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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六回 白五爷憾闻绝天密 展南侠路遇离奇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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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州,扼川江咽喉、四川盆地之东隅,属重庆府冶下。秦一统天下后,分置三十六郡,川东始置县,以“万川毕汇”“万商毕集”而得名。又东临三峡,为川东水陆要冲,素有“川东门户”之称。
知州范仲淹曾获当今天子赐于的天章阁待制荣衔,因连奏四本,参宰相吕夷简广开后门、滥用私人,未曾想弹劾不成却反遭报复,被吕夷简以勾结朋党,离间君臣之名将其冶罪。赵祯惜材,不忍将他发配,故贬于此富庶之地让其反省思过。虽说范仲淹对奸佞把持朝纲而愤慨,可被贬万州的三载以来却一心为政,大力整顿内部结党,剔除弊政,万州治下是民风和睦,一派欣荣之像。
可就是这漕运要塞,商贾枢杻,万商毕集的万州城却因近日来连发的数桩离奇命案而弄的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城中百姓,家家门户紧闭,连赖以营生的酒肆商铺也均已挂出歇业的牌匾。若有三两个赶路的行人,也必定是步履匆匆,亦不敢多耽误片刻。以至整座城因而变的人人自危,鬼气森森。
这日清晨,霪雨菲菲。初春的雨又轻又细像绢丝一样,听不见淅沥的响声,也感觉不雨浇的淋漓,确似一种湿漉漉的烟雾笼罩着整座万州城。范仲淹早起洗漱完毕刚迈出后堂,正打算向前院书房而去便听见捕头王大力来报,说城西青阳坊内发生案命,待他赶到时仵作已经将尸体检验完毕。
说是尸体,其实只是一滩粘稠的尸水而矣。死者的衣帽鞋袜均在,然躯体却化成一滩液体,成绿色糊状,味浓腥且恶臭难闻。“回大人,这起案子同前七起命案一样,苦主尸身均已化成尸水无法查证死因。”仵作登完殓薄交于范仲淹后退了下去。范仲淹面色凝重,看了眼殓薄上的记载,好半天才向捕头王大力问:“可有发现苦主的身份文牒?”
王大力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前七起命案一样,均无从证实苦主身份,但卑职有一样可以肯定,就是这八个人一定不是万州城内的百姓。”范仲淹微微点了下头,他知道,如果死者是本城之内的百姓,那定然会有人向州衙报失踪。然从第一起案发到现今已有大半月,州衙未曾接到任何有关人口失踪的案件。
“真是怪哉!”范仲淹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过路之人怎会遭此非命。“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一番沉声自语,瞅着那滩尸水范仲淹继续问:“是谁报的案?”王大力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矮个子男人抢了先。“回大人,是草民发现的。”男子低着头,唯唯喏喏的答了一句。
范仲淹冲他微微笑了下,看着他道:“你别害怕,告诉本州你是如何发现死者的?”“哦——”男子瑟缩的点了下头,咽了口吐沫道:“草民是以贩鱼为营生的,每天早起从江边批鱼拉到青阳坊的集市去贩卖,没成想今日卯时刚走到这里便看见了,看见了......”
男子的两只眼睛放出惊惶恐惧的光,两只手也随着害怕不停的抖动,哆哆索索语无伦次的道:“这个人,这个人本来走的好好得,突然不知怎么他就冒烟了。白烟,不,青烟,不,是白烟,是白烟......我也忘了是什么烟,反正就是一股烟,完了他就倒了下去,他倒下去就化成了水,就是这滩水。”
“别害怕,慢慢说。”范仲淹拍了下男子的肩,继续问:“当时你可曾看见苦主身边有人经过?”男子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他就是走着走着就冒了烟,然后倒了下去化成了水。哦,对了,光,有光,有道很强的光,像闪电一样刺得人张不开眼,那道强光一过,他,他就开始冒烟。”
范仲淹眉头一紧,“嘶”了一声后喃喃自语道:“又是光,这倒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怎会杀人于无形呢?”一旁的王大力听后,脸色大变,冲口而出道:“莫非有妖怪。”“啊——”众衙役和贩鱼的男子齐齐发出惊呼。范仲淹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证据就信口雌黄!再说了,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妖怪!”
这时,天边闪电滚滚,一声霹雳,巨大的焦雷在头顶上炸响,在场的人除范仲淹外个个都被惊得大叫。范仲淹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翻滚的乌云,眼看大雨将至,紧忙叮嘱王大力收殓尸首残骸,带着贩鱼的男子一道匆匆离去。过不将久,长长的闪电划过阴霾的云层,接踵而来的又是一阵阵雷声,霎时间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
再说这头,白玉堂葬了绿乔再不敢耽误片刻,天未亮便与唐嫣离开了破庙,踏上官道向万州而去。才行至半里地,他就看见路边大树上的标记,当下一笑,下了马叫上唐嫣一并进了旁边林子。
行不多远白玉堂圈起手指吹了个响哨,哨音未落就听见林子里传一道泼辣的笑骂声。“你个小崽子,一个讯号只差没把你嫂子我给赶死!”来着是位打扮极为妥帖的风韵妇人。白玉堂见她顿时一惊:“大嫂?怎么会是你?”“怎么就不能是我啦?幸好我上巫山采药,不然谁会来的这么快!”不错,来人正是白玉堂的大嫂,卢方的正牌夫人卢大娘。
见到白玉堂卢大娘冲上去就拧着他的耳朵训了起来:“你个坏坯子,又在哪惹事了?这都多久了你到是有家也不回,尽在外面撒野,害你大哥天天在家为你耽心,这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白玉堂歪着头,呲牙啮嘴的叫:“大、大嫂,轻点,疼......”“你还知道疼呀?”
听他这样一叫,卢大娘更加使了把力,疼的白玉堂哇哇大叫,不停的作揖求饶:“我错了,大嫂,我错了还不成么?再说,再说这儿还有外人呢,让人看了笑话......”“你还怕笑话?就你这张脸皮厚的连矛都戳不穿!”卢大娘嘴上不依不饶,手下的劲道却是轻了不少,侧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唐嫣,冲她笑了笑,压低嗓门在白玉堂耳边问:“怎么,展昭什么时侯易容成大姑娘了?”
“大嫂!”白玉堂用力挣脱了出来,捂着发红的耳朵噘起嘴佯怒道:“那是展昭么?就那只臭猫易容成姑娘还不得把人吓死!”卢大娘白了他一眼:“哟,你以为你扮成姑娘就不会把人吓死,就你这风中凌乱的模样,哪一点比得上人家展昭。”
“大嫂,我传递讯息不是请您来赞扬那只该死的猫!”白玉堂气极败坏的直嚷嚷,白了卢大娘一眼磨牙的小声嘀咕道:“那么喜欢赞他,干嘛不改说书去。”“你个小崽子又嚼舌根是不是?”卢大娘听见白玉堂嘀咕,抬手便再要拧他。
“没有,这不什么也没敢说吗。”白玉堂腾的一下跃了出去,一脸狼狈的冲着不远的唐嫣笑了笑:“我大嫂,她就这样,急性子,直人......”边说边捂着还有些疼的耳朵向卢大娘慢慢移去。“大嫂,您不觉得您演的有些过了么?”白玉堂不动声色的啮着嘴冲着唐嫣笑,从身后将一只信封递到了卢大娘手中。
卢大娘飞快的接过信,假模假样的瞪了白玉堂一眼,随后笑嘻嘻的冲着唐嫣附和:“我们家老五打小就欠管,让姑娘见笑了。”语毕,仍就端着幅笑脸,压低噪门咬牙呓语道:“她谁呀?你不信她又未何让她跟着。”“啊,是这样子的,大嫂,您最好还是让我大哥跑一趟蜀中......”
白玉堂故意说大声,揽过卢大娘的肩紧忙在她耳边道了句:“我来不及给您解释了,立马将信送往开封府面呈包大人。”说完又接过先前的话大声道:“总之,是有重要的事委托大哥,切不可耽怠半分就是了。”卢大娘朝他抛了个眼神,也接口大声道:“你个小崽子,忽悠你大嫂不是,看你道歉挺快的我便替你传了这话。”
语毕,她朝唐嫣笑了笑道:“姑娘呀,对不住了,咱是个粗人,不懂得礼数,这不一见面就让你看了笑话。”唐嫣微微一笑,冲卢大娘纳了个万福道:“夫人多礼了,见你们这样倒也热闹,不似故做作斯文的人。”卢大娘连连摆手,爽朗的笑道:“姑娘胸襟大不在乎,我这还有事也不搅扰你们了,若有机会便让玉堂带你去咱陷空岛做客。”唐嫣颔首一笑,不再多语,只是俯身一拜示为道谢。
朦朦雨雾轻轻扬扬飘散下来,把刚探出头的枝芽炫染的更加翠绿。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泥土的清香,给整个川蜀大地带来了春的气息。
万州城外的官道上二人二骑打马行来,前者蓑衣斗笠坐得端直,一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巍然如炬;后者纱帽婉约虽看不清容貌,但见那位于马上的婀娜身姿,加上白色外氅内露出的一抹翠绿,再配上这朦朦烟雨中的群山叠峦,甚是惹眼,当真是幅绝美的山水画。
或许是这多愁的细雨留人,两人似乎并不急于赶路,眼见万州城那高大的门楣即在眼前,行在前端的展昭勒住了马,扭过头正要与跟在身后的丁月华说话,还未启口便听到一阵沉闷的“轰隆”声,随之大地都开始震动起来。
未有半点江湖阅历的丁月华掀起帽子边的纱幔,一双大眼惊异的望向展昭道:“猫哥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山崩了?”展昭并未急于回答,而是细细听了听,紧接着眉心一蹙,急忙对丁月华道:“快将马牵于路边!”见展昭神色异常,丁月华也不再问,随着他打马向官道下而去。
才刚让出道,丁月华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地面的震动也愈来愈强。不一会,就看见官道上泥浆飞天,数十位骑着健马的官军正向万州城飞驰而来。路过展昭和丁月华时,为首的军官朝他俩瞅了一眼,行出百步之遥后他急急的勒住了马缰,正在飞奔的马儿被他突然一勒,整个马身几乎竖了起来,一声马嘶之后那名军官调头向展昭二人而来。
军官上上下下将展昭打量个透,然后又瞧向了丁月华,瞅了老半天才扬起手中的马鞭对丁月华道:“你,打哪儿往哪去?速将身份文牒呈上,否则休怪本将无情!”
丁月华本就是临时起意偷跑出门,哪里记得带上身份文牒,加上被这军官无理的盘问,当下就来了火:“真是好笑,本姑娘从哪来到哪去干你甚事呀!再说你是谁呀,姑娘我干嘛要给你身份文牒。”
“臭丫头,我看你是不见官材不落泪,你知道不配合军爷办案会是什么后果吗?”军官端得幅傲慢架势,不给丁月华半点说话的机会,便扬手道:“来人,把这小丫头片子给我绑了!”“是!”骑在马上的几名军士立即下马冲着丁月华而来。“我看你们谁敢动我!”“慢着。”丁月华正要拔剑,被展昭伸手拦了下去。
军官抬眼瞥了展昭一下,轻笑道:“小子,怎么你想阻止军爷我办案!”展昭微微笑了笑,双手抱拳一揖:“军爷见笑,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展某岂敢担待。但不知军爷何以随意掳人,我与舍妹只是路经此地,一没作奸犯科,二没通敌叛国,即便是舍妹出言不敬那也是军爷无理在前,若是这样便要掳人当法理何在?”
“嘿呀!哪来的小白脸,居然红口白牙的教训起本大爷来了。”军官嘲弄的对展昭道:“我说小子,别说大爷不给你个明白。就在三日前,重庆府府尹万大人便下了官告,凡路经重庆府冶下各州县的女子都得接受盘查,绝不可懈怠。若有违令拒查者,当以叛国罪论处!”
说着他瞧了眼丁月华,指着她对展昭继续道:“她不仅拒查而且还出言不逊,你说我是掳得掳不得!”言毕,也不管展昭,扬起马鞭大呼一声“绑了!”便下令将丁月华带走。“你们敢!”丁月华杏目圆睁,手中湛泸脱鞘而出。“好家伙,看来军爷我这次是真逮对人了。”军官一声冷笑,扬起马鞭就冲丁月华而来。
“慢——”展昭横剑当前,不等军官开口,从腰间掏出个小本样的物什递了过去。军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接过小本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那小本样的物什原是展昭的官凭,上书:展昭__同知枢密院事__正三品上。
那军官几乎是滚下马来,只听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道:“卑、卑职不知展、展大人驾到,滥言造次,请大,大人恕罪!”他这一跪把在场的所有军士都看傻了,齐愣愣杵在原地。“看什么看,都他妈瞎了眼了,还不赶快参见展大人。”军官怨恼的冲下属一顿吼叫,军士们这才醒悟,个个都紧忙跪了下来。
展昭翻身下马,接过官凭,扶起军官道:“起来吧。”随后又对跪在地上的众军士道了声起来,才向军官问:“万大人为何要下此官告查察过路女子?”军官行礼回道:“回大人,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有契丹奸细潜进了重庆府,还是个女的,故此万大人才下了官告。尤其是这万州,前日还下了封城令......”
“封城令?”不等军官说完,展昭便打断了他:“为何要下封城令?万大人又怎知有契丹奸细潜进了重庆府?”在展昭看来重庆即不是京畿枢杻,中央衙属所在地,也不是军事要塞,即便是有契丹奸细潜入中土也必定不会选择来到这巴山蜀地。军官为难的看了眼展昭:“卑职也不知万大人是如何得知有契丹奸细潜入重庆府,至于封城令......”
军官的话还未说完,展昭突感眼前一道强光闪过,双目顿感刺痛,紧忙抬手护眼。众军士纷纷蒙上了眼睛,一旁的丁月华当即捂住双眼叫道:“哪里来的这种强光,好生刺眼!”话音刚落,展昭就听见先前回话的军官大声惨叫,立马朝他看去,整个人顿时惊惧的呆若木鸡,不知左右。
那军官全身突起团浓浓的白烟,他抱着头不停的哀嚎,不一会支撑不住便倒在了地上,但见他痛苦的扭曲成团,从手指开始一截一截的化成墨绿色的黏液,且伴有浓烈的腐臭传来。
展昭实在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一个大活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化为一滩尸水。他呆呆的注视着眼前这惨烈一幕的发生,他实难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残忍的死亡。“妖怪来了,妖怪来了——”听到军士们惶恐的呼喊声,展昭这才缓过神来,他紧忙扭头望向四周寻找强光的来源,可却连光的半点影子也未见着。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阴霾晦暗的天空,一声惊天巨雷直打了下来,震地动天。展昭被惊的退了好几步,这是他查案以来遇到的最为诡异的一幕,倘若不是自已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死亡方式。看着那一个个伏地拜天的军士们,平日行事稳妥熨贴的展昭也开始骇然了。
“难道真有妖怪?不,不可能!”就在他混沌不解时,听见身后的丁月华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摇着头,一脸煞白的走向军官那化成尸水的残骸,嘴中不停的念念有词。“丁姑娘,丁姑娘——”丁月华对展昭的叫唤充耳不闻,只见她浑身发抖却依然向那滩尸水步去。
“丁姑娘!”展昭一把拖住了她,显然丁月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对展昭的叫唤她是没半点反应,别说她是亲眼看见了军官的整个死亡经过,就是只看到这令人作呕的残骸也定会吓的不轻。“丁月华,你清醒点!”展昭用力拍了拍她的脸,丁月华这才抬眼看着他,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哇”的一声扑到展昭怀里,惊吓的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