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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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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奇怪。
漫天纷飞的白色花瓣。
我伸出手。长长深衣袖口与下摆随风舞动。
奇怪。都是白色的。整个世界。
炫目的光耀在头顶。
我从睁不开眼睛,到慢慢熟悉,直到能抬眼望见面前高大参天的桃花树。
它太过茂盛。
我想。茂盛的呈现出一种急欲衰败的妖态。花朵拼死挣扎着盛放,仿佛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含着欲摆脱死亡的狂念。
桃花的清香随风吹拂在我面上。
灿烂的光渐渐柔化。
背光融合成一个人影。
是谁?
我伸出手去。白色的花雨太过细密。
但雨帘无法挥开,我只能努力凝视那人,妄图看清他的模样。
是你吗——
一阵狂喜灌注进我的心肺。好像气球一般,充的满满,饱含着愉悦却危险的气体。
那人回过头。面部朦胧不清。
慢慢开口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清。请再大声些……请大声些吧!
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但那人却没有再停步。
消失在了我的视野。
仿佛应和着我的眼泪,白色的漫天花雨渐密。
胸中的气球戳灭。巨大的悲伤缓缓笼罩住我,心口里某个黑暗的部分逐渐苏醒,如同无底的黑洞。它吞噬掉我的血肉,骨骼——
——好恨啊。
——真的好恨啊……
为什么不守约呢?
为什么走了呢?
怨恨啊。好痛。好难过啊——
白色的花雨包裹住我。
明明是那么明媚,我心中的黑暗却掩不住的扩散着。它带着毒,毒入骨髓,腐烂了我的身体,我的心和灵魂。
我对着铜镜一点一点的扑粉、画眉。
削掉了一只手指。
血流出来,浸红我的唇。
——我就要死了。跟我一起死吧。
——去死吧……
木宅间。隐然泛起了大雾。
我凄然大哭起来。哭声震碎了瓦砾。
明明那么爱着那个人,为什么不肯留下呢?
好狠的心啊——
我投入了水潭中。
眼泪融入了冰冷的水中。
好痛啊。
好怨恨啊。
——好想……再见那人一面啊……
睁开的眼睛却看见绿藻般的长发。
长发随波流动。
之下,一具白骨。
——那就是你吗?鮹。
11.
小的时候,格外怕黑。
对于黑的定义,并不仅仅是黑夜,没有光的房间。包括了黑色的布料,阳光下的阴影,甚至闭眼后的黑暗。
最害怕的是睡觉。
人为什么会睡觉?
睡着以后又为什么失去意识?
如果失去意识就代表着人体的死亡,可为什么还会醒来?
一想到每天晚上都会在一片黑暗中沉沉死去,然后再次复活在阳光印染的早上,就感到恐惧。
啊,又活过来了。
这样。
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就像外祖父那样。
该睡觉了。
啊,想想就吓人。
会习惯黑暗是长大后渐渐熟悉的结果。
像这样的深夜,藏在小小的偏门等待着什么,在小的时候恐怕是难以置信的体验吧。
嗒。嗒。
木屐的声音由远至近。
嗒。嗒。嗒。
已经在身边了吗?
吹熄的宫灯被我踢到竹墙边角,我身上披着遮到脚跟的斗篷,隐在竹丛缝隙。
潺潺的水流声。
被稀疏穿过竹林的银白月光笼罩,白色深衣宽大的长袖扬起。
满夫人迈着缓缓地步子,沿着石渠行走。
木屐踏在湿地上,声音渐小。
晚风有点大。
她的衣摆被风吹得飘散,仿佛立于悬崖之上岌岌可危的纯白樱花。
危险的不仅仅是自身。也包括着赏花的人。
我怀里抱着唯一的武器。
用扯下的帷帐缝制的,充填了从后厨偷走的谷豆的软棍。外层包了几层的布料,为了防止一不小心从制服改为杀人的可能性。
我担心的是跟在她身后会发出的微小声音。不知这女人是否精神尚还正常,如果耳力和平常一样敏感,恐怕会被毫不留情的抓出来。
面对一个接近疯狂的女人,我对自身的力量不会很自信。
最好趁她有所行动的时候把她敲晕,再撒上谷豆,大概会暂时制住她身上所附的邪气。
不过不知道是事实如此,还是心里不安的情绪影响,我总觉得这女人无懈可击。
虽然拿着武器,可什么时候都不是时机。
嗒。嗒。
啊,到了。
我意识到,这里是雾潭了。
嘻嘻……
又是幻听。
我靠着身后的树,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是远方传来的,还是发自于面前的满夫人。
女子的笑声转化成细细的呜咽声。
满夫人对着雾潭。
夜晚的雾潭雾气并没有白日的严重,只是薄薄的一层在月光下环绕。
她发出细小的抽泣声。
好像是梗住了喉咙,又好像是喘不过气来。
——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她一边发出喉咙卡住一般的哭声,一边流下眼泪。
全流进了水潭。
我觉得我甚至看到眼泪滴入潭内微微的荡漾,还有,那绿藻。
恐怖——那绿藻。
她白色的下摆浸湿在潭里,她没在意。
只停止了咯咯的喉声。
仿佛水里有什么似的,她手伸出来,这是——对,好像是抚摸着什么人的脸庞一样。我满身寒意的联想。
“好想你啊……”
她开口说话了。
用一种暧昧不清又诡异的腔调。
“怎么不说话呢……不肯守信的负心郎啊……我不相信。”
她长长的袖摆撩起,似乎是用袖口在拭泪。
风吹起来了。
桃花树上的花瓣纷纷吹落在潭面。满夫人的腰,好像要断了。
“你既不忠于我……为何不随我去死呢?”
她喃喃自语。
望着天。满月被乌云遮去一角。正是鬼魅出没的时间。
她低低细语,忽然迸发出一声粗哑的尖笑。
好像是撕裂了喉咙一般。
一声,两声。
忽然仰头向天,发狂的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
那笑声的频率好像能刺激我的脑子。我两手捂住耳朵,手指冰冷颤抖。
似乎那笑声能引诱幻听。
疯狂的笑中,混杂了另一个声音。
嘻嘻……
“哈哈哈……哈哈……”
够了,都够了。
我在心里叫喊着。都停下!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软棍,直直冲向满夫人,冲着她的头就砸去。
啪。
中了。
满夫人晃了晃,侧坐在了地上,深衣的袖子落入水中,伴着落花。
趁现在。脑子里有声音说。
我狠狠冲着她的脖颈砸去。
啪。一只手,苍白细瘦,却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软棍。
那手上一片淤青。
不行。不好了。
我在心里叫着。对方紧紧地抓着棍子,好像钢铁一样。
那手是死的,不可能再动了。我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
那种恶鬼般的力气。
嘻嘻……
满夫人低着头,额前的发遮住了眼神,凌乱的散落开来。
绿藻。梦中的绿藻。
我看到她的唇角微微掀起,诡异的。低沉的笑声。
好像有什么在不停的浮起来。
某种可怕的东西——
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眼睛。
我想我什么力气也没了。
被她甩开,背部狠狠撞在一块石头上。
好痛。
那双眼睛。透着极端疯狂与绝望的眼神,好像是噩梦中沉入水底的压抑。
太绝望了。
要死了。这种感觉。
“我要死了——”
满夫人立在水边。如同即将幻灭的樱花幻象。
“一起去死吧……”
她咯咯笑了起来,喉咙,喉咙断掉了一半,这样的感觉。
我根本抵不过她。她接近的时候我不停地向后挪着,腿很软,站不起来。
她猛地掐住我的脖子。
不要——
我挣扎着去扒她的手,可那没用,那双手是死的。
真的是恶鬼的力气。
她掐着我的脖子,拖着我到了水边。因为缺乏氧气,我像条鱼般不停扭动。
——放开我。
要死了……
忽然,我的头好像进入了另一片世界。
不,是水。
冰冷的水灌进了嘴里。鼻子里。
脑袋里一片模糊。
——救救我……
隔着水,模糊了很多。但一声庞然大物划过般的声音响起。忽然,脑袋脱离了水。
可以呼吸了。我趴在地上喘息着。
身边是白色深衣的下摆。满夫人也倒在原地,浑身抽搐着,好像被试验室用电流刺激着的小老鼠。
“白痴。”
冷冷的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