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啸行

26、尾戒

　　那天从影院出来时，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阴沉沉的。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保持着互不打扰的状态。

　　唐乐没想到，没想到李然说出的那一段话，更没想到，她会看到脆弱一面的李然。

　　她自责又心疼。

　　唐乐后悔了。

　　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自己的这一步会让李然那么痛苦，她忍一辈子都可以的，恋爱不是必要的，幸福也不是必要的。

　　她希望李然快乐、自由，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永远不要伤心、失落。

　　可是却因为她自己，让李然变成这个模样。

　　周六的一天，502内安静无比。

　　李然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又一次出了神。

　　烦躁、烦闷，好像有什么事被闷在胸中，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李然放下电脑，走出房门，来到厨房，开始煮汤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走个神的功夫，汤圆煮破了，黑芝麻馅料全部漏了出来，锅里的汤都变成黑色。

　　更烦躁了……

　　李然感觉自己几乎要爆炸，无声地压抑心中的一切情绪，最后深呼吸，把锅放在水池里泡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拿被子盖住头。

　　挺尸。

　　半个小时后，手机响了一声。

　　李然气冲冲拿起手机，倒要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

　　【汤圆放在桌上了，我出门买点东西，过一会儿再回来。】

　　气球被戳破，一下子漏了气。

　　“唉。”李然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磨蹭几分钟后穿上拖鞋走出去。

　　餐桌上果然放着一碗汤圆，热乎乎的，刚出锅的没有被煮破的汤圆。

　　黑芝麻味甜滋滋的，勺子碰到碗壁时有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502内异常明显。

　　李然想，她已经多久没有跟唐乐一起吃过午饭了？

　　自那天从电影院回来，两人有默契地互不打扰，给对方留出独立的空间。也是在这份空间中，李然可以静下心来思考。

　　吃完汤圆后，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下，胃里暖乎乎的，很舒服。手指敲着桌面，视线来到那枚尾戒上，已经沾染了她的温度的尾戒。

　　是从什么时候戴上的这枚戒指？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李然心想，人果然是会变的，当初那么信誓旦旦，还幼稚地戴上一枚戒指表达自己的决心。结果几年过去，不还是会因为感情的事犹豫徘徊。

　　还要坚持下去吗？

　　这样坚持还有意义吗？

　　爱是什么呢？

　　李然想，爱是唐乐给的无限包容与关怀，是孤独、执拗、缺乏耐心的李然被温暖包裹，是热热的胃和暖暖的心。

　　她犹豫了，这次是真的犹豫了。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欲望，对于李然，是件可怕的事情，她从来不能对感情坦然。

　　李然从没有想过，爱情会在22岁来临，在她毫无准备、毫无预料之时悄然而至。

　　没法视而不见，没法绕道而行。

　　她垂眼看向手指上那枚尾戒，窗外橙黄色的阳光穿透玻璃洒下，眼睛被睫毛的阴影遮盖，看不出其间的情绪。

　　良久后，她轻轻转动那枚尾戒，把它取了下来，放在桌角。

　　幸福降临时，她准备迎接。

　　窗外的云，散了。

　　-

　　唐乐回到家时，李然正在用热水刷碗，黑芝麻颗粒沾在碗里，已经硬得硌手，难以洗下来。

　　李然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嘛。”

　　唐乐站在玄关，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买了糖，你要吃吗？”

　　“我不吃了。”李然摇摇头，用钢丝球慢慢刷着碗，唐乐慢慢地走在客厅里，绕着餐厅打转，拿着水杯晃来晃去。

　　“你一会儿有事吗？”李然问。

　　唐乐端着杯子喝水的动作停下，“没啊。”

　　“我想出去买个东西，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好啊。”

　　几分钟后，李然换好衣服，两人一同出了门。

　　已经快要四月份了，天气渐暖，厚外套一件件脱下，橙黄色的天空美得像一幅画。

　　李然真的去了超市，虽然只是买了瓶酸奶。从超市出来后，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公园，此时公园里的人不多，偶有几个下学的小孩跑来跑去。

　　李然在喷泉对面的木椅上坐下，唐乐也跟着坐下。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看着太阳渐渐向西落下，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

　　“你的心，改变了吗？”

　　李然问出这句话时，唐乐正在玩着手里的彩色糖纸，千纸鹤只叠了一半。

　　“没有。”唐乐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没有变，但是我想过了，你不用逼自己做出决定，我们可以维持原来的关系，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唐乐发现自己被盯着，她转转眼珠，吞吞口水转过头，跟李然对视。

　　“看我做什么？”唐乐有些心虚，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被这一双眼睛看着，总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我在看我自己。”李然回过头，手指在口袋中碾压那枚失去了温度的尾戒，“既然如此——”

　　唐乐的心被狠狠提了起来，虽然自己劝自己放下是一回事，但真的被李然说起还是会觉得难受。

　　“扑通——”水花溅起。

　　唐乐急忙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喷泉水池里已经消失的水花，回头看李然，“你怎么把——”

　　李然看着光秃秃的左手，憋屈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有些舒畅了。

　　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我决定了，我想好了。”

　　“唐乐，你喜欢我？”

　　“是。”

　　“好，我也喜欢你，所以，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

　　唐乐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头脑有些发昏，心脏怦怦跳着，好像随时都要蹦出来。

　　她捂住心口，“你、你说什么？”

　　“我们在一起吧。我是认真的，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会努力学习的。”

　　唐乐简直要晕过去，全身的血流一下子涌到大脑中，眼前的光景好像在转动，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路灯下的人。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哦，那个我也会努力的，”唐乐点点头，“真的。”

　　“那个，之前是我犹豫太久了，让你难受，对不起。”李然挠挠头，看着地面上的新生小草。

　　唐乐摆着手摇头，“没关系，没关系的。”

　　其实李然此时也有些害羞，憋了这么久终于做出的决定，想说的话都说出口后反而觉得脸热热的，只不过还是要装得冷静自持。

　　“阿嚏！”李然低头捂住脸，为什么这个氛围会打喷嚏啊……

　　唐乐向前几步，“你穿得太薄了，要不然先回去吧，太阳要下山了，一会儿更冷了。”

　　“哦。”

　　“回去我给你熬姜汤喝吧。”

　　“哦。”

　　-

　　重新坐在502的餐桌上，李然捧着一大碗热姜汤，借碗遮挡住自己的脸，悄悄去看正在做饭的唐乐。

　　她穿着一件浅色的修身针织衫，围裙的腰带从她纤细的腰间旋转一周在背后打了一个蝴蝶结。

　　李然收回视线，但是又一想，现在已经是女朋友的关系了，自己看一下难道不可以吗。她撇撇嘴，还是低头喝姜汤，是你的女朋友也不是你的人啊。

　　唐乐手里拿着锅铲，看似在专注地做饭，实际锅里已经有几块土豆片被烧焦了。其实唐乐根本就没有从刚才的谈话中缓过来。

　　真的不是梦吗？

　　好突然的一个下午，那她现在和李然就是，就是恋爱关系了。

　　她拍拍胸口，让自己尽快平复心情。从没想过真的有这样的一天，几天前的勇敢好像又悄然离去，留下的只有胆怯。另一边又回忆着自己曾经见过的恋爱都是怎么谈的，好像要一起放学回家，要送水和零食，还有什么来着？

　　-

　　夜晚。

　　李然抱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毛茸茸圆滚滚的玩偶，全身贴在玩偶上觉得舒适极了，软绵绵的手感和触感，有一层细密的绒毛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突然，怀抱落空，圆滚滚的玩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纤细柔软的身体，贴合着身体的尺寸。李然张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紧紧相贴的人。

　　是唐乐。

　　“啊——”李然猛地睁开眼，从梦境中脱离开来，手背捂住眼睛，脑海中还是那张面孔。

　　梦境中的画面是如此真实，好像她们真的有过那样近的距离，肢体相接的感觉还未消失，指尖麻麻的，还有只有几厘米距离的睫毛和喷在脸畔的呼吸。

　　“干什么啊。”

　　心脏因为梦中突如其来的亲密而怦怦乱跳，李然捂住心口，既然白天已经作出决定，确定恋爱关系，那么就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逃避亲密关系，这是必须要做的改变和接受。

　　想清楚这些后，李然躺回枕头上，刚才还紧张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不就是谈恋爱吗，亲密关系也没什么难的。”她连戒指都扔了，既然答应了唐乐，就要承担起责任。

　　李然摸到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中打上几个字。

　　【恋爱后要做些什么？】

　　她点开最上面一条回答——谈恋爱期间一定要做的100件事：

　　1、手牵手压马路。2、一起坐摩天轮。3、一起去超市。4、一起养一条小狗。5、一起看日出日落。6、一起吃冰淇淋。7、一起看烟火。8、一起看电影。9、一起做顿饭。10、一起堆雪人。11、送对方惊喜……

　　超市都一起去过好多次了。

　　养小狗？养她的小多肉算不算。

　　看电影，上次也算看过了。

　　做饭，好说。

　　“这也不难么……”李然喃喃自语，“一件一件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