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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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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觉得我脑子里思索的并不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者满夫人的什么,而是,这个两千多年前的家伙怎么知道“白痴”这种词的?
幻觉吧?
我翻了个身,碰了下摔到的腰间。
——要命的疼……
“你每天都埋伏在这儿吗?”
“埋伏的不是我吧?”他讽刺。
十分没话说。
满夫人倒在地上,满头的黑发披散在白衣和四周的青苔上,诡异的抽搐着。她的眼睛不自然的瞪大,简直要从眼眶中掉下来一般。
贤人扫了我一眼。
那眼神与其说恐怖,不如说凶恶。
——明明长了双桃花眼。
撕拉。
他手指一划拉就撕开了布袋,谷豆散落下来洒了满夫人一身。
满夫人猛的抬头。那表情,简直像是被淋了硫酸,痛苦万分。
可我却没听见惨叫。大概是他前一秒那个手诀一样的动作,虽然不曾见过,但有些眼熟,大概和祖父的法术同一性质。
“按住。”
他发话,我下意识就执行。
满夫人伏在地上扭动着。为了按住她,我直接坐在她身上,钳住了肩膀。
贤人一只手放在了满夫人头顶,口里细细默念着什么。我本该不懂的,却觉得十分熟悉。大概是驱鬼一类的咒语,总有些相似之处吧。
倒是这只手。
我望着他放在满夫人头顶的手,修长苍白,骨节清晰,大概很有力气吧。
好吧。又开始胡思乱想。
淡淡的金色光芒在他手掌间泛出。
一种,非常祥和的感觉。
我有点迷茫。这就好像是第一次被水鬼缠身时,救了我的那一道金光。
满夫人的表情从狰狞渐渐变得安静下来。眼睛也缓缓合上。
“退后。”
他说着。他简单的把我挡到后面。
啪嗒。
雾气凝结的水滴顺着脸庞滑下。
很阴冷。
从水底传来的气息。
贤人背对着我,身影看上去肃穆凛然。
大概只有他值得信赖了吧。我忽然这么想。
本来毫无声息的死水流动起来。
是的。缓缓的,逐渐急剧。
像一个漩涡那样,不断地卷进些什么,然后融为一体,直到扩张了整个水潭。
那漩涡的中心,有些什么在。
雾气凝重起来。
吸进喉咙很难受,忍不住咳嗽起来。
——啊,这是什么?
我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眼睛,看不到了!
头像裂开一样痛,跪在地上用手支撑着地面,眼睛却睁得极大。
——看不到了!不对,那是……
那是黑暗的漩涡。
我看到了漩涡的流动。
那中心是——看不到。黑色的,没有底的……
头好痛。看不清楚。
微弱的,渐渐浓烈的感情涌上。非常熟悉,每一次噩梦中都会感受到的感情。那种深沉窒息的痛苦与入骨的恨意。
“阿萦。”一个声音在叫我。
那么温柔。
“阿萦……”我甚至看到她出现在了漩涡中间。
这不是真的。
我想说话,但开不了口。好像有什么堵在了嗓子眼上面。
“跟我走吧。”
她笑着。还是穿着那身碎花连衣裙。
“反正在这里你也不会快乐,跟我一起走吧。”
“……跟姐姐一起。”
“不!”
我失声尖叫出来。满含恐惧。
“不是这样的!”
冷汗直冒。
眼前忽然一亮。贤人正站在我面前,我仍跪在原地。满地落花。
他直直的盯着我看了几秒,又转过头去。
漩涡持续在转。
“大概你在这里至少百年了吧……”
贤人的声音很清楚,语速很慢。
“那么多年,你都只想着这一件事吗?怨恨那个人。”
雾气好阴森。
我咳嗽了几声,肺抑制不住的渴求着新鲜空气。
“接下来不管几百年几千年,大概都只会这样想吧。可怜。”他说,“你真的不明白吗,你想要的,只是个答案。”
一个答案。
嗓子真的卡住了。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停止住了。是心脏吧。
贤人侧过头,脸上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竟有点透明。
“不,那个答案我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你了,不管你再等多少年……”
我怀疑他这么说简直是要置我死地。
水鬼再次上身的痛苦他显然毫无察觉。
“但有一个人可以回答你,那就是——”
他说着,我似乎感觉到他冷峻的目光扫到我的脸上。
忍不住颤抖。
“——他本人。”
“如果真的想知道答案,知道他的真正心情,就去见他吧。”
见他?
“那不就是你长久以来盼望的吗?”
长久以来的……盼望吗?
“——去见那个人。”
去见那个人——
“鮹。”
我不自觉的,叫出了这个名字。
似乎瞬间轻松了起来。
好像,卸下了什么重负一样。
渐渐地,漩涡缓慢起来。
逐渐停下。
她……在听吧?
我望着水面,一片雾气之中,深不可测的潭底。
“这雾气让你失去了本性,很久没见到阳光了吧?”
贤人仰头,我顺着他视线望去,却看不出天亮与否。雾气太重了。
“去吧。”
他说。
不知为什么,他一个手势,那一片浓重的雾便散去了。
白色的花瓣纷飞。清晨的阳光穿过了竹林的缝隙,落在潭面。
潭水仿佛极透。
阳光流入潭底。
不知是否是幻觉,我仿佛看到了白色深衣的女子缓缓浮上水面。
长长的发如锦缎。
——原来太阳是这样……阳光是这样的炙热。
我眯起了眼。
温暖的,简直要将身心融化。
“至少,想与那个人再见一面。”
我说。
贤人看向我,金色的眸子平淡无波。
“她一定是这样想的。”我闭上眼睛,想认真的感受一下这阳光。
必定是,让她深感幸福的阳光吧。
因为在阴霾中太久,所以才忘记了阳光的温暖,以至于迷失了心神。
虽然渴望着阳光,却又惧怕着。
只是在黑暗中渐渐扭曲。
若是这样的话,我与水鬼又有着怎样的区别呢?
贤人说:“我救得了鬼,救不了人。”
我很吃惊,然后又安心下来。
这样也好。
之后羽林军不知怎么就找到了这里,我被迷迷糊糊的带走了。句容告诉我,一位叫行仪的大人判定满夫人杀死了公西家的长公子,被押送去候审。但因为神志不清,所以被暂时停留在掖庭。
御医说我阴气过剩,需要调养,应回长乐宫安养。
救得了鬼,却救不得人吗?
我在马车上枕着软垫,默默思索着他的话。
慢慢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