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星星鸡尾酒

2、第 2 章

　　第二天，沈知微醒得比预想中早。

　　海边小城的早晨静悄悄的，久违的惬意感在屋内蔓延。

　　她睁开眼，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踩上拖鞋，噔噔噔地沿着木质楼梯下到一楼。

　　厨房传来锅铲相碰的声音，沈知微站在客厅向厨房望去，是林可正在做饭。
　　没多久，简单的西式早餐端了上来，有煎蛋、烤吐司和牛奶。
　　“真是难以想象，之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林大小姐，现在会亲自下厨了。”沈知微感慨。
　　“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再说我俩都分开多久了，我现在会的可多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打破清晨的静谧。

　　林可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姜苗苗的电话。
　　“微微你先吃，我去接个电话！”她接通电话，往院子里的树荫走去。

　　几分钟后，林可从院子里回来，坐回到桌上。
　　她拿起牛奶大口喝着，试图缓解说话后的口干。
　　杯子很快见了底，杯壁上残留着一层白色薄膜，“啪”一下砸在桌子上。
　　林可打了个嗝，转头看向沈知微：
　　“苗苗刚才给我打电话。过两天她和盛柯不是要去A市了嘛，
　　走之前想跟我一起吃个饭聚一下。我跟她说，你也在Q市，她就让我把你也喊上。”

　　“苗苗和盛柯……好像毕业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那正好呀，一块见见！”林可冲沈知微眨了眨眼。

　　久别重逢，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是姜苗苗主动提出。沈知微点了点头答应了。

　　大学时，姜苗苗住在沈知微隔壁的寝室。A大宿舍一层楼共用一个洗漱间，她们在洗漱间碰到时，会聊上两句。后来因为林逸和盛柯的关系，还有过四人约会。

　　她们见了面会打招呼，但聊天没有到可以交心的地步，毕业之后成为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如果没有林可作为中间人，沈知微大概率不会和姜苗苗、盛柯重聚。

　　傍晚，他们约在一家老店，离海不远，沿街是低矮的青瓦房。店门口的手写菜单没有粘好，一个边角倔强地翘起。

　　姜苗苗和盛柯比她们早到，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头顶上昏黄的小吊灯撒下一层轻柔的暖光。姜苗苗扎着一个麻花辫笑脸盈盈地朝她们挥手，看起来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知微，好久不见！”姜苗苗站激动地站起来，亲切地拉过沈知微的手，像所有久别重逢的朋友，“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天天工作，我都憔悴成什么样了。你倒是一点没变，还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沈知微笑着回应道，“看你们朋友圈，上个月好像还在瑞士？没想到会在Q市碰上。”

　　“你这是赶巧了，我们一年差不多只有两个月在Q市，剩下十个月都在外面跑。”盛柯说着，招呼两人坐下。

　　“我们明年办婚礼。”盛柯笑着说，一只手揽过姜苗苗的肩，“到时候给你们发请柬，都必须来啊！”
　　“那必须得去啊！”林可起哄，“你们打算挑个什么日子？”
　　“十周年纪念日，算是恋爱里程碑吧。”姜苗苗笑得明媚。

　　一阵孩子的哭喊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邻桌的孩子，玩闹中头撞到了桌角，年轻母亲的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站起身。餐刀从她指间滑落，在瓷盘上撞出一串清脆的颤音。她匆匆抱起孩子向门口走去，推门的瞬间，她回过头朝不耐烦地看她的顾客讪讪一笑，逃也似的离开餐馆。

　　餐馆很快恢复如常，众人被短暂吸引的注意力回到餐桌上。
　　姜苗苗将视线转向沈知微，语气带着几分犹豫，“知微，有个情况……可能得提前跟你说一声。”
　　“嗯？”沈知微抬眼看到她的局促。
　　“就是……林逸，到时候也会来。”姜苗苗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盛柯想请他当伴郎。”
　　桌上气氛轻微一顿。

　　盛柯和林逸的关系一直很好，请他当伴郎也顺理成章。

　　沈知微笑了笑，轻巧地接过话题，语调从容：“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缺席的。”
　　她试图用筷子夹起面前的一块虾仁，滑了三四次，终于夹到碗里。
　　“我们都分手七八年了，早就过去了。”

　　盛柯机械地转动放在桌子边缘的玻璃杯，咳了一声，神情略带点犹豫地开口，
　　“其实……林逸这次回来挺突然的。”

　　玻璃杯停止转动，被往里推了推。他撇了一眼沈知微，见她神色平常，才继续说，
　　“本来我们都以为他会一直留在美国，那边随便进个硅谷大厂都是30万美金起步的package。好多初创的独角兽也想挖他。按理说，那边机会比国内多得多。他突然回来……我还挺意外的。”

　　“他没说为什么？”林可像嗅到八卦的娱记，试探地问。
　　“说什么‘国内有个项目更符合他长期目标’，”盛柯摸了摸脖子，“我也搞不懂，可能是看好国内的AI发展吧？”

　　林可关切地瞥了沈知微一眼。
　　沈知微神色如常，照常夹菜。

　　聊了几句之后，大家没有继续聊林逸的话题，很快便转向了别的事情。
　　气氛慢慢又松弛下来。
　　几人边吃边聊，没多久外面的夜色就暗了下来。
　　饭局结束之后，众人起身准备离开。

　　盛柯看着沈知微的背影，眉头微蹙，神情犹豫不决。他凑近姜苗苗低声说了几句，又抬头喊住正要跟林可一起离开的沈知微：
　　“知微，我能单独和你聊一会儿吗？”

　　沈知微听到喊声回头，有点诧异。
　　林可也转过头，正好对上姜苗苗一个眼神。林可虽然不知道具体事项，还是推了推沈知微的胳膊：“去吧去吧，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沈知微愣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他们沿着海边的马路散步，盛柯随意地聊起不痛不痒的话题，像是不太确定该怎么进入正题。
　　沈知微走了几步停住，开口打断盛柯迂回的客套话：“盛柯，你找我，不是想说这些吧。”
　　盛柯摸了摸脖子，小心问道：
　　“他回来之后，联系过你吗？”
　　沈知微愣了一下，接着摇头。
　　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心照不宣。

　　盛柯静默了一下，像是权衡着什么，终于还是开口。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确定该不该说……”
　　他看了沈知微一眼，声音放得很低，
　　“大概五六年前吧，有一天晚上，我手机给你打了电话……按北京时间算，大概是中午。”

　　“我记得，好像接起来，你没说话就挂了。”沈知微眉心轻蹙，回忆在脑海里若隐若现，“我当时以为你是打错了，没多想。”

　　当时她在厨房帮她妈做饭，来家里做客的表弟帮忙接了电话，“喂”了半天也没人理，索性跑到厨房，把手机丢给她。
　　沈知微看着显示屏上出现的“盛柯”，还纳闷了一会儿，他们虽然互相存着号码，但平时几乎不联系。
　　她跑到阳台，湿漉漉的双手擦了擦围裙，用脖子夹住手机询问道：
　　“喂，盛柯吗？怎么突然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头却一直没声音。
　　她又“喂”了几声，低头一看，电话已经挂断了。

　　表弟还屁颠屁颠跑过来，调侃她，姐，你新谈的对象啊，怎么不跟家里说？
　　沈知微给他一记手刀，“一句话没说，你就看出来了？”

　　“其实那通电话，不是我打的……是林逸。”盛柯低头说道。
　　沈知微一怔。

　　几年前，盛柯去美国旅游，在波士顿停留了半个月。
　　他发现好友林逸的状态不太对，总是带着黑眼圈出现。
　　“没事，就是有点失眠，”他从柜子里取出几瓶酒，“陪我喝点？”

　　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林逸兴致昂扬，讲他们实验室里的八卦趣事。
　　喝到一半，他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你手机能打国际长途吗？”

　　盛柯一愣：“能，怎么了？”

　　“借我一下。”林逸笑笑，接过手机走到阳台。

　　他光着脚站在阳台上，穿了件单薄的白色T恤，头发乱糟糟，背脊颓丧地弯着。

　　盛柯不知道他是否打通了电话，因为没多久，林逸就从阳台回到屋内。

　　“你这么晚打给谁？”现在可是美东半夜12点。

　　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林逸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沙发上，一瓶接一瓶地喝酒。

　　喝到酩酊大醉，撑不住身体坐正，上半身趴在桌上，开始喃喃自语地说着醉话。盛柯凑近一听，他模糊地念叨着：“你为什么不等我……”

　　盛柯又无奈又不知所措，听到这里，他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林逸来美国之后，不少女生对他表达了好感，但是她们的邀约总是被他用各种理由礼貌拒绝。林逸念叨的，大概率只有他本科时期的女友沈知微。

　　“其实我当时也在想要不要告诉你。”盛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脸上充满了疑惑，“但是第二天他酒醒了之后，突然告诉我，他打算接博士offer，继续读博了。”

　　“我很纠结，我不知道他下决定读博的原因，也不知道你那时有没有对象……”他顿了顿，“今天碰到了，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一下。”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笑着说：“当然，如果你觉得都已经过去了，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沈知微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它们一块一块紧密地排列，延伸到眼不可见之处。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笑了笑：
　　“算了，都过去了。”

　　七年过去，再严重的伤口也结了痂。

　　她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电影《情书》，女主角在男友死去的很多年后，发现了男友的初恋是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想要质问男友，也无从求证。

　　又聊了几句闲话，他们便回到老店门口道别。

　　姜苗苗和盛柯站在马路边的走道上，二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细长。
　　林可摇下车窗，朝他们挥手：“下次在你们婚礼上见啦！记得给我俩发请柬！”
　　“一定，一定。”姜苗苗笑着回应，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远。

　　沈知微坐在副驾驶位上，透过车窗望过去，月光轻柔地落在那对相依的璧人身上。
　　她想起本科时期和他们四人约会的场景。少男少女肩并肩站在一起，朝另一对情侣挥手道别。
　　然而岁月流逝，只有他们依然保持着相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