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星星鸡尾酒

3、第 3 章

　　沈知微离开那天，地处热带的Q市气温又骤然攀升了几度。

　　海边的阳光晃得刺眼，明晃晃地照进房间，像是在催促她赶紧结束这场逃离。

　　屋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她却顶着热浪站在阳台上，像着了魔一样，久久望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直到额头的汗水顺着睫毛滑进眼里，辣得她眨了几下眼，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十分钟。

　　林可一进屋，就看见她傻站在阳台上，连忙拉开玻璃门，一把将她拽了进来：
　　“热死了你还傻站在外头！就算想留下来多陪我几天，也用不着把自己热中暑吧？”

　　从阳光暴晒的阳台回到冷气十足的室内，沈知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瞬间爬满手臂，一下让她回过了神。
　　想起来了，她本来是去收阳台晾晒的衣服。又去了趟阳台取下衣服，简单叠完，和桌上的化妆包一起塞进行李箱。

　　林可送她去机场，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地计划下次的见面。
　　“哎，你什么时候有空，是不是得等到十一放假？可是十一是旅游高峰期，要是把店丢给我爸妈，万一给我整一堆差评出来，等我回来，不会直接倒闭吧……”
　　“十一就算了，A市肯定人山人海的，找个周六日来玩吧。”
　　沈知微一边回着林可，一边看着表弟叶思明发给自己的航班信息。

　　离开Q市的前两天，她接到了姑妈的电话。
　　姑妈问候了她的近况，嘘寒问暖一番，又讲起表弟叶思明最近找了个A市的实习。
　　沈知微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姑妈，我这儿刚好有一间客房可以收拾出来，让思明来住吧。A市合适的房子不好找，也省一笔房租。”
　　姑妈连忙道谢，对沈知微一通夸赞，把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知微并不排斥这件事，她和姑妈一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小时候爸妈忙着打理家里的小餐馆，无暇顾她和弟弟，姑妈就经常带她们姐弟俩和叶思明去公园喂鸽子、看电影。

　　叶思明比她小了七八岁，跟她弟弟张嘉阳年龄相仿。
　　当时自认为已经是小大人的十三岁的沈知微，对跟在她屁股后头、“微微姐”“微微姐”地叫个不停的两个小屁孩，时常感到头疼。

　　“姐姐，你要不要吃？”
　　嘉阳总是背着爸妈，悄悄跑过来，向沈知微展示他从幼儿园同学手中骗到到的小糖果。
　　被沈知微拒绝之后，隔一会儿又会来找她，向她展示老师新教的纸折小船，或是用蜡笔涂得乱七八糟、勉强能看出人形的——
　　“这是什么？”
　　“迪迦奥特曼！”
　　噢，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奥特曼。

　　如果没有那件事，沈嘉阳今年也该大学毕业了。

　　挂掉电话后，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多久没回去了。三年了？还是四年？
　　从A市出发，需要坐半天的高铁，更多时候为了省钱会坐一两天的火车。到达省城后，再转几个小时的大巴。当沿途的高楼大厦变幻成贴着褪色瓷砖的低矮民房时，就到了Y县。
　　路程太过遥远，一路颠簸得人浑身难受。大学时一路坐着硬座都不觉得辛苦，工作之后反而越来越不爱回家。

　　“到了。”
　　林可把车停在航站楼下，帮沈知微把行李拎到地上，然后不舍地跟她抱了抱，“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好啦好啦，等你来A市。”

　　坐了四小时的飞机，终于到了家。
　　沈知微打开常年被当做储物室的客房，动手开始收拾卫生。
　　床上还铺着防尘布，几个大纸箱被搬家师傅随意地堆在上面，搬家过来后一直放到现在，四年都没动过。
　　搬过来之后，生活必需品立刻就从箱子里取了出来，摆进了新家。剩下的，好像都是大学时期留下的旧物？她一直不扔，总觉得有重要的东西在——但又从来没想起要打开，说明没什么不可或缺的，生活还是照常过。
　　箱子实在是太重，沈知微费力地把他们拖到地上，再简单铺了床，扫了地。
　　然后她站在门口打量这间屋子——几个大纸箱蛮横地霸占地面大部分的空间，勉强留出一条进出的通道。
　　……没办法了，尽力了。剩下的，就等叶思明来了自己收拾吧。

　　沈知微瘫坐在沙发上，给叶思明发了条消息，
　　“到了之后我去机场接你——顺便请你去餐厅吃顿好的。”
　　几秒后，表弟发来一条语音，语气兴奋得快要飞起来：
　　“真的假的？！哎呀，我怎么好意思呢，蹭吃蹭喝的。”
　　“少废话，去不去？”
　　“去去去！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到时候穿上我妈专门给我买的正装，保证不丢你脸！”
　　沈知微失笑，摇摇头。随后打电话询问了几家餐厅，订下了一家还能约上的高端中餐厅枫月堂。

　　叶思明到A市的下午，沈知微早早便到了机场。他拖着个银色拉杆箱，风风火火地往外跑，高挑精神的外形，几个路人不自觉朝他多看了几眼。

　　“姐！这儿！”叶思明笑得灿烂，挥着手跑过来。
　　“你这是来走红毯的啊？”沈知微打量着叶思明额前打理过的刘海，嘴角带笑，“之前的小寸头怎么不留了？”
　　“现在女生就喜欢这款，姐你不懂了吧？”叶思明眨了下眼，嘴角一勾。
　　她摇头失笑，“行了别臭美了，走吧。”

　　上车后，叶思明眼睛一路东张西望，显然兴奋得不行，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嘴上却还死撑着镇定：
　　“嗯……还行吧，勉强能跟咱们Y市媲美。”

　　沈知微笑了笑，没搭理他，把车开上高架，直奔回家。放好了行李之后，叶思明换上白色衬衫搭着黑色西装，还专门梳了个发型，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还挺像回事儿的。”沈知微穿了条黑色荷边露背裙，对着叶思明的穿搭满意地点点头。
　　“那是！我在学校也算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帅哥。”

　　枫月堂位于市中心某栋高楼的顶层，落地窗一整面铺开，视野辽阔，城市的灯光像繁星在地面闪烁。

　　坐下后，叶思明低头翻着菜单，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倒吸一口凉气：“姐，你这……是平时随便来吃的水平吗？”
　　“你姐还没富到那个程度。”她瞥他一眼，“不过今天你想吃什么尽管点，就当我给你接风洗尘。”
　　“你说的啊，那我可不客气了！我得多拍点照发朋友圈，让我那帮同学羡慕去。”

　　餐厅味道不错，加上是预约制，几乎满坐。侍者穿梭其间，餐盘轻轻摆落的声音交织着低声交谈的嗡嗡声。

　　吃到一半，沈知微忽然放下刀叉，眉头微蹙。
　　“怎么了？”叶思明抬头。
　　“…我怎么觉得有人盯着我？”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让她有些发怵，像是猎物被暗中盯上，却不知狩猎者埋伏在何处。
　　叶思明左右扫了一圈，“我看看……哪有人啊？姐，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也不用这么自恋吧。”
　　沈知微瞪他一眼，也怀疑是自己多虑，继续用餐。

　　过了一会儿，沈知微发现叶思明突然挺直了身板，表情严肃，好奇地问他，
　　“怎么了？”
　　叶思明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婉怡姐，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刚才那男的走过去的时候，一直盯着我们桌，看我的眼神还阴恻恻……我就给狠狠瞪了回去。”
　　“啊？”
　　“就……门口那个。”

　　沈知微立刻回头，餐厅灯光昏黄下照得人影有些模糊，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穿西装的挺拔背影。
　　她愣了愣，似乎有点眼熟，但转念一想，CBD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多了去。

　　“我不会被灭口吧？”叶思明警惕地问。
　　“……吃你的饭。”沈知微笑着，作势要敲他的脑袋。

　　出了餐厅，沈知微刚抬手看了眼时间，准备带叶思明去地下车库取车。转头一看，发现叶思明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有话要说，又一直憋着。
　　“……有屁快放。”
　　叶思明咳了一声，扭扭捏捏地开口道：“姐，我高中同学在A市读书，刚给我发消息，喊我一块儿去KTV聚一聚。”

　　沈知微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行，待会儿我把家里密码发你。记得12点前回来。”

　　“遵命！”叶思明立刻接话，敬了个礼，然后撒腿就跑。

　　沈知微看着他兴冲冲跑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朝电梯间走去。

　　走廊昏黄的灯光像一层面纱蒙在过路人的脸上，营造出一种无声的暧昧。大理石地板被擦得锃亮，她的高跟鞋踩上去，每一步都被扩大、延长，“哒、哒、哒”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听起来格外清晰。

　　走到电梯间，沈知微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通电话，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好像是刚才餐厅那个？

　　“电梯也不按……”她低声吐槽了一句，伸手按下下行键。

　　“我知道了，我晚点回你。最近准备入职，有点忙……”

　　“嗡”的一声，她的大脑瞬间宕机，动作也随之僵住。
　　林逸！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这些年她拼命想要忘掉，一听见，还是立刻认出来了。

　　这时，“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拉开。
　　男人似乎也挂了电话，电梯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怎么办？要不要进电梯？要不还是赶紧跑吧？！
　　各种念头冲进脑海。她打定主意，然后猛地转身往出口方向快步走去。

　　刚迈出两步，手腕却猛地被人从后头抓住了。

　　沈知微呼吸一窒。

　　滚烫的体温透过布料传到她的皮肤上，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才肯罢休。

　　“沈小姐，电梯来了，”男人低声开口，沙哑的嗓音里压抑着怒意，
　　“你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