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小夫郎》薯片补丁

2、第 2 章

　　坐在院里的杨瑞雪也在发呆，风风雨雨走过大半辈子，老了又受这一次打击，她觉得有些疲惫。转瞬又想，自己的小儿子从小就皮实耐摔打，不然也不会被隔壁村的老猎户看中了收为徒弟。
　　可这臭小子自己太心急，学艺不精就敢自己一个人往深山里跑。这回遭难，有不少人家在背后说她不该同意沈稼轩去学猎户本事。可她知道，那孩子只是想家里人能快些过上好日子，她怎么好拦着。
　　给沈稼轩娶媳妇这件事遭了不少人在背后说嘴，都说沈家这是要收个儿媳回去给他守活寡，但沈家愿意多出彩礼，动心的人家也有不少。可杨瑞雪一直没有松口要相看任何一家的姑娘哥儿，原因无他。
　　一个月前杨瑞雪去镇上的集市卖鸡蛋，在路边看到个进气多出气少的老乞丐，一时心软把自己带的干粮饼子分了一个给他。谁料那老乞丐接过饼子，张口就说她黑气缠身，家中马上有灾祸要发生。气得杨瑞雪抬脚就踹，还想伸手把自己的饼子抢过来，那老乞丐却扭身朝着旁边跑了，边跑还边喊
　　“多花点银子给你家小儿子娶个自己找上门来的冲喜媳妇就能破灾，老道多谢老婶子的饼咯!”
　　说着便哈哈大笑跑远了，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是他跑起来杨瑞雪才看清，那老乞丐身上披着的还是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这事杨瑞雪气了好几天，可她觉得说出来不吉利一直没告诉任何人，哪晓得没过多久小儿子真就进山杳无音讯了。
　　村长带着村里的壮劳力和各家养的狗进山找了一天，这才找到摔晕在一个山坡下的沈稼轩，背下来的时候身子都是冰凉的。请来的郎中连药都不敢下手开就要走，还是她大儿子沈稼兴再三向郎中保证只求几副药，治不治好都不去寻医馆的麻烦，又有村长在旁边作保，那大夫才写了药方子。
　　抓药熬药的功夫，杨瑞雪晕了醒醒了晕，几个关系好的婶子扶着她顺气，却没一个人能开口劝慰什么。沈稼轩的样子都见到了，脑袋上鸡蛋大的窟窿，面色也惨白如纸，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往人家心口上扎刀子，索性就都不说话。
　　几副汤药灌下去，沈稼轩的呼吸平稳了些，可人却没有醒转的迹象。大夫摸着胡子摇摇头，只叮嘱要多给他翻身，能不能醒全凭个人造化了。
　　就是这句全凭造化让她想起那个老道士来，于是顶着压力放出话去要给小儿子娶妻。连村长都说过她这事做的不厚道，明摆着买个人进来守活寡。可对上杨瑞雪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村长劝阻的话就都卡在喉咙里，最后摇着头回家去了。
　　杨瑞雪提着一篮子鸡蛋上村长家的时候，村长媳妇正在院子里逗弄自家小孙子。见着杨瑞雪进门，她招呼了一声就进屋倒水去了，走进灶房时低低的叹了口气。
　　村长得知她看上的是苏良才家的那个小哥儿，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不少。又在杨瑞雪提起苏家想把叶哥儿嫁给镇上的王屠子之后，再没任何芥蒂。苏叶在苏家过的什么日子明眼人都看得清，要是最后还被那黑心肝的夫妻两个推到那样的火坑里去，比起来这沈家也算是个好去处了。
　　村长点了头，杨瑞雪也着急促成这门亲事，冲喜的人家是不讲究那么多礼数的，主要是办个酒席请人来热闹热闹，去去霉气。两人一齐到了苏家，那余翠蔓听完眼珠子一转就开口了
　　“我说杨婶子啊，我们叶哥儿好歹也是自小疼着养大的。就这么嫁与你家小儿子，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守活寡，我可舍不得我家哥儿去受那个苦”
　　面对她话里话外的挤兑和讥讽，杨瑞雪只当没听见，朝着苏良才道
　　“我家预备出15两银子的彩礼钱”
　　这下苏良才坐不住了，眼睛里都闪出光来，搓着手正要答应，余翠蔓又在旁横插一脚
　　“15两银子就想让我家哥儿给你儿子守活寡？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我那儿媳是要守我儿子一辈子的，如若你们能写了卖身契来让我多个保证，我可以再加上五两银子。但你要是继续拿着那心疼叶哥儿的恶心借口来挤兑我，我也大可以在村里再寻别的人家。”
　　一听这话，余翠蔓就像是斗红了眼的鸡，正准备叫骂起来，村长拍着桌子喝止了她的话
　　“余氏！这些年你明里暗里苛待叶哥儿，村里人不是瞎了聋了，可是叶哥儿命不好摊上这么个亲爹，我也不好插手管你们的家事！但你也不要扯出这弥天大谎来，别等下背了刻薄名声，你那两个儿子可还尚未娶妻！”
　　余翠蔓铁青着脸不说话了，苏良才这时才搓着手出来打圆场，又连连答应着签了苏叶的卖身契，由村长拿着去官府过明路之后，苏叶就与苏家再无瓜葛了。
　　苏叶此时在柴房里窝着，心中更意外杨瑞雪竟然愿意花20两银子买下他，又默默的想往后定要照顾好自己那不能动的夫婿，就冲着这20两银子的救命恩情。
　　三日后的黄昏，叶哥儿坐上了出嫁的板车，苏家这边冷清的不像是嫁人的样子，嫁妆只有几件破破烂烂的衣衫，和两双破布鞋。身上的嫁衣也是余翠蔓寻了村里人买的旧货。至于他娘的嫁妆，余翠蔓说他这么多年早就花用完了，他是不信的，可也知道没办法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来，只得作罢。
　　天边的晚霞似火，苏叶在摇晃的板车上忐忑的走向了自己的新生活。耳边是沈家特意请来热闹的亲近朋友，每个人都很卖力的鼓吹起这喜悦的气氛。
　　沈家院子张灯结彩，苏叶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与一只戴着红花的公鸡拜了堂就被送入了洞房。他终于见到了自己那不能动的夫婿，男人脑袋上还缠着纱布，面色有些白，看着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来时杨瑞雪交代过日日都要给沈稼轩按摩，若是在房里无聊可以先上手试试。于是苏叶也就掀了盖头坐在床边，细细的给自己的便宜相公按摩身上有些僵硬的肌肉。一边按着，苏叶打量了下沈稼轩，男人长相硬朗，不做表情看起来有些凶，但也是十分俊俏的长相。反观他自己，瘦瘦巴巴脸色蜡黄，连眉间的花钿都是灰暗的，单看长相还是他高攀了哩。
　　苏叶按完将人翻了个身，高大的汉子是有些重的，他微微喘气时，杨瑞雪端着一碗汤面进来了。见苏叶正给沈稼轩翻身，忙放了碗筷就来搭把手。
　　“这混小子可重，你要是翻不动就喊我来搭把手。”
　　“知道了娘。”
　　院子外面热闹的很，沈家本家亲戚几乎都来了，没有人会不长眼这个时候说三道四。况且沈家这席面可足足有半桌都是荤菜，寻常人家能十天半个月沾一次荤腥都算不错了，一时间村里人吃的头都不抬，院子里的气氛也很是和乐。
　　乡下人家就是这样，虽说总沾着些多嘴和小气，但真碰上遭了难的人家，也总是善良的底色占着主导地位。
　　房间里的苏叶也在吃自己的面条，面条是白面擀的，面汤里撒了葱花，有猪油的香味，碗底还有两个荷包蛋和一小把油渣。苏叶想不起上一次吃到白面和荤油是什么时候了，在苏家总是被一两个硬面窝窝头就给打发了，连热水余翠蔓都不让他喝，他爹见到了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耸耸鼻子逼退泪意，这么多天以来飘忽的心此刻像落到了实处，苏叶对未来竟生出一点期盼来。他坐在桌前吃面吃的认真，没注意到身后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像是在极力挣脱束缚一般屈伸着。
　　待苏叶吃完面又收拾好碗筷转身时，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瞳正盯着他。苏叶吓了一跳，正准备出去喊人时，床上的男人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能劳烦你帮我按按腿吗？”
　　苏叶此时安定的心又被高高提起，但他知道往后日子的好坏已经完全系在面前这人身上，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才行，于是点头上前替人按着腿，边按边试图解释自己的来历
　　“我，我是你的夫郎，无需说劳烦二字。往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同我好好过日子吧”
　　苏叶低着头，脸红到耳朵，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好”
　　苏叶认认真真将沈稼轩的两条腿按了一遍，最后轻轻放下，又准备问他渴不渴时，沈稼轩朝着他伸出了手
　　“扶我起来走走吧”
　　“你能走路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苏叶摆着手想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我一直是醒着的，能听到旁人在我耳边说话，就是动不了”
　　顿了顿，沈稼轩又继续开口道
　　“但是你替我按过之后就有知觉了，谢谢你，往后我定会好好待你的”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的滋味可不好受，沈稼轩扶着苏叶的手臂慢慢挪到门口，打开了卧房门。这时酒席已经接近了尾声了，关系一般的人家早已经回去，剩下的都是沈家的本家亲戚和一些关系亲近的人家。
　　杨瑞雪正在院里同几个妇人边聊天边拾掇，转头见到自己的小儿子开门走出来，惊得摔了手里的碗
　　“我的儿！”
　　声音已然带上哭腔，脸上却是笑着的。这一嗓子把还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惊住了，再看扶着苏叶站在门口的沈稼轩，一时间院里又乱成一团。沈家大伯沈树木，也就是沈稼轩兄弟俩死去父亲的大哥，一脚踹在自己儿子屁股上急道
　　“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沈家二伯沈树林是个性子软和些的汉子，此时眼睛已是红了一圈，连声喊着让沈稼轩快躺会去好生休养，不用急着见人。被自己媳妇田雪兰给捣了一下，连忙背过身去擦眼泪了。
　　沈稼轩看着院子里的人都用担忧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感动又愧疚，他娘最近似乎又生了些白发，他大哥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就连大嫂都望着憔悴了不少。想到这里，他抱拳深深作了个揖
　　“各位叔伯婶子们，感谢诸位最近对我家的照顾，稼轩学艺不精让大家跟着担心了。”
　　大伯娘扶着杨瑞雪走上前，嘴里止不住说着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从今往后，跟你的新夫郎好好过日子！”
　　满院子的人也都随着这句话开始打量苏叶，心里都想着这叶哥儿冲喜莫不是真奏效了，新夫郎前脚进洞房，后脚沈稼轩就跟着醒了，这不是冲喜冲好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苏叶还在院子里见到个熟悉的声影，是当初在山上救他的猎户，此时也是红着眼眶看着沈稼轩和自己，嘴里喃喃念叨
　　“好!好啊！”
　　一行人闹哄哄的终于进了房间，苏叶扶着沈稼轩躺下后就站到旁边去了，待到郎中坐着板车到了沈家院门前，大伯娘才招呼着开始赶人，让大夫有个清净地方看病。
　　那老大夫就是原先请来给沈稼轩看伤的那个，小老头听说他醒了，也是惊奇的背上药箱就来了。进到卧房把了脉，脸上的惊意仍旧是没消下去，只是摸着胡子笑着同守在旁边的沈家众人道
　　“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受这样重的伤能恢复如此之快的人啊！这后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给开几副补血壮骨的药，这几个月不要干重活不要跑跳，多吃些荤的补补，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
　　得了大夫的准信，一屋子的人都真正松了口气，紧接便是喜气洋洋一片，比黄昏那会大家鼓着劲的吆喝明显真心多了，站在一旁的苏叶也得了几个婶子哥么的好一顿夸，直说他是个有福气的。沈家人心中也认可这话，杨瑞雪更是叮嘱儿子要好好待自己的新夫郎，惹得一屋子人又都笑起来。
　　待众人都散去过后，苏叶去烧水给沈稼轩擦洗，他虽然醒了，但大夫也叮嘱要仔细将养着，现在是万万不能吹风的。当时二伯娘田雪兰打趣了一句就像女人哥儿们坐月子一般，还被大夫夸了，说确实要像那般对待。这话被众人记在心里，于是沈稼轩就不被允许出门了，只能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杨瑞雪上了年纪这一遭有些精神不济回房睡着了，杨翠兮带着苏叶在沈家院子各处看了一圈，又告诉他平时需要取用的东西在何处。因着亲事办的急，沈家其实并未准备什么新夫郎用的东西，只能先与沈稼轩用一套。杨翠兮怕他心里不舒服，还主动解释了一句
　　“等日后有空了，让二小子带你去采买些新的！”
　　“我与他共用这一套就很好的嫂嫂”
　　杨翠兮笑了声，见到苏叶红透的耳朵也不打趣了，只让他自己一个人在灶房烧水。让苏叶一个小哥儿给自己打水洗漱，沈稼轩感觉自己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巴巴的守在门口，一见苏叶走到门口便接过来倒水。
　　“这水桶重的很，原是不该让你来拿的，只是我如今受了伤不能吹风。你放心，往后定都是我给你打洗脚水。”
　　苏叶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随即又笑了
　　“那我定会好好照顾你，叫你快些好起来呢！”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红着耳朵撇过头去。在村子里，男人让自己媳妇夫郎打洗脚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大多数人都只关在庄稼地里下力气，回到家是万事不管只等吃穿的。就这样其实还算好的了，更有甚者，庄稼地里的活计也要靠着婆娘夫郎帮衬的，回家还会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