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啸行

27、靠近

　　唐乐摸摸脸上的口罩，站在公交站牌的角落，时不时看一眼驶来的公交车。

　　四月份的天气依旧带着凉风，不过此时却觉得沁人心脾。

　　一辆公交停下，从车上下来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两两作伴，拉着手搭着肩有说有笑。唐乐看着最后一个人下车，然后又摸摸刘海低下头，滑动着手机屏幕。

　　【4月1日 17:13】

　　唐乐是来接李然下班的。

　　下午她在家里犹豫又犹豫，还是拿钥匙出了门。一般谈恋爱以后不都会等着对方一起下学吗？

　　唐乐还记得她刚来到这个城市那段时间，跟她一起在后厨打扫卫生的女生，每天下班后她的男朋友都会在饭馆外面，提着一杯热水来接她下班。

　　唐乐挠挠头，反正下午也没事，就来到小区附近的公交站牌下等着呗。

　　【4月1日 17:15】

　　马路上又驶来一辆公交车，是52路，唐乐张望着，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看着那个人慢慢穿过人群。

　　“李然。”唐乐从角落蹦出来。

　　李然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唐乐挠挠耳朵，跟李然并肩走着，“出来透透风。”

　　“哦～”

　　李然抿抿嘴唇，看着前方的路人，又用余光看看身旁的人。她背着一只双肩包，左手擦着裤缝，捏捏牛仔面料。

　　手指看似无意地晃动，实际在心中暗暗皱眉：怎么不是那种两只手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情节呢？

　　怎么还没碰到？

　　李然有些郁闷，借着整理包包肩带时低头看了一眼，原来唐乐的两只手正交叉放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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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第一件事的实施就遇到了一点点困难呢。

　　人行道上跑过几个小孩，从两旁穿过，李然被迫向唐乐那边靠了靠。

　　肩膀擦着肩膀，李然深吸一口气，把左手张开举在两人之间。

　　“那个，”她支支吾吾，“要不要牵手？”

　　原本还有些行人的道路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吵闹说话声都消失不见，只有心脏怦怦响着。

　　“好。”唐乐抬起自己的手，慢慢放在李然手上。

　　这算是牵手吗，两只手虚虚搭着，好像随便一个路人的碰撞都能将这双手分开。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唐乐低头看着说。

　　“有吗？”

　　“嗯。”唐乐牵起那只手，另一手也从口袋里伸出来，轻轻搓着温暖李然的手。

　　李然的耳尖悄悄染上一抹红，她看看路边的草丛，“是你的手太热了吧。”

　　从公交车站到家里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李然回到家后感觉身上热得发烫。她确定自己不是发烧，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我先去上个厕所。”一回到家，李然就扔了书包钻进厕所里，洗把脸帮自己降降温。她洗完脸出来，唐乐正在洗葡萄。

　　李然打开冰箱刚想拿可乐出来，唐乐就回头看着她说，“我准备尝试做一下冰沙，你想尝尝吗？”

　　“好啊。”于是还没碰到可乐的手退了回来，变成拿着一个大芒果出来。

　　唐乐提前在冰箱里冷冻了葡萄，在厨房捣鼓了很久，李然快把芒果吃完时，她端着两个杯子过来。

　　“尝一下吧。”

　　李然拿纸巾擦擦手指，用吸管搅了搅，大吸一口。

　　她挑挑眉，比想象中好喝。

　　“让我猜猜，你还加了雪碧是不是。”

　　唐乐点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样，好喝吗？”

　　李然喝着冰沙，点头示意，“好好喝，好浓的葡萄味。”

　　“我还加了葡萄汁和一点点茶，”唐乐也坐下来，拿起杯子，“确实不错嘛。”

　　唐乐见识过李然喝饮料的样子，很多时候她一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冰箱前拿出饮料狂饮一口。

　　李然几口就喝了一半，闭着眼感觉这份畅爽，完全放松了下来。

　　突然，她睁开眼，跟唐乐对视，“还没问呢，你生日那天，那个蛋糕好吃吗，冰淇淋那款。”

　　唐乐想到了那个精致的紫色小蛋糕，“好吃，特别好吃。”

　　“嗯～”李然点点头，一口气喝光杯中的冰沙，“那就好。”

　　“但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生日这件事，这样我还能调个班一起庆祝一下。”李然猜测那个时候唐乐估计已经是喜欢她的，“你不好意思告诉我？”

　　“不是，”唐乐摇摇头，“我不太习惯过生日了。”

　　“为什么？”李然转过头看着她，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不会接着问下去，可现在这个关系，可以。

　　“我，”唐乐眨眨眼睛，“我小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后来跟着奶奶，奶奶生病去世后就住在大伯家，就没过过生日了。”

　　李然的手指捏着杯子，杯壁上凝结了水珠浸湿她的指尖，“你的妈妈呢？”

　　“她再婚了，只记得那天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生的孩子的生日。”

　　李然看看她，看她垂下眼睛时被睫毛遮盖的一小片阴影，“那你爸爸呢？”

　　“他也再婚了，有了新家庭，后来死了。”

　　李然听出了这句话暗含的某种意味，“你不喜欢他？”

　　“他有了新家，把我丢给奶奶，后来奶奶生病，他让我跟着大伯住，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太可笑了，结果心心爱爱的儿子却不是他的，知道这件事后他就出了车祸。”

　　502陷入了海一样的静谧，唐乐知道李然在看着她，可是当她转过去看到李然的眼时，她满是吃惊。

　　她以为她会看到怜悯、同情。

　　可她看到的是心疼。

　　八岁父母离婚不被任何人领走时，唐乐没哭。父亲再婚不管她时，唐乐没哭。十七岁来到陌生的城市打拼，住在网吧的日日夜夜她也没哭。

　　可当她看到李然眼中的自己，看到李然眼中的心疼，鼻尖迎来了山一般厚重的酸涩。她不想让李然看到自己的眼泪，于是向前抱住了她。

　　可是当肩膀那处传来微微的湿意，唐乐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她拍拍李然的背，“不要哭，现在我过得很好，比他们所有人都好。”

　　李然的手环在了唐乐的腰间，这是她们靠得最近的一次，也是心与心震颤的一次。

　　很难说一向不爱流眼泪的李然为什么在这个傍晚无可抑制地流下泪水，因为这一段只有几分钟的简短谈话，因为这段故事的主人公是唐乐，因为这是一段并不快乐的过去。

　　人和人之间的痛苦是不一样的，李然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这一点。有人追求财富，有人渴求健康的身体，有人希望得到圆满的家庭。可是真的听到唐乐的过去，她才真正的感受到这一点，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属于唐乐的那份痛苦。唐乐说她已经不在乎，可李然知道，她不可能真的不在乎。

　　原来只有心疼才能共情。

　　李然也知道，由于来时路的不同，她并百分百的理解唐乐的那份痛，也许她能做的，就是分担那份痛，并且给予她能给的安慰和陪伴。

　　“该我哄你的。”李然靠在她的肩头，声音里能听出刚哭过的痕迹。

　　“你哄我和我哄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然不说话，因为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来以后，她意识到了什么，此时有些心猿意马。

　　唐乐的身上好软啊！李然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可是这感觉就在眼前，让人完全无法忽略。于是眼睛渐渐不红了，脸蛋倒是红了起来。

　　“你没有继续哭了吧？”唐乐摸摸李然的发尾黑丝。

　　李然晃晃头，“没。”

　　唐乐看了眼墙上的表，“天黑了，我先去做晚饭吧。”

　　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路灯撑起了夜晚的光亮。

　　“哦。”李然低着头把脸抬起来，捂着脸慢慢蹭到沙发另一边，靠着抱枕说：“我有一点点困了，我先休息一会儿。”

　　唐乐站起来，拉拉衣服，“好，一会儿喊你吃饭。”

　　“嗯！”

　　-

　　吃完晚饭后，两个人回到各自的房间。唐乐正在跟助理小王商量一会儿直播事项。李然正在洗澡，却发现经期到了，她回到房间发现只有护垫。犹豫两秒后跟唐乐发消息，可是暂时没人回。

　　李然抿抿嘴唇，决定去敲门。

　　唐乐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耳朵却听到了游戏以外的声音，她迟疑一下暂停游戏，拿下耳机。她的椅子背靠墙，所以面对着门的方向，她抬起头就看到了李然。

　　唐乐刚想问她怎么了，就见李然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然后关门退了出去。

　　她拿起一旁倒扣的手机。

　　【唐乐，我需要卫生巾，你有没有多余的？】

　　她连忙回消息，【就在洗手池下的柜子里，你随便用】

　　【好的好的】

　　唐乐看了手机，再没有新消息，才把手机放到桌子上，露出屏幕。

　　【不是，你们看到了吧，我敢打赌，主播刚才是在笑】

　　【不用打赌，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妈妈咪呀，头一次见乐乐笑得这么开心】

　　【等等，主播之前家里有其他人吗？？】

　　【主播很明显是在跟别人说话，家里肯定有人喽】

　　【是工作助理吧】

　　【楼上的，你跟助理能笑这么甜？】

　　【嘿嘿，我手快，截图了】

　　【我想要我想要，发我一份！！】

　　唐乐扫了一眼评论区，戴好耳机，压下心里的喜悦，“继续了。”

　　我才不告诉你们那是我的女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