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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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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窗外是血红的。
夕阳好像是庭院里的红枫渲染而成。
不过这种典型的秋景和之前记忆里的花瓣纷扬的春.色大不相同。
还真奇妙。
“就是这样哦,”冉小乔端了碗热粥递给我,“昨天晚上你忽然跑出去淋了雨就昏过去了,端木先生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发了好高的烧。”
怪不得全身酸痛。
倒是没感觉衣服粘腻的贴在身上,大概是换掉了。
这么说来,是从昨天下午,睡到了今天下午。
细数起来六天半的时间,居然就是一场梦境。
不该说梦境。大概,这境况只存在于睡眠的二十几个小时。
而且还发了高烧。我摸了摸额头。
“本来要我说该送去城里的医院的——”
我尝了口粥。嘴里莫名的发苦。
“——不过被端木先生打断了,”她耸耸肩,“然后一个看起来非常严肃蛮可怕的大叔就出现,说‘谁也不能离开这里’的……就好像发生了命案似的。话说他长的还蛮像警察的。”
我有点好奇。
谁也不能离开?为什么?
“那人是谁?”
“好像叫……嗯,对,左丘禅。那么个大叔。”冉小乔转了转眼珠,回忆着。
不认识的人。
“啊,你睡着的时候还真是出了不少冷汗啊,那边有个尚先生说一定要用冰块和酒精降一降温的……看吧,现在还一团乱呢。”
我低头扫到了木地板上放着的几个酒精瓶和一小盆水。
嘴里有些发干,“谢谢。”
“这没什么啦……倒是你,一会儿吃点药就睡吧,脸色好差啊。”
“那个尚先生,”我皱眉,“是不是叫尚冕合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是啊。你认识?还带着眼镜,人挺瘦的。”
我抿着唇,点了点头。
“那么,除了端木叔叔以外,你还碰到什么认识的人了吗?”
“当然啊,乔大伯公羊叔叔他们也来了——”
越来越可疑了。我转着勺子思索。
一些人的确是和我父母认识——虽然说可以理解成祖宅都在同个地方的人,不可能相互没交情,但总有些地方反常。极其怪异的。
在这种不是清明时分又或什么特殊日子的时间聚在一起,回到各自的祖宅——同一个村落。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公路都没有修葺完好,一个个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颠簸从各地赶来。
还有,等等。
按照我父母来这里的规律来说——那岂不是五年一次的规律吗?祭祖?
大老远从国外回来就为了祭祖?
还有些原著民——对了,原著民有些已经很老了,而有些根本就不像普通的山民,他们真的到底是什么人?更甚至,“谁也不能离开”,这种话都说出口。
他们隐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我想。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阿萦醒了?”
一个声音响起。我转过头的时候就听冉小乔小声说:“啊,就是他。”
瘦长的身形,一副学者样,无框眼镜加过大的褐色外套。和印象中一样。
“尚叔叔。”
我转过头。冉小乔坐到了我另一边。
“啊,总算醒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小米姐交代呢。”他拍了拍胸口,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
小米姐大概是称呼我母亲。
问还是不问呢。
神经质的时间太长了,恐怕会被人认为是疑神疑鬼也说不定。
脑子里忽然映出了梦里的画面。身着深衣的自己和黑服的巫祝……那可能是神经质的梦境吗?无意识能显示出本不存在过的现实吗?
胡闹。
要是说前世呢?
瞎想。
鄙视了自己。
就在我自我鄙视的空当里,身边两个人已经寒暄完一遍了,搞不好还要客套再一遍。
面前这两个人都没什么谱。要问这种超现实的问题或者不为人知的秘密,还不如找端木,至少听说他和外祖父生前颇有交情。
“请问,”我打断他们,“端木叔叔住在哪里,我还有点行李留在他那。”
“你不知道吗,”冉小乔说,“就在你家后面,拐个弯就是了啊。”
真的没注意到。
“我替你带过来,你刚退烧没多久。”尚冕合说着站了起来。
“不用。”我阻止住他,“我浑身都疼,顺便散散步舒展一下。”
为了防止那两个人跟过来,我让他们帮忙整理下屋内的行李。事实上我自我感觉大概没有表面那么糟糕,虽然身上始终有驱不散的酸痛感,但精神却出乎意料的好。
当我抱着双肩,慢吞吞前进的时候。夕阳落山了。
夜黑起来格外快。
山风没有昨天那么大,但还是颇有点冷。
夹杂了零星的雨丝和暗红的枫叶。
像触手一样不时落在身上。
转过弯的时候,端木家的房子正立在紧靠山壁的位置。
与我家不同,建筑似乎要新一些。也大了很多。
同样有着锈迹斑斑的栅栏铁门,上面是鬼脸还是什么可怕脸孔的青铜锁。
——咦?
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铜锁坏掉了。似乎是被生硬的拔开,前端断在了里面。
大概因为年久锈住了吧,钥匙都拧不开于是就直接□□。
——喵。
我捏着锁钥的手一颤。
喵。喵……
转过身去。一双金黄的眼瞬间锁定了我。
2.
“是谁在那儿?!”
一声暴喝。
我回过身来,下意识的稍稍缩了缩身子。
吱呀。
门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朦朦胧胧的,我认出是端木的影子。
他显得有点警惕。手里还端着什么东西——就像托着把枪。我毫无逻辑的胡思乱想。
黑猫消失了。
我顺着它的角落瞥向院中半敞的木门内侧。
斑驳的木门后泛着昏黄的光,是老式的电灯泡。
有点冷。那颜色。
“谁?!”
一道耀眼的光落在我脸上。我有点不适的用手遮掩了下。
“阿萦?”端木迟疑了。“那么晚了,有事儿吗?”
“嗯……”
稍微有点在意他的表现,“有点事想说。”
背着身后冷黄色的光,我看不清他表情,但却看到他隐约把左手伸到后边——藏了些什么吧?
他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有点吞吞吐吐,“啊,毕竟是山村野地……”
那你是准备防范野狼吗,在这种强盗小偷绝对看不上的山沟里。
当然我没说出口。
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有点颤抖。
“……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端木退后几步,敞开了门。我走进去,发现屋内的结构并不像外面那样大,大概是分隔的空间过于密集,客厅并不比我祖宅里的大多少。
当然沙发、电器等生活必须品倒是一应俱全,虽然看上去有点简陋。
“已经退烧了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天气稍冷,他却仍然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针织衫,额头甚至还有微汗。
“有点……睡不着。”
我转过头,打量着有点脏兮兮的灯泡。
“等下,我给你泡杯茶来——红茶可以吧?”
“可以。”
我小幅度的点点头。视线忽然落在一只异常大个的箱子上。
漆黑皮质,边角摩擦的透白,有点泥土的脏污。锁很古板,甚至可以说是古老的横开锁。
到底是装什么东西能用得上这么大一个箱子。
啪嗒。
一个纸杯落在我面前。端木的身体刚好挡住了我打量箱子的视线。
“抱歉啊,杯子一时洗不干净,先凑合着用纸杯吧。”
我抬头看了看他,端起杯子,热度缓缓透过薄薄的纸杯传到指尖。
“那,有什么事要说的?”
我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抬头看了看,端木已经坐在我对面。
“……里面是什么?”
“啊?”
“那个箱子。”
“哦,”他看上去有点伤脑筋,“因为大概要住一个多月时间吧,所以多带了点书,准备完成我的论文……”
我想我的眼神应该让他很不快吧。
可惜我生来就不是让人感到愉快的那种类型的人。
“我做了个梦。”
“嗯?”
“梦很长。”我斟酌了下句子,“我怀疑,这个村子里有点什么。”
“你是指……”
“是的。我就是指那个。”我斩钉截铁的说。
他笑了笑。
“是不是发烧的时候?”
我忽然就觉得焦躁。“如果我是神经质的话我会知道的。说到生理性梦境和超自然现象的区别还有人会比我更专业吗?”
一片安静。
端木有点尴尬,“啊,抱歉阿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先冷静一下。”
我喝了口茶水。
“我知道,是我有点激动了。但我很清楚那二十几个小时我遭遇到了什么,当然我知道这种个人体验用来求助他人也没什么意义,可我的确想了解一件事。”
“什么?”
“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空气有点浓密起来了,在安静的气氛中。
“虽然说这里的确有我的祖宅,”我转动着纸杯,歪着头,“可这么奇妙的地方我可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古老的村庄,可至少在我见的范围里,没有谁像是属于这里的。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也不是特殊节日——”
我越过桌沿盯着他,“——该不是什么神秘宗教仪式吧?”
他似乎有点被茶呛到了。
干笑起来,“怎么这么想?”
我看着他,反而有点失望。
“如果是什么神秘主义的教派仪式还算有趣,现在就更没什么意思了。”
他偷偷瞥了我两眼。
“阿萦,其实你不用太神经紧张。你父母在你之前已经来过三四次了,一个月,也就住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回北京了,到时候一切就恢复原样,好吗?”
我对他那种把我当小孩的语气颇为不满,但没必要为此多费口舌。
“对了,我这里有些书,看能不能分散下你的注意力。”
他说着,走到一边翻着边角桌上的一摞书。
大概都是关于社科地理类。只有压在最下面的一本——
“怎么了?”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抢在他之前把书拿在手里。
那种穿线平装的古版书籍。纸面发黄,或许——
翻开书页,第二页的页面上有一个小小的伞状符号。
我猛地转头向他,“这个——”我指着书页,“是怎么拿到的?”
他有点结巴,“从……从你外公那里……”然后似乎缓过来一般,“你外公去世半年前送给我几本书,这是其中的一本。”
“《白泽图》……还有,”我翻出薄册,“《星宿明录》。”
我紧紧盯着他。无法想象外公会把这送给一个外人而不是我。
端木叹了口气,“其实这是你外公的意思。当初因为你精神不稳定,所以并没有交给你,准备等你治疗结束,下一个生日时再给你的……”
我打断他,“那我现在就可以带走了吧?”
他无奈的点点头,“当然。”
我看着封皮上手抄本微有些泛旧的墨迹,好像看到了外公长而有力的手执笔的模样。胸口有些酸涩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个……”端木称得上有点小心翼翼,“我看了《白泽精怪图》和《星宿明录》,有点奇怪,有关于你外公的手抄本《星宿明录》——有些内容与《开元占经》的部分内容相关,大概在——”
“——在《甘石星经》的摘录上吧。”
他盯着我似乎在听我的解释。
我转头翻着书本,“外公的《星宿明录》本来就是关于《甘石星经》的部分探讨写作的,并没有多少章节。《甘石星经》早就已经失传了,只有外公因为年幼的记忆口传中有些相关的记忆……当然,哪怕只有这点记忆也比《开元占经》这些书的摘录要多很多了。”
他有点吃惊的盯着我。
我则用手指触摸着那个画在书本上细小的伞符号上。小小的。有点模糊。
“那有什么意思吗?”他问我。
“……只是一点回忆而已。小时候,外公写这本书的时候,好像有一个女人——”
我微皱眉头。
有那么一个女人——是谁呢?
约略中好像举着把伞,很可怕的样子。
“是什么?!”他有点激动似的,抓住我的手臂。
我一时吃惊,甩开他。
“啊,对不起。”他缩回手,“……你记得那时候有个女人怎样呢?”
我扭过头,“记不清楚了,都过去十多年了。”
他迟疑了一下,张口似乎还要问些什么,忽然门咚咚咚的响起来。
端木去开门,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却因为隔着一层门板听不清。
我站起身。歪着头望去。
一个中年人。看上去比端木还高点,身材粗壮,还留了点胡子的样子。
那人似乎正快速的和端木说着什么,一边抬眼瞟一瞟屋内,在看到我的时候停滞了一下。然后低头说了些什么,端木也望过来,然后似乎是解释一般的抛出几个词。
“是刘弭的女儿对吧?”他靠近我。
这人高的,看我的时候近乎俯视。
鹰钩鼻。锐利的眼。
他似乎没准备要我回应,只点点头,“很好……这也没关系。”
莫名其妙的。
端木走过来介绍,“这位是左丘禅左丘先生,做物流管理。这是阿萦,目前还是学生,专业是认知心理学——”
“认知神经心理学。”我说。总觉得说出来也是一种嘲讽。
正是因此,才那么轻易丧失了上进心与行动力。
“啊,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你该休息的时间了。回去睡一觉有事明天早上再说吧。”
端木似乎有点焦躁。拍拍我的肩。
我看了看怀里的书本。点点头。大概,还是想……仔细看看。
左丘禅的目光似乎一直盯在我的背上,犹如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