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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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
古里炎真先是惊醒，随后才听到身边人的温声询问。
“临时调班很累吧？工作到晚上九点半，还要回家收拾行李、赶学校作业。今天又起得很早。”
犯迷糊的人脑袋从靠着的车窗离开，看向开车的沢田纲吉。
“抱歉，昨天白天不该同意你陪我在市区逛街的，”被投以视线的棕发青年恰巧回望过来，弯起双眼笑了一下，“我对迈阿密也算熟悉。”
古里炎真还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映进那双蜂蜜一样的棕色眼眸时，像被地中海吸进去，恍惚得感受不到现实世界。
他有些走神，迟钝地说不要紧。
沢田纲吉“唔”了一声，移开视线握上方向盘。
汽车减速，缓缓靠近红灯和人行道。惯性推着椅背向前时，视野轻轻晃了一下。瞬间的失重感还是让古里炎真清醒了一些。
“已经没问题了，”他眼神躲躲闪闪地飘向窗外，“等下离开陆地，可以换我开。”
“好呀，找个停靠的地方换人。”沢田纲吉笑着踩下油门。
现在还是清晨，小镇里人很少，只有零零星星几位搬运工路过。
沢田纲吉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划了几下车载地图。
“之后顺着这条公路走就行。看上去没有堵车，”他感慨，“周末出远门的人确实不多呢......不过现在还不到七点，出门太早确实是我的失误。等下到了岛上，可以让我请客喝奶昔。”
古里炎真摇头：“早上风景很好。太阳烈起来的时候，反而没那么好看。”
“是指跨海公路？”沢田纲吉环视四周简朴的民房和大片土地，“我还从来没开过跨海公路。每次都只有一边是海，另一边是城市或者山崖。”
“意大利似乎没有。”
“对。没有很长的。”
下一个红绿灯有点久。沢田纲吉这次停下后，又在车载播放器点点划划。
“上次没来是正确的，”他语气随意地提起，“圣诞应该会有很多人，不像现在。”
“圣诞为什么没有去？”古里炎真好奇地问。
“没有带驾照啦，”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心虚地说，“我连护照都是偷家里人的。”
古里炎真张了张嘴，嘶地浅浅吸了口气：“怎么过边检的。”
“这个......有点难形容。”
沢田纲吉咳了一声：“就是类似于，家里有一些......嗯......特别权利。”
“有点吓人是不是？”他笑着解释，“不过那天也只是特殊情况啦，我不是，呃，我们不是那种过分无视规则的......”
他总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偏头看向副驾驶时，发现古里炎真鼻子抵着车窗玻璃，手托着脸颊，像是完全没把“不带护照也能满世界乱跑”的事实放在心上。
“刷脸？”单纯见识少的普通大学生问，“就像那种顶级企业家，国际巨星，政府要员。”
“......对，刷脸。”
沢田纲吉舒了口气，心道好险。
虽然和举例里的那些人不同，但他多少也算刷脸。这个理由听着勉强过关，不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目无法规的身份。
车辆从这座不大的小镇驶出去，又进入空空荡荡的高速公路。
两侧有用于人工养殖产业的大片水塘。陆地边缘被水塘隔开，视野里那些绿植竖着看不到土地，像小山也像岛屿。
这里的道路中心修得很好，但边缘总是坑坑洼洼连着砂石和红色路桩，还有告示牌。
迎面有车辆。大多是载物货车。
绕过某个弯道，一辆黑色、头顶固定着露营帐篷的小汽车开始跟在沢田纲吉他们身后。
“北卡罗来纳的牌照，”沢田纲吉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从那么远的地方开过来？”
“也可能是租的车辆，”古里炎真也回头看了一眼，“租车行也会有各地的牌照。”
“对哦。在北卡租的车，在佛罗里达还掉。”
沢田纲吉低头看了眼方向盘。正中央的日产车标很简陋，但被擦得很干净。
他问：“我们昨天为什么都没提租车的事。”
“纲吉君是为什么。”
“我想着反正有车啦。没必要再跑一趟车行。”
“你们，我是说，嗯......开过很多好车的人，”古里炎真努力措辞，“不会觉得，自驾旅行要一直和一辆普通车为伴，很没意思吗。”
沢田纲吉又笑：“我什么都开过。”
“有次因为工作原因，开着一辆车头撞坏了、车窗也漏风的吉普，从那不勒斯到米兰。”
“还有一次，是其他人换下来的，引擎都嘎吱嘎吱响的雪佛兰。我从巴塞罗那开到里斯本。”
“车这种东西，开得多了反而没那么讲究。什么样的车都开过，就什么都能开。”
“最重要的是，自驾开自己的车才有感觉。”
说完，他盯着车前视野里逐渐开阔的蓝色海面，做了个深呼吸。
想要讲出口的语句有些矫情，沢田纲吉想。
他发出些含糊不清的、表示思考的语气词，一分钟后才拼凑出没那么深情的话，假装毫不在意地叙述：“就好像我们这趟旅途里，一切都是自己打点的。”
“没有其他人或事物。非常单纯的，属于‘我们’的经历......嗯......”
他说到最后越来越卡壳，最终有些丧气地收尾：“大概这样。”
古里炎真听着，没吭声。
他耳朵藏在毛茸茸的红色短碎发内，有些痒。于是他伸手去摸，搓了几下，让另一人看不清它的颜色。
沢田纲吉假装没看到，但是低头打转向灯时，还是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你很期待这次自驾。”他听到副驾驶的同伴说：“我好高兴。”
“那炎真呢？”沢田纲吉试探着问，“你开心吗？对于和我两个人出来玩。”
“嗯。昨天也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是和你一起。两个人。”
最后这句回答低得险些听不清。但沢田纲吉还是呼吸顿了一秒，内心苦哈哈地流泪。
怎么像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或者说，炎真是这么直球的人吗。
“说回租车吧。”驾驶员先生干巴巴地引开话题。
古里炎真也闷闷地扯借口：“非佛罗里达牌照容易被查超速。”
“我不会超速的，压着速度线都不会超。相信经验丰富的沢田先生吧。”
沢田纲吉嘴上接话很快，但他内心咚咚的。
像某颗灵感不断生长，开始冲撞其余心绪，闹得整个脑海热闹得安分不下来。
这个预感不太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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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点半，太阳刚刚经过天光最亮的位置，藏进云层里。
日产驶离陆地，正式进入跨海公路的范围。
两侧原本还算茂密的绿植和砂石在某个瞬间彻底从视野退出。
尽头是蓝灰色的云，公路两旁是与道路同色的围栏。围栏边缘过于清晰，因为沢田纲吉发现，整个世界的这一块，除了他们所在的道路，就是蓝色的海和天空。
公路向天上延伸。早先还在后面的黑色汽车不知什么时候超过他们了。它顺着公路爬，爬到尽头后，小黑点消失，像跳进整片蓝色。
“哇——”
沢田纲吉感叹。
他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条路的喜爱：“我从来没见过跨海公路，好漂亮。像蒂芙尼蓝的颜色。”
副驾驶的人看着他，又看看外面无边无际的地平线。
虽然看着平静，但海风持续不断地从远处吹来。如果开窗，他们会被风声吵得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确实很漂亮。古里炎真想。
公路延伸到远处的天空，然后消失，而他们此时在公路上。
如果这就是世界尽头，他们半分钟后会像那辆北卡牌照的车辆一样，从云层和海浪中间跳下去。
过去二十年，他对蓝色的东西，不论是天空和大海都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海他见得多了。迈阿密，佛罗里达，以及意大利都不缺大海。
但此时此刻，他不介意把余下的“天空”和正握着方向盘的沢田纲吉联系起来，并在之后每次提起时，都说一句喜欢。
古里炎真这样想着，突然磕磕绊绊地问：“......蒂芙尼蓝是什么。”
“啊。”沢田纲吉顿了一秒。
“蒂芙尼的品牌标志颜色......等等，”他思考着，“怎么解释呢......水蓝色，水绿色，蓝绿色？”
“那个总会在中心商圈看到的蒂芙尼？”
“对。进去过吗？”
“没有。我还没进过任何一家奢侈品店。”古里炎真掌心捂着嘴，含糊地说。
因为工作人员围上来时，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买不起。
“等回到迈阿密，可以带你去哦，”沢田纲吉随意地提起，“不买，就看看他们的那个蓝绿色。”
“......我会紧张的。”
“不用紧张，你跟着我就好。”
古里炎真嗯了一声。
沢田纲吉敏锐地捕捉到身边人稍稍有些失落。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原因。但那丝灵感似乎还缠了块线头在长大的灵感果实上。拨动一个，另一个就会跟着打滚。
这段跨海公路快结束了，前方有一处能停靠的沙地。沢田纲吉拨下右转向灯，变道。
“等下换炎真开吧，”他说，“我想坐副驾驶拍照。”
“好。”古里炎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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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目的地是基韦斯特，美国本土最南端的城市，也是圣诞节时博伊提起的“有钱人都爱去度假的南边海岛”。
沢田纲吉说这里和夏威夷有点像，但是很不一样。
古里炎真没去过夏威夷。他只能依据同伴的描述，大致想象一个同样是海岛，但没有基韦斯特特殊的地方。
基韦斯特特殊在哪里呢？大概是，他从来没和另一个人一起——两个人一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漫步。
明明都是第一次来，但沢田纲吉习惯于在不同城市之间奔走。不论是风俗还是语言，他都能在短时间内切换好。
他领着古里炎真去看海明威博物馆，带对方去沙滩边晒太阳、捡不知有没有的贝壳。
去古巴咖啡厅，看脚边公鸡来来往往，也在露天的餐厅里吃海鲜烩饭和炖牛尾。
古里炎真一直很紧张，并且两人都说不出这个紧张来源哪里。
偶尔会有亚洲面孔的人来向沢田纲吉搭话。讲什么语言的都有，看上去是需要帮助的游客。
虽然都是混血相貌，但沢田纲吉的五官轮廓更贴近亚洲人一些，很容易被认成同胞。
古里炎真总是安安静静地啃三明治、喝咖啡、或着老实地站在一边，听那些不知道是中文、韩语、还是泰语的复杂语言。
他认不出来，但是沢田纲吉可以。
两人当中总是一人游刃有余，被陌生人的友善笑声和赞扬团簇起来。另一位贴在一边当壁花。
古里炎真偶尔也会有失落的感觉。但总是刚一泛上来就被扑灭。
很奇妙。沢田纲吉就像察觉到了什么，总卡在他情绪最波动的时候回头，笑着看过来。
但越是这样，他那些微微垒起的丧气越堵得慌。
傍晚时两人把车停到酒店，沿着去往中心街区的道路，慢慢行走。
沢田纲吉突然被街边露天餐厅的人叫住，问要不要进来吃晚餐。
“今天有派对，”喊住他的侍者抱着菜单，指了指别在耳边的新鲜花朵，“我们在庭院里搭了个小台子，放了吉他和麦克风。”
“上去唱歌的客人可以免费赠送一份主菜和一杯莫吉托。”
侍者声音不小，但也险些淹没在她背后的人声和音乐声里。那里很热闹，很像基韦斯特的任何一个角落。
沢田纲吉看了眼身边的古里炎真，拍拍后者的肩膀问：“要不要去？”
“莫吉托......”
“很好交涉。毕竟我们没到饮酒年纪，他们会很乐意换成甜点。”
古里炎真木讷地哦了一声，被同伴带着踏进餐馆。
他倒是不在意在众人面前唱歌。拿起吉他坐在麦克风前的动作无比熟练，又带有种无聊的规律性。
庭院里围了一圈木篱，还勾着高高低低的藤蔓与花朵。
他们被安排的座位恰好在小舞台斜前方，沢田纲吉正坐在那里。
位置很巧妙。是古里炎真刻意去看就能一眼看到、不去看就能躲开视线的角度。
不知怎么的，他完全不敢去看。红发大学生低着头，像打工的每个夜晚一样，拨了几下吉他弦。
他还在唱艾米·怀恩豪斯的歌。那是一部老电影里的插曲，也是翻唱。原作者早就进了摇滚名人堂。
和她们比起来，他这个大学生唱得实在一般。但听众们喜欢这个气氛，沢田纲吉也喜欢古里炎真唱歌时的样子。
有些微微的鼻音，还有些沙哑。压低声音讲情话时一定很迷人。
只可惜，对方现在仍然垂头丧气一般，将心绪融进歌词里：
【我能否相信你眼中的爱意】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他看上去深情得有点想哭。”
耳鬓别着花的侍者凑过来，悄悄和沢田纲吉打趣着问：“你的同伴错过了好的邂逅？”
“......应该还没有。”
沢田纲吉笑着叹气：“还有机会的。说不定今晚那个人就答应他了。”
“哇。”侍者一边感叹，一边放下手里的三奶蛋糕。
“祝他成功。”她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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