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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回 嫌隙人探病生嫌隙 金銮殿青天斗狂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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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笔尖划动着纸,浓黑的墨迹瞬间浸透在苍白的绢纸里。听得一声叹息后,一颗泪滴落在纸上,溶进了最后那个“忆”字里。
好冷呀,赵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笔掉在了纸上,除了那首锦瑟,皆是满纸的昭。
公公陈林立在阶前,看着窗外将露的晨曦心中亦是抹生生的疼。又是一宿眼泪,他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名字中带着昭字的人。三年了,赵翎写的最多的除了这首锦瑟就是那个“昭”字。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赵翎倚着窗,看着天际边若隐若现的红轮,那双黧黑的眸子满是晶莹的水光。呤了那阕词后听得她对陈林道:“陈公公,你去过江南吗?”陈林轻轻摇了下头,答道:“奴才不曾去过。”
赵翎笑了起来,晶莹的水光划过双颊滚滚而落:“这个季节的江南应该是千里莺啼、万绿映红,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我还记得江南有一种花叫做栀子,花身是通体的白,虽生的不美却是清香怡人。”陈林笑着接过话:“公主说的这花奴才见过。”赵翎扭过头好奇的问:“陈公公见过此花?”
“呃......”陈林一时语塞,知是贪一时嘴快,好不怨恼。他也确实见过栀子,不在别处,就是在开封府展昭所住的小院内。当时陈林还很是好奇,不太大的院子里除了一方石椅,便是那几株开满白色花儿且带有清香的植物。不过即便是陈林不说,赵翎也猜出了个七八分。东京城虽大,但种此花的人却是不多。
展昭种栀子都是源于赵翎。那年中元,赵翎吵着要放孔明灯,太后拗不过她,便随了她,同时遣了十几名宫人伴陪,又差了展昭随行,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赵翎鬼心眼极多,将宫人撂到了开封府,拖起展昭就跑出了城。灯自然是没几个放上天的,回来的路上到是让她瞧见了一户人家院落中种的栀子。
赵翎从未见过如此清香的花儿,好不欢喜,若不是展昭拦着,她当下就打算翻墙入院。展昭是极规矩的人,何况当时夜已至深也不好叨扰人家,便拉起心不干情不愿的赵翎回到了开封府。这边正准备送她回宫,偏巧白玉堂又来了,两个不依纹理的人便是“沆瀣一气”,哪里还依得展昭那套陈规。
天快亮时赵翎回到了开封府,见了展昭两只手紧忙藏在了身后。展昭自是生气,却也没训她,只是劝她以后做人不要太随性。那日之后,赵翎再来开封府便看见了种在小院中的栀子。公孙先生告诉她,当日展昭就向那户人家道了歉,放了些银两,岂知那户人家不仅将钱退了回来,还挖了院中最好的几株栀子送到了开封府。
欲辨难辨你一脸风麈,犹如欲辨难辨我命运。
“猫哥哥,翎翎每日祈祷你能平安,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偏就不开眼,还是要将你卷入这事非圈中来。”看着赵翎,陈林低头一叹:“公主还是放宽心吧,该来的祸自会来,便是挡也挡不掉的。或许展护卫命里有此一劫,奴才是想,老天爷终会眷顾好人的。”赵翎垂眸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上京地处东北,卯时将至日头就全露了出来,霞光万道,映在雪地上是耀得人张不开眼。
食过早膳,赵翎略略合了下眼。才刚起不久,便听见宫婢来报,贵妃萧想容来探她。
自打皇后离世,耶律宗真便未在立后。从古至今,无论是大宋还是契丹,后宫之中母凭子贵这一惯例却是亘古不变。要想出位,首当其一便是为皇室添得男丁。萧想容早于赵翎两年入宫,育有一女,虽极受宠爱却还是差了皇后之位一步之遥。兴宗心里原是想着赵翎,偏这些年来赵翎却是未出,加上她性子极淡,又不太爱管后宫之事,只得作罢。
“前日里听太医说妹妹病了,偏我又不得空,今儿好不容易逮了个空当来这看看。”萧想容走进后殿,看见赵翎起身立马迎了上去:“身子不好便歇着,再说我又不是外人。”摸了摸赵翎的手又问:“这几日可是好了些?”赵翎笑着点头:“谢谢姐姐关心,吃了几幅药到是好多了。”
捏着赵翎尖巧的下颌,萧想容摇头叹道:“才没几日又见瘦了,你这样叫皇上心里怎能踏实。”赵翎笑道:“我这病又不是才得的,哪里就不踏实了。再说我这是水土不服落下的病根,入了冬就发,过了春就好,即是不吃药也是死不了的。”萧想容竖起食指戳了下赵翎的头:“我呸,还在春上呢,什么死呀活了的。”说着,做势欲打。
赵翎急往后躲,讨饶道:“姐姐这般好心,妹妹不说就是了。”萧想容听罢,收回手点头道:“嗯,这才是了。”她捋了捋赵翎额前凌乱的散发,又道:“你呀就是心眼里想的事多,我看你还是努把力为皇上添个子嗣,这样子我看你哪还有心思再想别的。”赵翎勉强的笑了下:“我哪有那样好命,该有便早该有了,这等大事恐怕还是要落在姐姐身上。”
两人闲聊了会,但觉无味,便一起走出了后殿。看着立于四围的宫婢,萧想容左右探了探,扮似无意的道:“妹妹从南边带来的那个伶俐丫头是好些日子不得见了。”赵翎知她来这就是为了打探绿乔,也不动声色,佯装生气的捡了话道:“姐姐倒是个心思细的人,一个婢子居然也这么上心。原以为姐姐真是来看妹妹的,敢情是妹妹自作多情了。”
萧想容也知赵翎话中有话,亦不着恼,笑着捏了下她的下颌道:“就你心眼活,我不就随便问了下么,竟让你捡了话去。罢了罢了,看来我也是个极不受欢迎的人,这就走,省得杵在这碍了你的眼。”说着便故意向外走。赵翎笑着追了上去,拖住她的手道:“真小气,不过就是一句话,这也让你上心。”
就在这时,耶律宗真下完朝踱了进来,两人见了他立马行了礼。看到萧想容要走,耶律宗真便问:“怎么朕一来你却要走了,刚不是聊的挺热闹的么?”萧想容不答,只是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笑,回首对赵翎道:“妹妹好生养着,过几日姐姐再来看你。”说罢,朝兴宗俯身一拜道了四个字“臣妾告退”唤了随行的宫婢朝殿外而去。
看着萧想容的背影,耶律宗真心下不禁叹了叹。“怎么,南院大王又连同大臣们奏请皇上发兵攻我大宋?”赵翎也不看他,只顾摆弄的花架上的插花。耶律宗真无奈的笑了笑,道:“发兵倒不至于,只是关闭了边境榷场,毕竟你哥哥发来国书告知使团遇袭一案正在查察。”
赵翎抬眼看他,冷笑道:“关闭榷场等同宣战,皇上这话倒真是说的轻描淡写。”耶律宗真一怔,他也知道自已将早朝议事说于赵翎听会是这种结果,他本不想把这话传给她,可实在又不想隐瞒她,毕竟她是南朝的公主。沉默了一阵,耶律宗真道:“朕只是希望南朝那边尽快将此案查清,那样的话两国的百姓亦不至遭受战乱的涂炭。”
“皇上这样想当是甚好,可惜的是朝中却有人唯恐不乱。此话本不应是我一名后宫嫔妃所讲,可如今事关我宋室江山却不得不说。”赵翎面挟寒霜,桎梏的道:“和亲一事本就不该为之,当日臣妾劝过皇上,可皇上就是不听。如今到了这步境地,皇上难道还看不出这里面的文章?还是皇上根本就是有意放纵?”
耶律宗真惊诧的看着她,踯躅良久才叹声道:“朕不是傻子,个中原因又岂会不知!只是朕不愿如此尚早的下结论,更何况他们到底一个是朕的胞弟,一个是朕的爱妃。”赵翎一声冷笑,颇为失望的摇头道:“皇上是这般的体恤亲情,倒是臣妾心如针尖有意挑唆了。也罢了,古往今来都是忠言逆耳,即便宋辽开战,赵翎最多也就是一死!”
一语甫毕,欠身施了礼,叫上陈林转身离去,决绝的背影让耶律宗真心中一冷,全身如堕冰窖。
一缕冷风从空阔的大殿间穿过,耶律宗真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襟正要离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猫叫。回头寻声望去,不知何时窗棂上立着那只极其漂亮的白猫。看着白猫那双冷澈浸心的眼睛,耶律宗真心里极是憎恶,他总觉得这只猫身上透着一股邪气,一股盛气度人的邪。
“陛下可知翎贵妃为何喜欢猫?”耶律宗真想起了一年前萧想容对他说起的这句话。他当时摇头回答不知,萧想容诡异的笑了笑,告知他说南朝有一只名震天下的御猫,生得是芝兰玉树灼灼其华,不仅深受百姓爱戴,也是宋主赵祯的心腹宠臣,而赵翎索取的那枚七日伤情的解药就是为他而得。
耶律宗真能清楚的听见自己握拳的双手发出清脆的骨络交错声,他恶狠狠的瞪着窗棂上的白猫,忽然,一丝残酷的笑爬过他的嘴角,冷冷的抛下了一句“迟早朕会杀了你!”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二月春雨,氲氤纷纷,漫漫雨幕笼罩着整个东京城,暮色时分愈显阴霾。
文德殿内寂静无声,内阁大臣们看着满脸怒容来回踱步于丹墀之上的赵祯,均屏气凝息无一人敢出声。今早兵部接檀洲塘报,上奏辽主耶律宗真已下令关闭边境榷场,并屯辽军四十万众压境,边关战事迫在眉睫。
赵祯高居殿上,将手中塘报重重掷于地,声色俱厉的呵斥道:“这帮逆贼,非得搅得天下大乱民不安生方可!杀使团,劫公主,难道我堂堂大宋竟让这等宵小玩弄于股掌不成!那天下臣民将视朝廷的尊严何在?天子的威仪何在?此等宵小,朕不杀之,何以平愤!尔等皇皇然立于士大夫之例,遇此军机大事竟玩忽懈怠,令逆党有隙可乘,北地战火一但重燃,尔等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苍生!”
众臣均不出声,个个垂首听训。赵祯扫视着丹墀下的内阁大臣,一脸气结的讯问:“怎么,平日里个个都是耀武扬威的能人,如今闻讯边境军情危殆却反成了缩头乌龟,尔等立于此不是让朕请吃宴席吧!”
宰辅吕夷简与襄阳王赵爵会意的对视一番之后走上前道:“陛下息怒,臣之所以不经阁部批复就将塘报奏表陛下,是因为近段时日发生了太多怪事,桩桩件件都是那么的令人匪夷所思,故臣奏报天听不敢怠慢。”甫毕,赵爵又出班附和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分两步走:一方抓紧时日查察使团遇害案;另一方应立刻派重臣前赴契丹议和,否则迟则生变呀!”
赵祯未置可否,将目光望向了丹墀下的包拯,缓声问道:“不知使团一案,包卿可有查出端倪?”包拯拱手施礼,回道:“臣请陛下稍安,使团遇袭案扑溯迷离,内部情况错综复杂,绝非一两日可查清。”赵祯焦虑的点了下头:“朕也知道,可是时不我待,倘若拖延下去,朕担心会祸及边境百姓。”包拯道:“请陛下放心,此案事关江山社稷,兹事体大,臣定将全力查察,争取旬月之内还以真相。”
“好!”赵祯高兴的拍手:“那朕便期待包卿佳音,至于委派重臣议和......”赵祯遥向赵爵道:“不知皇叔心中可有人选?”听得赵祯一话,赵爵心下大喜,拱手答道:“回陛下,臣心中却有一人。此人生性沉稳,遇事不惊,不仅智慧过人且身手亦非凡响,最重要的是他还懂得契丹语。”
赵爵的话让包拯心中暗自一惊,让他最为担心之事果真发生。赵祯却是大喜,急忙追问:“哦?朝中有此能人朕却不知,皇叔何不快快道来。”不待赵爵回答,一旁的吕夷简便笑着接过话道:“其实那个人陛下也非常熟悉。”赵祯不解,惑然问道:“朕非常熟悉,是谁?”吕夷简道:“他就是近日被陛下擢升至同知枢密院事的展昭。”
“展昭?你们是说展卿是前去契丹议和的最佳人选?”赵祯甚感诧异,连连摆手笑道:“皇叔和臣相玩笑吧,展昭乃一名武将,朕怎可委派一名武臣前去契丹议和?不可,不可......”包拯掐准时机,紧忙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古往今来,哪有国家派遣武臣去议和的。且不说不符合我大宋朝纲,这派武臣议和但知契丹方面会做何想?”
赵祯点头,又问:“那依包卿之言派谁去更为合适?”包拯拱手回答:“陛下,臣斗胆举荐知谏院欧阳修。”“欧阳修?”赵爵连声冷笑,反问道:“那欧阳修只不过是名知谏,官秩正五品,何以能担此重任。再说,他亦不通契丹语怎生和谈?”包拯不以为然,亦反问道:“敢问王爷,你不会杀猪难道就不吃猪肉了么?”
一语落地,引得殿内群臣一阵哄笑。
赵爵气的满脸青紫,一时语塞:“包黑子你,你......”许久未曾说话的庞吉缓步上前,对立于丹墀上的赵祯俯身一揖,道:“陛下可且听臣一言。”赵祯扬手道:“太师请说。”庞吉道:“包大人所荐的欧阳修,职位虽低但据臣所知能力却是有的。此人处世不拘守前人之说,有独到见解。其之前提出的主张除弊、行宽简、务农节用之新政不也为大臣们所赞么,臣以为敕封此人为使臣前去议和还是可行的,但王爷之虑也不可不考量。”
“哦?”赵祯费解的看着他道:“那依太师之意......”庞吉微微一笑,冲襄阳王和吕夷简使了个眼神,再道:“微臣的意思是何不共同采纳几位大人的意见,让欧阳修但任议和的正使,展昭任副使,这样即隔去了史无武臣议和之嫌,又不担心那言语不通之虑,岂不甚好。”“太师之意,果真是上好!”赵祯即听,立马就要宣召。
包拯心下一沉,知庞吉不带好意,但让展昭赴辽和谈却是万万不能。
此时包拯亦管不了许多,遂急忙上前阻止:“陛下慎行!”赵祯不解:“包卿还有何顾虑?”包拯俯首回道:“陛下难道忘记三年前燕云十六州的军事布防图一事了么?那辽国南院大王失去军事布防图是何等的痛恨展昭,倘若陛下让展昭担任议和副使,那此次和谈结果会怎样陛下不难想像?”
赵祯豁然点头:“还是包卿考虑周全,朕倒把此事给忘记了。”见赵祯心有踯躅,赵爵假意的咳了下,吕夷简立马心领神会,冲包拯讪讪的笑了笑,道:“包大人这次恐是多虑了。”赵祯不明就里,遂问:“但不知吕卿之言又是何意?”
吕夷简道:“回陛下,那军事布防图一事,展昭与耶律宗元结仇却已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耶律宗元与辽主耶律宗真之间却早有嫌隙这也是众所周知之事。那辽主为何会派遣和亲使团来我大宋,不正是因为他为保君权旁落才与我朝联姻么。臣想,辽主也应该很想弄清使团案遇袭案的真相吧,断不会因为几年前军事布防图一事而为难前去议和的使臣。”
赵祯赞同的点头,微微笑道:“臣相分析的极对,这样看来是包卿多虑了。”包拯亦是担忧,欲要再言却被赵祯拦住,“包卿就不必多言了,朕意已绝。”随后对殿内众臣道:“提知谏院欧阳修同中书令门下平章事,兹委议和使臣,同知枢密院事展昭为议和副使,提河北都护府侍卫亲军军务,往契丹修和。晏卿——”
“臣在!”尚书左丞晏殊越步出班。赵祯道:“即刻着圣谕至吏部行文各州府衙,八百里加急传旨重庆府召展昭回朝,月末使团开赴契丹,不得迁延!”晏殊心下一凛,瞥了包拯一眼,意欲谏言,可又见圣意已绝,加之包拯暗中摆手制止只得无奈作罢,拢袖拜道:“臣,遵旨!”
丝丝雨幕绵绝不停,给人心里更添一缕薄愁。
御花园中的九里回廊,赵祯与包拯一前一后缓缓而行。“包卿,朕明知你反对展昭前去契丹议和,可朕还是将他派了去,你是不是觉得朕有些不通人情。”包拯跟在其后,略略思忖了下回道:“其实微臣也明白陛下的用心,只是......”“卿是担心升平公主?”赵祯转过身打断他,包拯微微点了下头。
赵祯轻轻叹了一声,神弛远处道:“朕何偿不知升平的心思,可是朕......朕实在对不住他们,对不住他们呀......”看着赵祯心痛甚哉,包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下,低声道:“臣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展昭这孩子生性忠良,为人醇和至善至忍,不然陛下亦不会将他如此的重用,怪只怪天意难违。只是,只是……”包拯欲言又止。
赵祯扭过头看着他道:“卿是想说,倘若两国战事一开,展昭绝不会袖手让升平留在契丹而作下大祸。”包拯沉重的点了点头,他太了解展昭了,虽然展昭心思缜密且事事三思而行,但对于公主赵翎却是不同。一但两国开战,他真将公主带离契丹,那换来的必定是场灭顶之灾,这是包拯最不愿意看到的。
“命运谁也无法改变,无论什么事,它一但发生就必定得有人要为它画上个结局!升平即已和亲契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契丹!”赵祯的话像把利刃深深刺进了包拯心里,他知道赵祯这话里的含义,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残酷却又谁也改变不了的。这一刻,包拯所能做的唯有替展昭祈祷苍天。
本回完,欲知后事如何?猜看下回:寻根探密南侠起疑窦,抽丝剥茧迷案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