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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五回 白五爷憾闻绝天密 展南侠路遇离奇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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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涪陵,白玉堂与唐嫣一路打马向西,天刚擦黑,路遇小镇便留了下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多林密,人烟也是贫瘠的紧,虽说小镇,也就十几户人家。好在是行商贩卒之道,镇子虽小但也不缺投宿之地。
迎宾驿的幌子被山风吹的呼呼作响,店面却是简陋,但也能凑合。白玉堂与唐嫣刚落座还没开口,跑堂的小二提着壶茶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招待的殷勤,麻利的抹了桌子沏了茶。呷了口茶白玉堂回道:“即打尖又住店。”小二委婉一笑,讨好的道:“呦,这恐怕要对不住二位官客了,我们这......”“怎么,没现房?”白玉堂有些不愠,掏出锭银子扔在桌面上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给爷腾出两间房来。”
看着白玉堂那架势,小二心知不好惹,满脸陪笑又颇为为难的道:“爷,不是小店不留您二位,小店现房也是有的,开了门自当是要做买卖,可小店实在有留不得的苦衷。若说您要是住店那是绝对没问题,只是这位小姐就......”“却是为何?”唐嫣好奇的问。
小二未答,只是朝东墙上一指,白玉堂和唐嫣一同望去,灰白的墙壁上贴着张赤红的官府告示,上书重庆府内任何家官栈、驿馆都不得留宿女子,一但查之,将以通敌之罪论处。白玉堂啼笑皆非,看着唐嫣道:“这重庆府的官老爷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为何不许女子投宿?”
“唉,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莫说客栈留不得,就连老百姓家也是一样不能留。今早,这告示都贴到里正家去了。如今这年头,官家的事谁能说的清,谁又敢去问?”小二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再问:“客官若是打尖便请吩咐,小的也好去安排。”
白玉堂随意点了几道菜打发了小二,心下自在嘀咕却听唐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笑什么?”白玉堂不解的看着她。唐嫣端起杯子饮了口茶,回视他道:“我笑那官老爷也是笨得紧,官府放出这样的告示无非是追缉某个与番邦有往来的人,只知是名女子,却不知相貌。可如果我是那名女子,倘若扮成男装岂不很容易就蒙混过关。”
白玉堂却不以为然,倒了杯茶满饮了一口道:“千万不要把官府的人看的太轻,能够入朝为官就必定有他们的强处。再说了,是男是女分辩不轻,不是还有身份文牒么,倘若我推断不错,明日城门必定有守军查察过往行人的身份文牒。”
唐嫣不语,自是心底微微叹了一声。这时小二也将酒菜上齐,两人各怀心思的举箸,虽食之无味但为饱肚也勉强进了点食。匆匆吃完,结算银两后两人便打马进了山。
暮色寂野,林子里早已升起浓浓的瘴气,偶有几声鸦啼外便只有风吹动树梢的声音。“我们还是得找处地歇歇脚,否则等林子中的瘴气聚浓,迷了方向事小,若中了毒便是不划算了。”白玉堂四下张望,疏密无张的树林深处隐隐得见一栋屋宇,便指向道:“那好像户人家,要不咱去借宿一晚,想来这么晚了官府的人也不会查到林子里来。”
唐嫣点了点头,此时也别无他法,牵着马随着白玉堂向林子深处而去。“原来是座破庙呀。”白玉堂看着庙宇残破的山门,心下到觉坦然,不叨扰他人自是甚好,只是见庙宇实在是破败的紧,便向身后的唐嫣道:“看来今晚只能委屈夫人了。”
唐嫣摇头笑道:“白五爷也太把奴家看轻了,怎么说咱也是出过门的人,哪有那么娇贵。俗语云:见山门有三升米的缘分。再说,有片瓦遮风总要比露宿荒郊的强吧。”边说边牵马迈上杂草丛生的台阶走进了庙宇破败的院落。
拴了马,白玉堂与唐嫣迈进了庙宇残破的大殿,借着火褶子微弱的光,两人将殿内扫视了一遍。神龛上供着的几尊菩萨现已是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房梁上结的蛛网差不多已有几尺长,殿内地面上的地砖被生命顽强的杂草挤弄的零碎不堪,总之给人的感觉阴森可怖。
拾了些草,唐嫣简单的铺了一下,靠着墙坐下来对着白玉堂笑道:“咱们还是赶紧歇着吧,若真如你所说城门有守军盘查,指不定明天什么时侯才能进城呢。”白玉堂笑了笑,不再多言,吹灭了火褶子,倚着柱子坐了下来。
已上三更,月亮被厚重的乌云覆盖,夜色透黑,四周静谧的可怖,偶有几声鸦啼听来亦是感觉瘆人。就在此时,林子中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白玉堂警觉的竖耳去听,他感觉有人正向破庙而来,且来人似乎跑的很急、步履惊慌紊乱。脚步声越临越近,白玉堂腾的一下站起身,已入睡的唐嫣闻到异声猛然惊醒:“好像有人?”
“嘘——”白玉堂嘘了一声,走到大殿前门侧耳去听。慌乱的脚步声已经停到庙门前,“扑通”一声巨响,来人撞倒了早已摇摇欲坠的庙门,连滚带爬了冲进了院内。白玉堂探头望向外面,隐隐中辩出来人是名女子。“啊——”奔至大殿前,女子被殿前的台阶跘了一跤重重摔倒在地上。
白玉堂紧忙伸手去扶,同时取出怀里的火褶子,借着火光他看清了女子的面目,顿时惶悚的大叫:“绿乔!怎会是你?”绿乔先是一惊,但见是白玉堂刹时激动的抓住他的双臂,嘴唇一张一翕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喷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绿乔,绿乔......”白玉堂焦急的唤着她的名字,这才见着她全身上下斑斑血迹,几乎都是利刃所制的伤,大大小小有数十外之多且深浅不一。
见此状况,唐嫣赶紧跑了过来,伸出两指搭着绿乔的脉门对白玉堂道:“心脉紊乱,怕是难救。”说着从袖中取出只瓷瓶倒了颗药丸塞进了绿乔的嘴中,紧接着点了她身上两处穴道,让药力以最快的速度散发。“把她抱到草垛上去吧。”白玉堂嗯了一声,将绿乔抱到了草垛之上枕着自已的胳膊躺了下来。
可能是药效得以发挥,绿乔慢悠悠的睁开眼,气息羸弱的冲着白玉堂道:“白五爷......遇见您,遇见您实在是太好了......婢子以为无法将公主托付之事完成,没想到苍天有眼竟让奴婢临死之前遇到了您......”见到绿乔白玉堂便断定是公主赵翎出了事故,但听她一说,愈是恸吓,急急问道:“是不是赵家丫头出事了?”
绿乔微微摇头,吃力的向白玉堂招了招手,白玉堂立马意会,俯下头将耳朵贴在她的嘴边仔细去听。一番话听来,白玉堂起初吓得煞白的脸一会转为彤红一会又转为青灰,紧皱的双眉头也随脸色不停的抽搐。“......白五爷,公主交待此事务必要告知包大人,否则,否则一但契丹易主,那便中了西夏渔人之计......”
一语甫毕,绿乔似全力已尽,连喷了几口鲜血便阖上了眼,任白玉堂再三叫唤也不做丝毫反应。唐嫣紧忙伸出两指搭在绿乔的颈脉,无不惋惜的摇了摇头,对白玉堂道:“她已经去了。”白玉堂痛心的看了眼怀中的绿乔,轻轻的将她置于草垛之上,喃喃自语道:“看来事情比我想像中要糟糕的多,不行,必须得马上联络到包大人。”
唐嫣整理着绿乔的衣冠,听白玉堂一番自言自语,不禁问道:“包大人不是在开封府么?难道五爷这会要赶回开封?那展大人是不寻了?”白玉堂一愣,抬眼看她,出了会神半晌才回道:“猫儿自是要寻的,包大人那也不能耽误。”说着从怀中掏出只火铳冲出殿外,对着天空用力一抛,顿时一只电光般的白老鼠映照了半个夜空。
话说这头,展昭从丁月华口中得知唐嫣不在庄中,且一两日也不得回,心中虽有些急虑但也只得作罢,出了林子便往山坳而去。走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随展昭而来的丁月华借着月光便看见掩映在一片竹林中的小楼。
说是小楼,也实在是小的可爱,上下两层,全部由竹子构建而成。展昭对此仿佛很是熟悉,将马拴在一旁的马厩,添了点饲料后往小楼而去。“这是什么地方?哥哥好像对此十分熟悉?”丁月华站在厅中好奇的四处打量。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展昭微微笑了笑道:“这里曾是家师深居之所,自打他老人家仙逝之后便少有人来。”
挟了下竹制的桌面,丁月华瞅着无半点灰尘的手指道:“可这里不像是久未人居,干净的倒像是日日有人打扫般。”展昭未语,只是轻轻叹了一声,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对丁月华道:“楼上有间卧室,我想被褥定是干净的,丁姑娘若是疲乏了可上去歇息。”
“那你呢?”丁月华扭头看他。竹楼实在太小,除了上下两层单间,再就只有旁边十尺见方的厨房,丁月华实在想不到展昭能睡在哪里。展昭腼腆一笑:“姑娘自是不用管我,这长年在外奔波,错过宿头墙角树下哪不能将就。只是,只是......”他极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只是我不会做饭,干粮也没了,今晚恐是要让姑娘空腹歇息了。”
见他万般窘迫,连耳根都红透,像极个做错事的孩子,丁月华噗嗤一下不觉笑出了声。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尽会如此腼腆害羞,更何况眼前这名男子还是名贯江湖,威摄朝堂的南侠展昭。“好啦,不就是不会做饭么,这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我会呀,只要你这有材料,我包管给你做一道丰盛的晚餐,而且比任何酒楼大厨的手艺要好的多。”
说着,丁月华就开始捋衣袖。展昭见她落落大方,也放松了些,颔首微笑道:“那展昭就先谢过姑娘了。不过展昭虽不会做饭,生火还是会的。”丁月华笑道:“那行,咱俩分工,你生火我做饭。”展昭笑着点头,不再多语,绕过竹屏风,掀起门帘和丁月华一同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功夫,几样精致小菜就摆上了桌。展昭啧啧称奇,实在想不通这刚及笄的丁家三小姐竟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来,且手艺真赶得上大酒楼的师傅,正如她所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刚放了碗筷,丁月华收拾了桌子又拧来壶泡好的香茗,给展昭砌了一杯这才算坐定。
“姑娘好生周到,倒让展昭过意不去了。”展昭接过茶盏连连道谢。“我如此周到,只是这谢谢二字偏不值钱,妹妹倒想看看哥哥能拿什么谢我?”丁月华冲他眨了眨眼,模样儿甚是顽皮可爱。“这.......但不知姑娘要展昭如何答谢。”见展昭满面绯红一时语钝,丁月华摆手笑道:“算了吧,我是逗你的。好歹也是走惯江湖的人,偏这许害臊。”
展昭不语,只是颔首垂笑。两人坐了一会,几杯茶水下肚倦意殆尽便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展昭话少,只是听,偶尔也插上几句,大部分都是丁月华一个人七里八里的扯。闲谈了一会,丁月华好奇的问:“对了,那日在酒肆哥哥怎知妹妹的姓氏,又是如何得知妹妹是从松江府而来,还能断定妹妹并非男儿身。”
“这话说出来其实根本就不值一提,本就是你那把剑告诉我的。”展昭摇头一笑。丁月华豁然:“哦,倒是妹妹我糊涂了,哥哥原本是使剑的行家,识剑的本事定是有的,只是妹妹不明白哥哥如何断定妹妹的女儿身?”展昭答:“那就更简单了,茉花村的丁家庄我虽没去过,但我倒底见过丁家二公子。想来二公子和大公子原是孪生兄弟,你自不可会是他,能拿到湛卢的必定是丁家的主人,而丁家除了两位公子外便只有位三小姐,倘若我这都猜不对,那就真是不长眼了。”
丁月华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眉眼潋滟,气若如兰的男子心中不禁纳罕,原是觉得白玉堂人品相貌是绝无仅有的出众,如今见了展昭她才知什么叫国士无双。展昭见她结眉不语,似有心事,遂问道:“丁姑娘怎会只身前往重庆府,若是探亲为何不带下人跟随?”“啊?我呀......”丁月华当是不会说自个本就是冲他而来,寻思了片刻回道:“我,我是逃婚出来的。”
一语甫毕,让正在喝茶的展昭听后好一阵呛咳。掩着嘴,他吃惊的问:“逃婚,你是逃婚出来的?”“是呀,怎么啦?”丁月华见展昭反应如此强烈虽有些奇怪,但也未做多想,加上又想起先前丁兆兰将她许了人的事,心中又升起些不悦,也不避讳,嘟起嘴便发了通牢骚:“还不是我那两个好哥哥嫌弃了我,见天的就想把我嫁出去,倘若找个练家子也就罢了,偏许了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展昭见她委屈满腹不禁想起了几年前的赵翎,再看丁月华的际遇却是与赵翎惊人的相似。二人同是因为逃婚而离家,自已与她们第一次相遇又同是在房顶之上,且两人都是着的绿裳,就连发髻都如出一辙,展昭不禁在心底感叹世间之事皆多奇妙。
沉默了半晌,气氛却是僵硬起来,丁月华是个不谙心事的人,哪里又受了这许安静,便随意找出个话头开了口:“殊不知哥哥今年几岁?”展昭回过神,腼腆笑道:“刚过而立。”丁月华啧啧直叹:“这等年轻就做了三品的官,还是同知枢密院事,哥哥的本事果真了得。”
展昭一愣,自已被擢升正三品且提调枢密院尚才月余,就算吏部行文各洲府衙门那也只是门子里的人才能得知,丁月华这样的寻常百姓又岂会知悉的如此之快,遂不禁问:“姑娘怎知展某官秩?”丁月华倒了一杯茶,满饮一口后答:“就是在黄石寨时听一个叫天蝎的人说的呀。”
“天蝎?”展昭心下生疑,紧忙追问:“是个什么样的人?”丁月华想了想道:“嗯,不知道,我看见他时他穿着一件大斗篷,整张脸被风帽遮挡的严实根本看不清,不过听声音像是五十开外的男人,大概有五尺七八寸高。”展昭愈加疑惑:“你是在黄石寨里面看到他的?”
“不是。”丁月华摇了摇头:“那日黄石的手下抢了我的包袱,我就寻思怎么也得把剑找回来,就在寨子外的山头转了两天。第二日晌午我看见了一大队人马,推着十几张大车向黄石寨而去,为首的就是那个叫天蝎的人。快到寨子门口时,我看见黄石出来迎他,那人没有进寨,两人拣了处僻静地说话,还安排了好多手下守着。我就好奇,顺着岩石绕了过去,就听见那个叫天蝎的人对黄石说这几日可不比前段日子,让他收敛些,说朝廷派了人,然后就说了哥哥的名号,还说当今皇帝将哥哥提调枢密院,倘若出了事,就连江陵王也恐是保不了的。”
展昭思酌了一番,又问:“那你可知他们是运的什么东西进了黄石寨?”丁月华抬眼看他,想了想说:“不知道,都是黑色的大铁箱,好像很重的样子,一个箱子得有三个青壮年才架得动,一个在前面拉,两个在后面推。”展昭大惑,自语道:“要三个青壮年才能推动,那会装的是怎样的物什?”
见他蹙眉沉想,丁月华也觉奇怪,接着道:“我看到箱子上有封条,不过后面几个字被挡住了没看清,前面几个字我倒是瞧的清楚,是铁甲禁军四个字。”“铁甲禁军!”不等丁月华说完,展昭脸色急变,心下顿感不安,追问道:“那箱子可是约六尺宽三尺高,三方均卯有铜扣,箱子顶部绘有虎形图案?”
“是呀,你怎么知道?”丁月华见展昭面色变的极为难看,当下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解的问:“哥哥又没见过那箱子,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展昭沉吟不语,在他看来天下必将会有捅天的大事发生,因为就在一个半月前朝廷向重庆府拨发了五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黄金用来缮发遭遇冬汛的灾民,而这批赈灾款正是由铁甲禁军押解至重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