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人生》源远无长

14、晚宴

　　我休息了一会，又洗了澡换了衣服，顿时神清气爽。刚收拾好，有小丫头过来叫去上房，也就跟着去了。
　　进去的时候，屋里围了不少人,老太爷做右边的紫檀木高背椅上，老太太左边位子上，里面的按了辈份分男女两排坐了，俱是男右女左，一点不错落。
　　因是第一见老太爷，我向着上位磕头，老太爷淡淡看了我一眼，“既是回来了，以后就照着家里的规矩行事，孝敬长辈，友爱兄弟姐妹，莫惹事端。”又赐了我一方上好的歙砚。老太太没说什么。
　　两个伯父也是第一次见，行了全礼，得的是一本《女戒》和一只紫毫毛笔。四个哥哥一个弟弟行了平辈之礼，得了五块玉佩，送了五个分别绣着梅兰竹菊松的荷包，用的是景绣，极费功夫。八年前十几岁的四个少年已经长成了男人的模样，脸上写满了坚毅和隐忍，眼神里可以折射出这个家族二十年后捍不动的辉煌。大堂哥周云桦定了翰林院编修长女林眠稀，是御前侍卫，为人沉稳严谨不苟言笑。二堂哥周云杨是五个人中最高的，上180了，在兵部任职，性格随和。我们见礼的时候，他对着我，咧开嘴笑着说：“你可一点不像云流那个疯丫头。”两个双胞胎去了边疆两年，皮肤变成古铜色，身上多了些凌厉的战气，对我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恶。堂弟周云棠才五岁，胖嘟嘟的，很可爱，笑眯眯地小声对我说：“三姐姐，你眼睛上的睫毛可真长，弯弯的，一眨一眨还会动呢。”我不禁莞尔，小孩还真是有些可爱的形容。
　　这边又行完礼，就坐在了周云流下首。
　　说了几句场面话，祝氏就叫人去说准备上餐了。老太太领着女人们去了前厅的内间，男人们跟着老太爷在外间坐了，中间用屏风隔了。我坐在周云流周云湖中间，娘亲站在王氏身后，低眉顺眼，，如同七岁那年等待我挑选的那些女孩们，态度恭敬。看到此，我心里涌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酸涩，眼眶也被这种不间断的刺激润湿了。在泪水几乎要冲出障碍了，我低下头，用着随身的手绢快速划过眼角。
　　这一世的人生，我最珍惜的不是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一屋子的古董字画通体的绫罗绸缎，而是那个站在别人身后小心翼翼服侍别人的娘亲，是她温柔的呵护殷切的希望谆谆的教导。曾经我庆幸于可以挥奴使婢享受着锦衣玉食，此刻那些曾赋予我高人一等的特权奴役了我的娘亲于别人坐着进食的时候站着布菜。这些苦涩的思绪几乎让我把持不住想要站在冲出这即使隔断也能装下一整个周府的大厅带着娘亲回到只能摆几张桌的景州别院西厢用餐的耳房。回去吧，回到景州，回到我们的天堂我们的家，耳边叫嚣着，折磨得我大脑混乱。我觉得我站起来了时，有人在我的大腿重重掐了一把，疼痛唤醒了理智。转过头，是大堂姐周云湖，她用手指了指祝氏后面，我看的是低头拿着筷子的何氏，周云湖的亲生母亲。我心里的愤慨全去了，只余下深深的悲哀，我什么都不能做，不能站起来，不能回到景州，我的娘亲也会如何氏一样在这里站了十几年还将继续站下去。
　　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餐，等着娘亲快速吃了已经变冷的饭菜，就跟着去了她的院子。屋子里的摆设跟景州西厢正厅的一摸一样，应该是父亲命人收拾的。进了内间，云嬷嬷关了门，我搂住娘亲，把头埋在她怀里，无声落泪。娘亲轻轻拍着我的背，缓缓道：“傻孩子，哭什么？这有什么可伤心的。你看我站在人后，心里不好受，你可知我以前坐在席上心里更难受。我自小受继母刁难，坐在席位上受的全是冷冰冰的眼光。如今站着，心里想着你父亲和你，不知有多舒心。王氏虽坐着，但是你父亲十几年来只与她新婚第一年里处着，她何尝不难受？人生在世，谁不受点委屈？你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太执拗，受不得一点不如意，又爱争强。当初我打你，激你学本领，你四年一股脑只顾着跟先生学，身边的全不关心。其实也怪我，只想着让你学些琴棋书画的本事，好不叫人小瞧了去，不曾教导你在大家族里生存的道道，心里担心以后你会在这受委屈更不愿早早跟你说起周府里的规矩，偏偏云嬷嬷又不爱说话只传授了你大家闺秀的礼仪，如今你端着一身派头，却不知道这些简单的故事。我误了你呀！早知道就留着李嬷嬷了，她唠叨些，这么些个曲折定是说个不停。唉！”娘亲说完，自责地看着我，又道：“世间万物，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有些无奈，谁人不需要忍耐？莫要难过，也把心思放开些，在不学人心气短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如多年前挨打的那个夜晚一样，失眠了。前世作为孤儿养活自己，被轻视愈是要抬起头，走投无路的时候更是咬着牙坚持，成就了自己的刻在了骨子里的要强、倔强、自尊、独立，以及十二年顺风顺风的生活培养出的自傲、大胆、偏执，在这需要低下头的地方，全成了桎梏我的枷锁。娘亲的忧心忡忡和与周府的格格不入告诉我，我曾经引以为傲的理念价值全是错的，这叫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这里是古代，不是那个自由平等的国度了，礼义规矩能要了人的性命，为了那个轻轻抚摸我叫我做人道理的娘亲，我也需要忍耐了。我决心改掉自己的毛病，好好在这个家族生活下去，并且尽可能的遵守这个时代令我不太愉快的法则。

作者有话说

　　评论一下，也是写作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