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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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古里炎真很正常，似乎两人短暂隔离开的那三四分钟，他冷静下来了一点。
交谈的神态和语气一如既往。中午和下午时偶尔流露出的拘谨也稍微减轻了些。
沢田纲吉观察着，确认目前的状态能熬到晚上，就决定晚上再说。
毕竟如果古里炎真就站在路边哭出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会被路人投以看渣男的眼神吧，他想。
十代小首领这次出门完全没有瞒着家里，甚至堪称招摇。但就和不愿意租车一样，原本想着两个人出行、还是海岛这种地方，订一间民宿好了。
但基韦斯特的别墅大多是自住，翻遍整个民宿软件都找不到任何一间出租空房。
沢田纲吉对着地图头疼了很久，最终还是在自家酒店顶楼登记了一间房。
下午他们没上楼看过房间，只是把车停在这里。现在天黑了，古里炎真沉默地被门童迎进去，僵硬地看沢田纲吉和来迎接的人讲意大利语寒暄。
这些结束后，他又跟着对方走进电梯，拘谨不自然地贴着角落，双腿僵硬地不知该怎么摆放。
酒店内放了很多香薰，是适宜的海洋气味。冬天夜晚也有另一种属于冷空气的味道。即使不算冷，但总有与烈日不同的凉意。
它们凑在一起，吹得人大脑很舒服，清清凉凉的。
但古里炎真紧张时的呼吸是另一种燥热。混在其中有微妙的青涩感。
沢田纲吉回头去看。被投以目光的大学生浑身一僵，板正地站好。
房间是落地窗，正对远处的海面。
白天正午太阳很烈，但是到了晚上云层起来了，月光被遮在后面。黑黑的颜色里看不到一波一波泛起的浪潮，只知道那里是海。
近海的位置有稀稀疏疏的灯。但从顶楼看下去，它们都很远。
沢田纲吉干脆让窗帘关起来。
他合起双手，轻轻掩住口鼻呼了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甚至在错觉中，远处的海浪声都比耳边的声音要清晰。
拖鞋踩过地毯的声音几不可闻。沢田纲吉大致猜到等下要发生什么。
他就这样有些纵容地等另一人行动。但他的同伴又开始拘谨。一直沉默又乖巧地立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像在继续做胆小鬼。
“......没有哭吧？”沢田纲吉没回头，对着厚重的窗帘说，“心情不好的话，可以——”
温度突然贴上来，这些天碰过很多次的手臂皮肤轻轻蹭过衣袖。
沢田纲吉意识到自己被抱住了。
古里炎真额头抵着他的后颈，乱翘的头发有些扎，毛茸茸地挠得颈窝有些痒。
倒是没哭。因为他隔着衬衣能感受到对方颧骨和眉骨的位置。那之间的眼眶没有湿漉漉的触感和温度。
“怎么啦，和我说说？”沢田纲吉温声开口。
抱着他的人没说话。甚至没有冒出任何应答的声音。
情况似乎有些僵持。沢田纲吉露出苦恼的表情，脚下也无措地蹭了蹭地毯。
“炎真。”
“......”
“抱着会让你好受些？”
“......嗯。”
古里炎真总算发出声音了。就是听着闷闷的，尾音还像突然呛水那样断掉，毫不连贯。
果然是心情很低落，只不过把眼泪忍回去了。沢田纲吉无奈地想。
他动了动手腕，意识到自己忘记戴手表。想去摸手机，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只能再抱半分钟。”
他咳了一声，用稍微有些强硬的语气说：“然后，坐到沙发上。我们谈一谈。”
“......嗯。”
身后的人答应了，只是手臂微微收紧，胸膛也贴得离沢田纲吉后背更近了一点。
这种像被大型犬缠着的感觉倒是不讨厌。
但是另一人的呼吸扑到身上，混在原本合适的空调风里，烘得沢田纲吉也有些晕晕乎乎。
他在心里默数着秒数。大概到二十七二十八的时候，古里炎真放开了。
后者头低低的，欲盖弥彰地想要捂住嘴。大约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种无端觉得自己犯错的模样反而有些可爱。沢田纲吉也被闹得有点窘迫，搓了搓耳尖，咳了一声示意沙发方向：“稍等我一下。”
说完，他跑到自己的行李箱面前，放倒它开始在里面翻找。
两人收拾行李是分开收拾的。所以古里炎真并不知道沢田纲吉带了什么来基韦斯特。
更甚至，只是在外面过夜一晚，但对方用了一个20寸拉杆箱。
沢田纲吉蹲下来，身体将箱子几乎挡了个严实。他再站起来、转身朝向沙发时，左右手各握了一罐汽水。
“汽水”是古里炎真猜的。
瓶罐放在眼前的茶几上，他才发现这是酒精饮料。
3度的酒精饮料。
沢田纲吉只把其中一罐放在桌上，另一罐一直握在手中。他娴熟地勾开拉环，瓶口抵在嘴边。
“会被——”
古里炎真瞬间慌张地支起后背。
什么零零散散的小心思全被他收起来了。遵纪守法的普通大学生满脑子都是“未满21岁不能饮酒，被酒店发现后果会非常严重——”
等等。这家发源于欧洲的世界连锁酒店，似乎是意大利人开的。
意大利人，呃，意大利人......
他对上睁大眼装无辜的沢田纲吉，张嘴好几次，但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不会有问题。都是自己人，”正在喝酒的家伙还宽慰他，“收垃圾的时候他们会装作看不到的。”
“反正按照我护照上的国籍，在那里已经是可以饮酒的年纪了。”
沢田纲吉似笑非笑地看着古里炎真，暗示道：“我可不是什么乖孩子，做过的危险的事也不只这一件。”
“另一罐就先放在那里吧。等下我可以一起喝掉。”
古里炎真低下头，没再说话。
他伸手碰上余下那罐酒精饮料。常温的，想来比冰镇的酒精味会更重一些。
他像儿童好动时会抠手一般，用指尖一下一下拨着罐子拉环，试图用重复性动作让思维镇定下来。
沢田纲吉还握着易拉罐，用和以往差不多的语气说，自己其实酒量不错，但在酒精的作用下总会没那么紧张。虽然只是3度的气泡酒。
明明是普通的叙述，但这听在古里炎真耳朵里，有种说不清的危险与刺激。
像过去二十年内，出没于生活中的所有人都在他身边拉起警戒线，让他站在线左边。而沢田纲吉笑着、或许也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站在线的右边。
现在，古里炎真手里举着一把手枪。枪口对着警戒线缠绕最紧的位置，扳机随时都能扣下。
遵纪守法的普通大学生又摩挲了一下易拉罐边缘。
身边人所说的、关于边检的故事最后从脑海中闪过。他像下定什么决心那样，拿起饮料拔开拉环。
掺着乳酸菌风味的酒就这样灌进喉咙。这比他平时闻到的威士忌和金酒甜很多，又比百利甜清爽。
它喝起来好像可尔必思和柠檬汽水混起来的味道。但古里炎真不知道自己味蕾出什么问题了，液体里的酒精感被无限放大，直直冲上大脑，不停提示他这是酒精。
沢田纲吉也慌了，完全没想到身边的乖孩子拿起来就喝。
他正要开口，古里炎真的那一大口气泡酒已经咽下去。
红发大学生将饮料放回茶几，向后仰躺着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晕晕乎乎的像是要睡着。
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人变成沢田纲吉。
他视线投向桌上的易拉罐，将自己那瓶也放在旁边。随后左腿曲起撑在沙发上，一只手搭上靠背，整个人附身撑在古里炎真面前。
吊灯的光从他发丝间穿过，映在棕色上微微发亮。
古里炎真觉得有些暗。睁开眼后，直直撞进那双眼睛里。
早上他还没睡清醒时，觉得它们像地中海。现在也像远处深色的墨西哥湾。
“在想什么？”他听到自己心上人没好气地问：“我们谈一谈吧。为什么要喝酒，以及下午情绪低落的原因。”
“炎真都在想什么呢？”
古里炎真思维有些迟钝，含糊地唔了一声。
“这些天，我偶尔会觉得，”他喃喃地胡言乱语，“我的人生停在去年十二月十六日了。”
沢田纲吉一顿。
十二月十六日？
对哦，他离家出走的那班飞机落地迈阿密的时间，确实是十二月十六日。
“说什么梦话。”他轻轻敲了下这家伙的脑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还活蹦乱跳的。能呼吸，心脏在搏动，还会像快哭出来一样抱着我。”
“......我没有哭。”
“那为什么会伤心呢？”
沢田纲吉叹气，循循善诱地问：“在担心吗？”
“昨天在中心商圈的时候。晚上把我送到酒店的时候。今天在汽车上、说起蒂芙尼的时候。”
“在街上时，每次有人来找我搭话，你似乎兴致都不高。”
他手指蹭上古里炎真的刘海，把那几簇乱糟糟的头发挠得更乱，罢了又全部梳起来、用掌心压在额头上方。
没有发丝遮挡的红色眼睛雾蒙蒙的，大约是酒精作用上来了。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有压力吗。”沢田纲吉问。
被他盯着的胆小鬼眼神又想闪躲。但下一秒，沢田纲吉附身凑到更近的位置。
两人间距离不到五厘米。酒精灼烧过的呼吸比以往更烫。二氧化碳充斥在空气中，烘地古里炎真大脑更加缺氧。
“是。”
他讲话时字句几乎不过脑子，全是凭本能在辩解：“因为我是个恶劣至极的胆小鬼。”
“胆小、异想天开、没有自知之明。”
“享受胜利成果后开始甘于现状，害怕失去却没做任何事来留住它。”
“不懂如何敞开心扉地沟通。会独自想很多复杂的事、还贪心地期待纲吉君来察觉——”
沢田纲吉打断他：“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差劲。”
“我不知道我特殊在哪里，”古里炎真磕磕绊绊地开口，尾音有些失真，和从背后拥抱时差不多，“我和很多很多毫不起眼的普通人一样。只是那个晚上，在纲吉君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晚上，出现在你踏入的那家店。”
“你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幸运巧合。但对我来说，它随时可能离我而去。”
“纲吉君比我出色太多，家世背景也是我一生都攀不到的高度。但你仍会在新年祝我新年快乐，也会每天晚上和我发晚安消息。”
“我不信宗教，但我渐渐明白一些认识的人从教会回来时，为什么会有那副出神又怅惘的模样。”
“我可能已经死了，死亡之后一直在做美梦。我的神明在天空尽头......此时我也正陪在他身边。”
沢田纲吉“嗯”了一声，顺着说：“然后呢？你想要永远留住他吗？”
“我不会，”古里炎真瓮声呢喃，“我只是和众人一起在地面踱步，而他应该是自由的。可能会降落在这里、短暂与我交谈几天。但不应该因为我长久地停下。”
“因为我不值得他这么做。”
鼻尖突然被蹭了一下。皮肤接触的热度激得古里炎真倒吸一口冷气。
他身体有一瞬间甚至在战栗，想整个人团进沙发软垫，嵌进去不要再出来。
“嗯。现在的炎真，或许真的不值得，”沢田纲吉弯起双眼，情不自禁地笑出来，“但至少，你比你想象中勇敢很多。”
“你愿意包容他不到二十一岁饮酒的行为，甚至愿意为了他拿起另一罐气泡酒。”
“做坏孩子做得这么不留情面，大概没什么是不能争取的......或许。”
沢田纲吉轻轻咳了一声：“你倒是真的信任我。”
“嗯。”古里炎真低低应声。
勇敢。
他琢磨着这个词，心想，与其说勇敢，不如说他像抛却理智的疯人。
不会想渎神，但不介意为了内心深处鼓动的、关于“陪伴”的欲望，做其他出格的事。
自卑这个底层逻辑仍然像枷锁一样束缚着他。但沢田纲吉正与他抵着鼻尖，笑着问，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于是，名为古里炎真的普通人用枪崩断所有警戒线。很听话。
让他当一次疯人吧。就和僧侣破戒一样。去追那位美丽圣洁、背后也藏着危险与诱惑的神明。
他确实该改改怯懦的老毛病。
“纲吉君。”
“嗯？”
古里炎真想要抬头，看着沢田纲吉的眼睛，问：“我可不可以开始——”
可不可以开始追求你。
他本来想这么说的。
但是距离太近了。坐在沙发上的家伙脑袋一偏，两人嘴唇正正好一触即离。
气泡酒里的糖分成膜后沾在上面，感受不到本应柔软温暖的触感，只有黏糊糊的甜味。
沢田纲吉就像受惊的狮子一样，整个人飞速后仰、僵在那里，眼睛睁得圆圆的。
他看着脸和耳朵红到快冒烟的古里炎真，身体一顿，又不可置信地低头。
房间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几个深呼吸过去，沢田纲吉总算能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指向门口。
“带上你的房卡、下楼、去吹风冷静一下！”
“好。”古里炎真乖乖听令。动作间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连手机都险些忘记拿。
“我打个电话。结束后再叫你。”
“好。”
“冷静好了再上来！”
“......好！”
关门声响起的下一秒，沢田纲吉倏地蹲在地毯上，手指僵直地在通讯录上戳。
要命。他想。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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