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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一回 雁门关外胡马鸣 挥间弹指话传奇 ...

  •   雁门关,又名“西陉关”。古有诗云:雄关鼎宁雁,山连紫塞长,地控黄河北,金城巩晋强。明《永乐大典·太原志》记载:代山高峻,鸟飞不越,中有一缺,其形如门,鸿雁往来……因以名焉。雁门关踞于雁门山口,有关门三座,汉武帝初年始置关,以防匈奴。至北魏建都平城时重新建关,称雁门关。延至唐时,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雁门古塞为“胡”汉相争,群雄逐鹿,战事连绵之地。北宋初年,雁门关再次沦为宋辽戍卒防守激烈争夺的战场。
      公元1048年,夏,天受礼法延祚十一年,兴庆府。西夏国主李元昊昭告天下,废野利皇后及太子宁林格,改立太子妃没移氏为新皇后。时任国相的没藏讹庞暗施毒计,挑唆其子宁林格弑君篡位 。同年正月,元昊酒醉回宫,被其子宁林格刺杀。于次日,不治而亡。没藏讹庞立没移皇后之子李谅诈为储君,从此独揽朝权,欲有睥睨天下之势。
      西风肃杀,北地草衰。延绵亘古的苍凉戈壁中,一个细小的黑点正慢慢向前蠕动。刹时间,朔风越卷越烈,黄沙裹着荒草铺天盖地的飞来。那黑点原是一架马车,许是因风过于大了,在离雁门关一百里处的大土丘后停了下来,驾车的人是位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一身灰色羊皮袄与雕琢般的精致面容显的甚不协调。这时,从车内传出个脆生生的声音:“爹爹,可是又到雁门关了么?”一只莲藕样的粉嫩小手将车帘卷起,露出颗女娃儿的小小脑袋,半边手掌大的脸蛋冻的红红的。汉子回头,冲孩子宠溺的笑了笑,见女娃儿预备出来,佯装怒道:“外头冷,还不快进去,早知你不听话爹爹就不带你来了。”
      女娃儿噘着嘴不高兴的退进了车内,嘴里还喃喃念着:“爹爹也说外头冷,可爹爹为何不进来?冻病了,眉眉会心疼的。”汉子心头一暖,面上却平静如常,深深的吸了口气,如炬的目光遥向巍峨耸立的雁门关,似有所思。这时又从车内传出道男人的声音:“真就不明白,父皇待你竟不如你这爹爹?干嘛就心心念念的要跟了他来?这会子又挨了骂罢,可见还是你父皇好些。”女娃娃回道:“不是啦,其实父皇和爹爹都好。只是父皇从不陪眉眉玩,而爹爹就不同了,爹爹会带眉眉骑大马,爹爹会陪眉眉放纸鸢。”车中男人颇不以为然道:“不就骑大马,放纸鸢么,那又如何?”驾车的汉子听后不觉笑了起来,叹道:“这都六年了,你如何还是这般的小性,亏了还是一国之君,竟这般爱吃醋。你就不能拿出你的帝王风范,少与我争一次行不行?”车中男子应道:“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朕,这孩子总为何向着你?”汉子眉头微拧,摇头道:“为何你总爱把事情想的那么龌龊。”
      车帘再次卷起,一位裹着貂皮斗篷的华服男子躬身行了出来,竟是契丹国主耶律宗真。他瞥了眼身边驾车的汉子,瓮声启道:“展昭呀展昭,好歹朕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们宋人不是奉行孔孟之道,人人都讲求道德信义么?怎么到了你这竟连施恩图报几个字也不得知了?朕如何就想的龌龊了,朕也就是这么一说,居然还说朕爱与你争。”原来那驾车的汉子竟是五年之前,被宋主赵祯下海捕文书追缉的皇城司指挥使展昭,见他又一摇头,叹声启道:“好像你的命不是我救的。也罢,你们契丹人原都是不讲道理的,又何必计较。只是以后别当在孩子的面上老说些不着调的话,你到底是一国之君。”耶律宗真气的磨牙,转身欲进车内,蓦地又折回来道:“唐时有位诗人李贺写了首《雁门太守行 》不知你可念过?此诗的全文朕记不太清了,但有两句朕记得很清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朕就不明白,朕这般待你竟还不如那样一个寡情的君王?为何不见你肯为朕赴死呀?”
      展昭微微一笑,云淡风清,缓缓而道:“展昭就一颗人头,你若喜欢拿去便是,就当是为你赴死不就得了?再则,从古至今哪朝哪代的皇帝又不是寡情薄义的?国主能说自己不是?若个个都忠厚仁爱又何以冶天下?”耶律宗真眉头一凛,愠恼道:“可他赵祯却杀了你所有的亲人,甚至连你也不放过!这等背信弃义的君主又何必效忠于他!”展昭一声轻笑:“怪不得任何人,原是我大逆犯上,必然会有此结果。”耶律宗真困惑看着他,见他坚毅的眼神望向雁门关,心中不禁怅然一叹。这时,从远处飘来一阵歌声,依稀听得几句“......水中天,满月天,月夜此时相送东流去。风波平,望天星,天星知我儿女心。水中天,满月天,月夜此时相送东流去。亲一亲,你的脸,不再无鬓到百年......”(PS:原谅作者的无良,歌曲选自王备的童话,大爱歌中空灵哀婉的意境,于是没品的作者直接拿来用了,有兴趣的可前去本文主页听,很有即视感)
      歌声夹杂着马铃声飘荡在苍凉的雁门山上空,唱歌的是群流浪草原无家可归的游子,凄美的歌声如同诉说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展昭缓缓地抬起头,仔细的倾听游民的歌声,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凝望那天际浮云,神色茫然间殊丝落寞。耶律宗真静静的注视着他,默然良久方才启道:“朕今日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侠之大矣!为了天下苍生,你终落了个一无所有,如同三十多前党项的莫翰老祖一样,为了自己的国家拼出所有,却落个不忠不孝不义不悌的境地,弄得故土不能回,只得在异邦遥遥相望,这些你可值得?”展昭缄默不语,耶律宗真又道:“朕有时虽然很讨厌你,可朕却从心底里敬佩你。今日陪你来雁门关本是想再次劝你归顺我大辽,朕甚是想过要封你为我大辽的南院大王,可见都是不能的了。你的心,只忠于你的国家,在这一点上朕的确是输给了赵祯,可朕不服!凭什么他就能拥有你,而朕却不能?”
      展昭的喉头微一蠕动,待歌声远去才垂睫启道:“国主对展昭的厚爱展昭心领了,展昭只是个普通人,又何以堪受侠之大矣这四个字。若说展昭对朝廷没半点怨恨那是假的,可再恨也始终改变不了展昭身为宋人的事实!展昭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宋人理当去做的罢。天下苍生皆平等,党项人是人,契丹人是人,我宋人也同样是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一个民族比别的民族更高贵。我不喜欢李元昊,可他说的一句话却深得我心: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别人是打不败也摧不跨的,除非是它自己要败亡。展昭即为宋人,至死都要以我大宋为重!”耶律宗真被展昭这一席话震撼住,愣了半晌才道:“或许,你是对的。当初救你朕的确是存了私心,让你为朕牧马本以为会磨灭你的傲气,可见是朕错了。你宁愿做宋廷的弃子,宁愿做第二个苏武也不愿为朕所用,南侠就是南侠!”展昭落寞一笑:“展昭哪有苏子卿的气节,那个曾经的南侠也早死了。现在的展昭只是承载着太多亲人的寄望,只是为他们而活着。”
      耶律宗真凝视着他,须臾纵声一叹,启道:“为人臣应谦卑顺从,你太清高太倔强太聪明,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像你这样的臣子。不过,朕从不后悔救了你,尽管你不为朕所用。展昭,朕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知于你。”展昭侧过身瞧着他,静待他往下说。耶律宗真无奈一笑,缓声启道:“几日前,有探子从宋土传来消息,当年陷空岛大火丧生的那些人里面并没有找到丁月华母子。依朕判断,能从赵曙手下把人救走只可能是赵祯,可见他并没有绝了你的心。”展昭恸然一怔,嘴角不停的颤抖,好久才迭声道:“这、这可是真、真的?”耶律宗真郑重的点了下头:“君无戏言!”末了,原本还柔和的双眸登时杀机再起,厉声启道:“展昭,朕答应过你,在你有生之年绝不侵宋!可是朕并没有答应你放过西夏,为了琼罗,朕已决定再次发兵贺兰山。朕要让没藏讹庞知道,什么才叫天下为尊!”
      目送耶律宗真回到车内,展昭又抬眼望向雁门关。冬天过后,春天将至,展昭在契丹为耶律宗真牧马已整整五年,这五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逝去的亲人们那一声声希冀的嘱托......赵元亿,那个至死他都没有叫一声爹的人,为了他义无反顾的去赴死;白玉堂,那个永远骄傲而又别扭的人,为了他将生命结束在了冲宵楼;赵翎,为了不使他为难宁愿选择自刎;耶律琼罗,嵬名山遇,为了圆他一个平安梦不惜血洒一方;还有丁月华,他的妻子和他未曾谋面的孩子,展昭的记忆永远定格在五年前的那一天,为了不使自己被赵曙要挟,她拿起赵曙的剑刺向她的胸膛。耶律宗真将他救回来时他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直到呀呀学语的耶律展眉叫了他一声爹爹,从那一刻起展昭就发誓,他要活着,无论再屈辱,再艰难他都要好好活着,因为他的身上承载着太多亲人们的希望。
      怀中那枚蝴蝶金钗似乎还带着淡淡地茉莉花香,展昭将金钗送至唇边,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他原以为这辈子已不会再流泪,可当他知道丁月华和孩子有可能还活着时,他再也禁制不住发泄出来,五年来的思念把他折磨的太苦也太累,哭是种最好的宣泄方式。马车内的耶律展眉听到展昭的哭声,粉嫩的小脸爬满了悲伤,抬起头,泫然欲泣的问耶律宗真:“父皇,爹爹为何会哭呀?是不是大臣们又逼着父皇赶爹爹走了?父皇,眉眉不要爹爹走,眉眉求您了,眉眉的命是爹爹救回来的,如果爹爹走了眉眉也跟着爹爹一起走。”说完,两只小手抱着耶律宗真大哭起来。抚着耶律展眉的头,耶律宗真心酸一笑:“傻孩子,父皇是不会赶走你爹爹的,不然你母亲也不会原谅父皇,你爹爹哭是因为他高兴。人呀,不止伤心时会哭,高兴时也会哭。”正说话间,一缕埙韵从车外传来,呜咽悠扬。这首曲子便是先前那群游民所唱的民谣,展昭用埙将它吹奏出来,衬着这天阔地静,又凭添了几许悲凉。
      随着埙声,耶律宗真想起了赵翎,竟不住唱了出来:“水中天,满月天,月夜此时相送东流去。风波平,望天星,天星知我儿女心。水中天,满月天,月夜此时相送东流去。亲一亲,你的脸,不再无鬓到百年......”歌声和着埙乐,加上风气森森,竟更比先前游民唱的凄凉,甚令人心动神移。二人虽各有心思,却都是思念自己的爱侣,耶律宗真的歌声此刻已有些哽咽,当他得知丁月华还尚在人间时他为展昭好一阵高兴,可一但想到赵翎香消玉殒,竟不住又神伤起来。这个北地霸主,如同普通人一样,终有至情柔软的一面,只不过他时常将自己掩饰的很好而矣。展昭吹着埙,抬眼望向南方,阴霾的天空中天狼星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冷光,守望着一代又一代英雄儿女,记载着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

      五年前,公元1042年,五月初十,陕西潼关。
      看着高耸入云的茫茫秦岭,丁月华怔怔出神,正思索间,听到展昭孱弱的声音传来:“这山如此的高,别说没路,即使有路你这样带着我也根本攀不过去。你还是别管我了,先找到公孙先生才是,否则咱俩都会死在这里。”丁月华转身行到他身边,拔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对他道:“我得先把你腿上的箭拔出来,否则久了你的腿就该废了。”甫毕,她先将弓箭的羽尾削去,再使内力,拍至断处,展昭紧咬牙亲,冷汗直串额头鬓间,三只倒勾狼牙箭从他腿侧贯穿而出。丁月华紧忙从怀中掏出瓶止血散洒至创口处,又将自己的中衣撕下一块将伤口裹住,然后将两柄剑别在腰间,抓住展昭的胳膊就要背他,展昭当下阻拦道:“我的话你如何就是听不进去?这山上常年冰雪覆盖,你带着我只有死路一条。”丁月华见他执意不肯,愠恼的坐下来道:“那好,咱俩谁也不过,要死就死在一处。”展昭见她如此固执,无奈摇头,近乎祈求的启口:“听话,你攀过这座山,找到公孙先生再来救我,兴许我俩还有条活路,倘若......”
      话至一半,便被丁月华桎梏的打断:“赵爵要的就是你的命,他岂会容我找到公孙叔叔?如今在你心里只有那个耶律琼罗,她纵是死了也只能怨她的命罢,何至于你用命来护她?她是公主她尊贵,她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话到伤心处,丁月华忍不住恸哭起来。展昭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竟让她生气躲开,只得叹道:“原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假扮她,否则也不会把你拖进来。”原来在赴辽和谈的路上,展昭等人多次遭遇伏击,歹人似乎专冲着他与耶律琼罗而去,虽有两千亲兵随行,但经过大小数十战,伤亡亦十分惨重,在耶律琼罗的提议下,欧阳修与公孙策采纳了她兵分两路的计策,刚巧丁月华不愿一人呆在京中寻了过来,展昭便让她假扮耶律琼罗,又挑了三百亲兵绕小道前去契丹,未曾想刚行至潼关,竟遭到久矣等侯在此的赵爵家将的伏击。三百亲兵为掩护他二人,无一生还。
      但听这话丁月华愤然扭头:“你当是我怕死么?我只是恨你心里永远只有那些不相干的人!这话说来极是可笑,是我死活赖上你的,也原怨不得你。”展昭太过了解丁月华的性子,知她口狠心软,自与她成亲之日起,就没让她过上一天安静的日子。洞房花烛本是新人一生最难忘的一日,可他却因赵祯遭遇歹人行刺而不得不去护驾,次日便就又启程赴辽和谈,然丁月华对此却无丝毫怨言,让展昭好生歉然。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拿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磨擦,展昭缓声启道:“天知道我是多想与你这般守在一起,再也不必去想那什么和谈,什么公主,什么战争。朝廷可以没有展昭,却不能没有狄将军;大宋也可以没有展昭,却不能没有包大人;与其这样厮杀拼命,还不如闲云野鹤,安安静静与你相守到老。”伏在他的怀里,丁月华抽抽噎噎的哭道:“可他们却不能没有你,狄将军再战无不胜,终还需靠你赴辽和谈;包大人再明察秋豪,却离不开你为他劈棘斩荆。月华嫁给你就从没后悔过,因为月华知道,月华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定的好男儿,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容常人所不能容,处常人所不能处,他能承担常人所不能承担的痛苦,尽管他从未想去做什么英雄,在月华眼里他就是英雄。只是,做为一个妻子,明知是条死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去赴死。”
      展昭心下悌然,捧着她的脸,在她淡红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舌尖感受她泪水的咸味,吞下肚竟是那样的苦涩,半晌方勉强笑道:“好,为了你展昭绝不再轻易犯险,只是眼前我们必须要解决这个难关。否则,赵爵的人一但追了上来咱俩插翅也难逃了。”丁月华一滑辘从他怀里爬了起来,拭干泪冲他道:“那你就听我的,我背你过去。”展昭仰着头,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原不是我不想让人背,问题是你背的动么......”“少啰嗦!”话没说完,丁月华抓住他的胳膊一反手,竟将展昭撩在自己的背上,步履蹒跚的向前挪动着。展昭心慌,不禁叫道:“你还是放我下来罢,平路你都走不稳就别说上山了。”展昭虽生得清瘦,好歹也是七尺高的男儿,偏丁月华又生的娇小,此刻扛在背上更是见不着她的人,展昭这一嚷更加吃重,咬牙挤出一句话:“你能不能不说话,有那功夫你还是睁大眼睛找绛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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