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卌五回 不负韶华归别处 情知所起一往深 ...
-
这两天展昭很头疼，原以为办案累人，没想到闲在家里更加累人，别的不说，单单一个展忠竟让他愁到要撞墙的境地。其实展忠也没怎么惹他，只是成天的在他耳边唠叨一件事，就是马上和丁家三小姐完婚。展昭自小就极听展忠的话，也不是不想如他所愿，只不过数日之后便要出使契丹，哪里就有这样把终身大事给办了的道理，即便他肯依，那丁家也不定答应。才就说了这番话，展忠听了一气之下竟爬到开封府的制高点威胁展昭，倘若再不答应，他就往下跳，扬言死了落得个干净。展昭对付奸佞之徒如鱼得水，手段自如，对展忠他从来就没有任何办法，不然也不会把开封府的两大王牌调解员给请了出来。
包拯站在院中对着展忠好话讲了一箩筐，怎奈一向敬重他的展忠这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展昭不答应成亲他死都不下来。于是，入仕以来一直都能以一已之力舌战群僚而处于不败之地的包拯第一次有了巨大的挫败感，为此展昭之后内疚了好长段日子。公孙策到底有公孙狐狸之称，没包拯纯良，他不仅没劝展忠，反而拉来了丁氏双侠。这到好，原本就已经闹到沸扬不堪的院子这下更是鸡飞狗跳。包拯吞了吞干涸的喉咙准备再一次做展忠的思想工作，公孙策却将他拉往一边，劝道：“大人怎就不明白，这是展家老爷使的计，他是想绝了展护卫的念想，若是娶了那丁家三小姐，这契丹之行他必定会有所顾及。”
于是这俩貌似一脸忠相的贼老头便合起伙沆瀣一气，硬是把我们猫大人生生的给坑了一把，表面上装做帮他，暗地里则是帮那展忠。可怜猫大人一直把包拯奉为神明，把公孙策视为挚友，哪里又想得到一个神明、一个挚友的两老头会联合起来出卖自个，就这样软硬兼施的让展忠如了意。婚礼订在三天之后，展昭在东京城并无自己的私邸，原本想以购置宅院为由将婚期滞后，可他压根也没想到这事传到赵祯耳朵里，更没料到这大宋皇帝也是个八卦的主，嚷着主婚不算还择同王憬一天之内替展昭寻个极好的宅院，否则就砍了他的脑袋。对王憬来说固然是吃饭的家当重要了，办事速度迅捷让人咋舌，才半日不到的功夫便将新宅的钥匙送到了开封府，加之丁家两兄弟也是爽快之人，什么三书六礼也不一一讲究，于是猫大人的婚礼便这样尘埃落定。
柔软的疼痛恣意漫延，对于赵煜祺来说，展昭迎娶丁月华是对他最大的刺痛。这日，他来到了都亭驿（契丹使馆），将此事说与了耶律琼罗（蓝娉婷）听，甫毕，揶揄道：“为了他，你连你二哥耶律宗元都背叛了，如今他却要娶别的女人，本王真替你不值。”耶律琼罗听后温润的眼神透出缕冷硬，讥诮道：“王爷的话太过重了，我竟不知还有这些，原是王爷心有不甘吧，您喜欢丁月华何苦牵上我。”赵煜祺半眯双眸叹声而道：“本王谈不上有多喜欢她，只是对她颇有好感而矣，这沉鱼落雁看够了，秋容碧玉倒也不错。只是你，难不成你对他就没存一点念想？别忘了万州之事可是皆毁于你手，否则展昭怎会轻易抓了季高，破了赵爵的计划，你与唐嫣联合起来在暗地里帮他启是我不得知的。”
耶律琼罗垂眸不语，心中却是万千丘壑，她知道自己与展昭之间无那可能，此来中原为得就是想再见他一面，至于耶律宗元的计划她全然不放在心上，故而才将所有事情告知唐嫣。万州事发，她也知道和亲必是不可能了，只是她不明白展昭为何要放过赵爵和赵煜祺。须臾，赵煜祺似乎洞悉她的心思，沉声启道：“别以为展昭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此次他能放过本王和赵爵必有着他的如意算盘，只是我尚揣摩不透罢。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他到给了本王时间，事情还有转还余地，明日本王就奏请皇帝陛下先行出关，早做安排，只是望你不要再顾念私情坏了你二哥的大事。”耶律琼罗鄙夷一笑，咬牙启道：“那本宫预祝你马到功成，但愿你有命活着！”甫毕，拂袖而去。
次日春分，东京城中好一番热闹繁华。偏巧这日也是丁月华人生中一个特殊而重要的日子，从及笄跨到碧玉，她绝定为自个好好庆贺一番。本是先一天就约好了展昭出门游逛，没想到他一早便被庞太师差人请了去，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回来，丁月华百无聊赖便一个人遛出了门。东京的繁盛是她所料不及的，东逛逛西瞅瞅，豁达的性子竟也乐此不疲，城中任何一件物什她都瞧着兴趣，不一会就逛到了晌午。丁月华想着先饱餐一顿再去逛，没瞧到酒楼却看到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她直接奔了过去打算送给自个份礼物，挑了挑竟没个喜欢的，摊贩见她年纪小小却是视货的人，便将她请到了后面店中。
店子的规模颇为不小，各式首饰琳琅满目，丁月华一眼便相中了一只多宝掐丝蝴蝶金钗，老板见了立马又拿出与之配对的耳坠与手镯，丁月华试了一番甚是满意，且问道：“掌柜的，这套多少钱？”老板笑着回答：“姑娘可真是好眼力劲，这套首饰是本店最好的，掐丝铆接镶嵌，工艺绝对堪称上品，价钱自然也就不低，三件加起来共计一百八十两。”但听报价，丁月华吓了一跳：“一百八十两！你干嘛不去抢呀？”说着便将首饰置于柜台上，抬脚就走，忽听得旁边传出一道声音，接着看到一张银票递了过来：“这是二百两的银票，你替这位小姐包起来。”赵煜祺侧过脸冲她一笑：“好歹生辰，干嘛苛刻自个。”
丁月华白了他一眼，夺过掌柜手中的银票扔回赵煜祺道：“收起你的钱，现在本姑娘不喜欢了。”话音未落，人已行出了店外。赵煜祺摇头笑了笑，只得收起银票紧紧的跟了上去。街肆繁景映入目中，却提不起丁月华半点兴趣，走过一条街，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冲跟在后面的赵煜质问道：“你干嘛老跟着我？”赵煜祺傲骨临风，又生得如玉般俊朗，一身华服引来不少人回眸相望，他亦不管旁人眼神，立着笑道：“这都逛了大半天你竟也没饿？要不我请你去会仙楼好好庆贺一番。”丁月华虽没倾城之色，到也清秀可爱，两人这样立在街头不免遭人指点说笑，拉下脸便道：“谁稀罕，你走罢，别在跟着我。”
一语道完转身朝处面摊走去，叫了声小二要了碗云吞面，才刚坐定，赵煜祺也要了碗云吞面一并坐了下来。丁月华甚是不悦，直恼道：“你烦不烦呀，干嘛老跟着我？”赵煜祺耸了耸肩，挑眉道：“我饿了，想吃面这也犯了你的忌？再说这东京城的路只管你走，我走便就不能？”丁月华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理，接过小二送来的面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才吃一口便被他拿了过去，又将他自个调好作料的一碗换了过来：“你们江南人连吃个云吞面也不会，你且尝尝我这份可是好些？”丁月华本想冲他发火，见他一脸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尝了一口，眉头微舒，果然不同，偏丁月华是个十足的吃货，这下看在味道的份上便不再与他计较。
赵煜祺见她吃的开心，也举箸吃了起来。丁月华瞧着道：“喂，那可是我吃过的，你就这样拿来吃，竟也不嫌脏？”赵煜祺含笑不答，只低头细细的吃着，到底是侯门公子，好一幅斯文作派，偏人又生的灼灼其华，看着也没先前讨厌。二人食过餐之后又一处往下街逛了去。因逢春分，街面上轿马拥塞，摩肩接踵，水泄不通。从西角楼街到旧槽门街，各式各样的铺子林立不绝；待至甜水巷更有小贩沿街叫卖焦炸丸子，水晶饺儿、甜香锅贴……总之京中时令小吃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丁月华是江南人，又是第一回走出茉莉村，自然许多东西都未曾见过，瞧啥都新鲜。虽才吃过面，可闻着锅贴的香味便又寻了过去，那小贩到也眼尖，冲她吆喝道：“小娘子是外乡人罢？我这锅贴可是京中一绝，要不让你家相公给你买点尝尝鲜，不好吃不好钱。”
但听这话，丁月华却不乐意了，臊红着脸急急离了去。到是赵煜端的大方，拿了十文钱要了一包，行过去塞到她手中，淡淡而道：“不知者不为过，何苦又生这气，只当生辰我陪你耍乐罢，又不损失什么。即便让人听了去，纵然传到展昭那里，以他的为人自然不会这点子小事上心。”丁月华仰头瞧着他，好生的俊美的容颜，却不是她所喜欢的，心下不觉怅然，轻声启道：“多谢你陪了我大半日，现下也晚了，还是散了罢。”甫毕，抬脚就走，刚行两步又回头道：“今日....我挺高兴的......谢谢你.....”道完这句再不停留径自去了，只留下赵煜祺一人枉自叹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再说展昭去了庞府，原以为庞吉又想使跘子刁难自个一番，没成想他竟是设家宴，一反常态招待的甚是殷勤。展昭总觉得哪不对劲，左思右想也不得明白，若是庞吉设宴款待他只是为了答谢万州之事，那江陵王赵元亿定会出席，毕竟最大的受益者是他而非庞吉。然赵元亿并未到席，来的却是江陵王妃庞瑜，更加让他奇怪的是连同庞贵妃也一并来了，庞家所有人，除了若干年前被问斩的庞豹，庞家的人均都到齐，这等场面着实让他有些困惑。又联想到前日在文德殿上，庞吉冒着犯上也要力保自己，越加不得明处，憋了好久才向庞统问道：“太师近日身体可好？”庞统虽是庞吉之子，政见与父亲却不大相同，加上又与公孙策惺惺相惜，对展昭自然不错，且瞧他一脸狐疑，遂笑道：“你当家父是老糊涂了不成？如此长天白日，他还能算计你？你呀，但凡宽解些，不作无益之虑也不至于如此多灾多难的，倘若不是公孙策，就你那小命也能活到今日？”
展昭剑眉微挑，颇一幅不以为然之态，浅浅的饮了口茶，淡淡道：“托福，好像我受的灾难偏与你们庞家没关系似的，你到也好意思说出来。”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竟把庞统噎到无语以对，好半天方才启道：“难怪朝中同僚都说你这只猫越发不好对付，这尖牙利嘴到是跟公孙策学的丝豪不差。”展昭哑然失笑，低低的叹了口气，再启道：“今日虽不是鸿门宴，但定然有事，你不说我懒于问。倘或将来一日展昭若得罪了太师，你也别太为难，毕竟是父子，我到想有个父亲，即便不同心也却是不能了。”言语之间颇是酸楚。庞统怔怔的看着他，心中攸然一阵触痛，当下叹道：“你虽小我十多岁，到也投缘，倘若你不嫌我姓庞，我且做你舅父如何？”展昭听了，不禁瞪目结舌：“舅父？”愕然再道：“你们姓庞的今日是怎么啦？说的话都神神叨叨叫人不得明白。”庞统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苦笑道：“也许将来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只是现在说不得罢。展昭，你只管记着我的话，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一家人。”
展昭本以为在庞府呆不了多久，却没想到将至黄昏庞吉才勉强答应让他回来。展昭思之不解，回到开封府便将所有事情告诉了包拯与公孙策，他二人先是相视一望，后又均自摇头，可展昭却看得出来其二人必定知晓个中奥妙，如同庞统一样只隐口不说罢了。展昭并非究微探秘之人，遂自离去，方行到院中，见丁兆兰急急而来，还未开口便听的他道：“展昭，你可见着月华？这都一天了，人也不知跑哪去了？”展昭这才想起她昨日答应她陪她游逛京城一事，不禁拍了下脑门：“该死，我怎就把这事给忘了。”忙对丁兆惠道：“大哥且放心，我这就去寻她。”丁兆兰点了点头：“让你受累了，她自小少管教，将来还得好好约束才是，只不过今日是她十六岁生辰，你且将她带回来就是了。”展昭一愣，心中暗忖：“原是她生日，怪不得呢。”一面遂回道：“大哥说笑了，月华妹子也只是活泼了点，况且第一次来京城，许是瞧见好玩的东西暂且忘了时间罢，我去寻她便是。”一语道毕，径直离府而去。
东京城不失为帝都，城池雄伟壮丽，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丁月华不识路，又无方向感，转了几圈竟忘了回去的路，偏这会又听过往的路人说去汴河边的珈蓝寺放河灯，丁月华生来就猎奇心重，也不管夜色袭来，只随着手拿盏盏河灯的人们向保康门外的珈蓝寺而去。待登上保康门前的状元楼往下一看，丁月华不禁为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因东京百姓都有春分送春牛的习俗，春分即到，城中百姓将二开红纸或黄纸印上农夫耕田图样，挨家挨户的去送，然后再去汴河边放河灯祭雨神，盼望一年有个好收成。夜幕降临，皇城内外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印有春牛图的花灯，千万盏春牛灯宛如若天上星河，流光映彩。尤其是横跨汴河两岸的虹桥上，用来入港导航的青铜风灯全都点亮，倒映河中，连接天上人间，美不胜收。
汴河边，丁月华挤上虹桥瞧着两边放河灯的人们好不欢乐，也想着弄只河灯去放，急急的冲下桥朝着卖河灯的而去，没成想竟与对面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丁月华又以为是赵煜祺跟了来，人都没瞧清，摸了摸了被撞疼的脑门直道：“你这人怎生如此的烦呀，干嘛老跟......”一语未毕，抬头映入眼中的是展昭俊美略带尴尬的脸，当下愣住不知所以。展昭被她突然一嚷，也为之怔住，好半天才结舌道：“我、我原不知你不喜欢有人跟着......”见他误会，丁月华跺脚急道：“我不是说你啦，我是说、说......”她欲言又止，总不能说是赵煜祺吧，忙转口道：“我是说那些个小贩，老对我兜售东西......”瞧她一脸急色，展昭垂眸一笑，打断她道：“我知道了，不过这人多，莫走散了，我又得寻你半天。”语毕，牵着她的手朝桥下走去。
丁月华一凛，竟不知他会主动牵着自己的，掴在他掌中的手顿感到股暖意直冲心头，就这样让他牵着往前慢慢而行。东京城中的老百姓又有谁不识得御猫展昭，便是这样招摇过市，亦引来不少路人指点说笑。丁月华听见那些嬉笑谩语，如芒在背，手心不觉汗湿，抬眼见展昭却是一脸淡然，对那些话完全不放在心上，丁月华犹豫之下还是抽出自己的手。展昭伫足扭头瞧她，极尽温柔的问道：“怎么啦？”微微扬起的唇角极是好看。丁月华不敢直视，垂睫启道：“我不想人家笑话你......”展昭再次牵过她的手，紧紧攥在掌中，边行边道：“再过一日你我便就要成亲了，我牵的是我妻子，又何怕人来笑？”看着他俊俏的侧脸，丁月华傻傻的问：“成亲？你不是为了应付大哥哥才使的权宜之计么？”
展昭停了下来，转过身拉起丁月华另一只手掴于两掌之中，一双如深泓的眸子注视她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即答应娶你就一定娶你......只是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亦或许相陪不到白首齐眉，可展昭却会倘以真心相付，不离不弃。”丁月华双眸中水光凝集，啮嘴一笑，眼泪禁不住滚滚而落，再也顾不得旁人的闲言碎语，双手环住展昭的腰，靠在他胸口盈盈泣道：“这可是你说的不离不弃，我这个人可是很小气的，你这辈子想别想赖掉我。”展昭心中酸楚，下颌抵着她的额头，抬手抚摸着她脑后长发，怆然笑道：“我不耍赖，你也不许，倘若有一日展昭不在了，你要替他好好的活下去。”展昭知道，此去契丹将是凶险重重，他打心底不想拖累丁月华，然却为她真情所动，之前已是负了一个，他着实不想再负第二个。只要他活着，他必定倾心相付。人群之中，两人相拥而立，仿若遗世独处。正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卌五回 不负韶华归别处 情知所起一往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