若是没人拦下，你可有想过后果？”谁知齐婴侧过头，黑着脸责问。
风忘忧一愕，知道自己理亏，遂服了软：“很抱歉，我只是等不得了，那种地方拖一天便多一分险。”
齐婴看她虽说认了错，但无半分悔色，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先走了。
那股怪异感又浮上心头，风忘忧看着齐婴决然的背影，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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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绯将手搭在额间，举目望向微露乳白色的天空。她坐在某户人家屋顶，轻纱般的薄雾弥漫在周身，似仙似幻，却又无限寂寥。
“天亮了呢……”她呢喃道，“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不知是否是迷雾的关系，她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轮廓也模糊了，竟似下一刻便会被风吹散。同一时间，她身旁空气浮动，似有什么要凭空冲出来，分外诡谲。
潇绯将手垂下来，轻轻地朝前探去，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坏了什么，眼里的悲凉与苍茫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而她的额间，隐隐浮动着一朵妖异的花，红艳欲燃，反卷如龙爪，一瓣一瓣缓缓开放，绝望而优雅的芬芳久久不散。
赫然就是传说中长在忘川两岸的曼珠沙华！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容峥，早……”绵软的嗓音犹在耳边，人却不复得见。而旁边，一个灰袍加身的青年男子的颀长身形显现了出来，披着凌晨的第一道曙光。
容峥走过去，摸了摸方才她坐过的地方，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温度，恍若她就坐在自己身旁，给予他久远记忆中灿烂似骄阳的一笑。
“潇潇，真冷酷，连个只言片语也不留给我。”他苦涩一笑，紫色眸子温柔胜水，又道，“为何不去见他呢？你该知道我不介意的。若是可以，若是你愿意，我宁愿你……”与他相濡以沫……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虽说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但真正开口放手，始终做不到。所以，这么一过就是五百年。
原来已经五百年了啊……
若是她在的话，一定会俏眉倒竖，杏目圆瞪地将他骂一顿吧？可是，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一日了。
“真自私。”他道，“你真自私。明知不能拥有，还妄想永远占据。容峥，你真是无能呢。”他从屋顶上轻轻跃下，说不清自己这三十多年来究竟有没有后悔过。
他们是受诅咒的一对，就如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一样，只能存其一，花叶永不相见。白天是容峥，夜晚是潇绯。日夜交错之间，两者交换。
许是这五百年的时间太过寂寥孤独，他们终于承受不住这刻骨的相思与漫无止境的交错，三十二年前，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想让彼此忘了这沉重的一切，真真正正再活一次。所以，他们利用灵力，跟这诅咒对抗，逆转了轮回。
时间期限为半年，期间潇绯不再受日夜交替影响，得以一直存在，代价是封印住灵力和记忆。他们商定半年后再轮到容峥。于是，三十二年前，一个如新生儿般透明干净的潇绯出现在中泽的国都——易城，一如两千年前他初见的她。
然而，命运向他们俩开了个残酷的玩笑，或者说命运对他们的反抗作出了最严厉的惩罚。在易城，潇绯邂逅了时为六王爷的司空竞。一位是貌美灵动的孤身女子，一位是意气风发的得意皇子，短短六月时间已足够酝酿出一份暖暖的情意。
可是，六个月就像个咒术，时间一到自会解除。谁也料不到他的满腔情意只是她的镜花水月一场。忆起一切的潇绯怀着满满的歉疚与痛苦，径自为这荒诞的写下终章，远走天涯。
从此，司空竞便踏上了无止境的寻找之途。纵使潇绯走前已将一切告知，他也不肯放弃。久而久之，这变成了一种执念。时至今日，司空竞已不知道自己坚持要找到她究竟是出于未了的情意还是只是不愿承认这段短暂的意乱情迷终究还是风化在时间长河里，什么也不剩下了。
她说，你要好好过，遇上更好的女子。
司空竞做到了。她走后一年，他登基，大婚，遇上了一个好女人，却也负了她一生。
容峥轻叹一口气，无限唏嘘。那半年里，自己的痛苦又岂是别人可以窥得一斑？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渐渐喜欢上另一个人，看着她抛下眉间凝结的沉重忧伤，重拾起过往的快乐，他心如刀割，却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惩罚，这才是真正痛彻心扉的诅咒。而他们，无法逃离，注定纠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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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凤仪殿里宫女穿梭，各司其职地负责中宫之主的起居与膳食。突然，一个宫妇面带急色，脚步匆匆地不了进来。
“娘娘，娘娘，前边传来消息，皇上今晨未去早朝，龙章殿那边也未见人。张总管派人到处找去了，说兴许出宫去了。”
“不像话，皇上不见了居然无人得知，敢情养着那么多吃闲饭的人？”尉瑢本正用着早膳，听了这话顿时没了胃口，心里不由担心，当下扔下箸子，提步出了殿，朝主殿而去。
“张公公，可有消息？”远远看见大内张总管，尉瑢急问，额间还挂着薄汗。
“回皇后娘娘，陛下回来了，正在里边处理公务呢。”张总管努努嘴，“可要奴才通报一声。”
“究竟是何事？”自大婚起，尉瑢还从未见司空竞这般扔下朝事胡闹过。
“这……”张总管迟疑一下，才答道，“陛下说是出去散散心。”
尉瑢心里一动，问道：“皇上昨儿见了什么人？”
“昨夜近寅时时分京畿卫副统领高远求见，像是见过什么人……”张总管说话留了几分余地，未明白告知，但却足以让尉瑢心冷。
“这样啊……”尉瑢突然觉得急急忙忙冲过来的自己真是傻，不是早便知道的吗，不是早便心死了吗？为何还要一次次送上去让他再补一刀？
身后的宫婢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到处看，垂着头战战兢兢。
“娘娘……”张总管担忧地唤道，“可要奴才通报？”
“不必了。”尉瑢阖起眼，再睁开时已无波澜，僵直着身板往回走去，如同失去了灵魂的鬼魅。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问咫尺何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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