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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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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阿萦……阿萦!”
我猛一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昏暗,浑身发冷。冷汗浸透了里面的衬衣,随着阴冷的风吹动的一阵阵战栗。
有人正在拍我的头和肩膀,弹落了很多枫叶。
伴随着我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睡在这种地方?”
天黑了,我抬头看到端木的脸,透过金边眼镜的眼里有点责备的意思,他身边还有个年轻女子,初秋的季节,仍然穿着暗红色的洋装,外套一件毛茸茸的披肩,手里拎着小提包睁大了眼睛盯着我。
是个长相很漂亮的女人,年龄比我稍大。
“没什么,收拾房子有点累了。”我含糊的说。
“快起来,我去点火炉让你烤一烤。”
端木说着,走进了大开的屋门,搜索出了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煤炭和烤炉。
“你是阿萦?”年轻女人扶着我起来,她身上有股恰到好处的香水味,“我是冉小乔,叫我小乔就好。”
她的笑容很开朗,让我在脑子里忍不住的联想到另外一张脸。
虽然没有面前人漂亮,但却温暖异常的一张脸。
“我是刘萦。”我颤了颤嘴唇,忽然觉得喉咙有点涩,声音变了调。
冉小乔扶着我走到矮桌边,一只中等大小的烤炉正摆在桌旁,端木的手法也并不熟练,但暖炉的热气扑到我脸上时,还是让我松了口气。
冉小乔看了看我,又转向端木,似乎想问点什么又似说不出口。
她有着深桃红色的指甲。当她紧扣住黑色的皮包时,更加显眼。
“端木先生,”她下定决心,“这里真的只是普通的小村子吗?”
端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
“……当然,怎么这么问?”
她皱着精心描画的眉道:“当然是因为不像啊。虽然的确也有几个似乎是原著的老村民,但是大多数看来……”她声音忽然小了些,似乎是怕人听到,“有好多还年轻的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这里的村民,而且也不是来旅行的,就好像……”
“就好像都是来祭祖的一样。”我斟酌着,缓慢开口。
啪嗒。冉小乔手一松,一个茶杯滚落出去,清水撒在地板上。
她惊道:“对不起,我就是有点吃惊……”然后手忙脚乱的用抹布擦水,整理。
我抿了抿唇,不语。
滴答滴答。
是从屋檐向下滴水的声音。下起了小雨。
我好像能听到雨打在枫叶上的脆响,满地暗红在黑暗中隐没。
微小的,在黑暗中穿行。
“阿萦,你也是来这里……祭祖的?”
冉小乔试探的问着,手里转动着空空如也的茶杯。
我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点点头。
她又迟疑的转到另一边,询问般的望向端木,端木正用布缠起滚烫的壶柄,紧紧抿着唇没有回应。但这显然是种默认。
她发出一声粗哑的干笑。
“真是凑巧,说不定大家的祖先都做过同事呢。”
端木为她倒了杯茶,小声的说着什么。音量刚好是我听不到,却又朦朦胧胧的高度。
我站起来向内室走去,准备从行李箱里取出件保暖的衣服。
他们的声音仍隐约跟在身后。
我的头有些晕,大概是睡的时间太久,有点着凉了。这样想着,我抽出件针织衫,又开始寻找散装的感冒药。
砰!
我一缩手,循声望去,是衣杆掉落在了地上。
可能是风。我想着,就感到一道锐利的视线钉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猛回过头,望进一双明黄色的眼睛。锐利,又敏感——一双猫眼。
普通的猫真的会这样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站直了望回去。黑猫摇了摇尾巴,金色的猫眼不松懈的凝视着我,优雅的从阳台的一边挪步到另一边。
虽然灯光微弱,我却仍能隐约看到它乌黑柔顺的毛发,以及纤细优雅的身姿。
被那双带着深意的金眸所吸引,我试探着接近它。
乓。
它轻松自如的一跳,离开了窗台,踢落了挡板。
等等——
我趴上窗口。它融入黑暗中,身影暧昧不清。
身后传来有人叫我的声音。可我没有理会,只是大力撞开他,双手扒开纸门,冲进了前院。夜雨吹乱了满地血红的叶,不算瓢泼,却打的眼皮生疼。
我站在枫树下,视线模糊不清,却仿佛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从树上凝视着我。
雨声帖服在我耳边。我仰着头,在满树血红中寻找焦点。不明所以的。
身后有人叫我的声音仍旧空荡的回响——
嘻嘻……
天地血色。世界忽然倒置。
4.
嘻嘻——
我一只手捂住耳朵,企图制止那个声音钻入耳中。
但它们仍旧无缝不入。
好吧,等我不再发烧了,你们就不会趁虚而入了。我暗暗想,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感觉似乎比之前还好些。
环顾四周。
奇怪,我想,好像不是我那间发霉的屋子。
没有这么大,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天花板,更不会有这么古董的帷帐。我身上盖着精致绣着紫阳花的锦被,巨大的绿竹屏风分离开视野,朦胧望去似乎是一道敞开的门户。
阳光从缝隙中流泻而出。
乳白色的帷帐缓缓飘动。
爬起身的时候,觉得头上颇有点重。伸手摸去,头发竟然能垂到腰迹。
我吓得倒吸了口气。
做梦吗?还是中了什么邪术?
踢开被子,我顾不上光着脚,就跑出了软榻。一把扯开半掩着的竹帘,明媚的阳光瞬间射入眼中,我迅速眯眼。
然后,缓缓睁大——
我捂住嘴巴,以免惊叫出声。
一个开阔的中庭,绿色的草地,白石,深木色的甬道长长不知通向,白色的花瓣零落散乱在长廊与巨石之上。
仰头,是无边的蓝天与樱花的枝叶。泛起若隐若现的幽香。
很不对劲。
我退后两步,左右环顾,一只巨大的铜镜摆放在玄关。
从中,我朦胧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但我摸了摸脸——这张脸是我。
我知道在那件事以后,我就一直是浅色短发。可现在我却是坠到头皮发麻的长黑发。
是谁对我下了咒?
我努力想着,却仍旧想不出能作用成这样的咒法。外祖父曾经说过,鬼怪就算能施法或潜入人的梦境,也无法做到如此真实——更何况是对我作法。
“嘻嘻……”
我猛地回头。
还是那个声音吗?不对,似乎来自于屋外。
然后几个轻柔杂乱的脚步声接近。
“……是钩弋夫人也要来?”
“呵呵呵呵……正是啊,宫中的几位夫人听说公主殿下与几位贵夫人都要到,便过来凑热闹了——”
“听说公西家的长公子……”
“嘻嘻嘻……当真如此?”
“就是——”
言语轻佻,一边嬉笑着一边靠近。
我低头思索,钩弋夫人……似乎颇有点耳熟。
春天的暖风吹动起帷帐,卷进了一阵樱花雨。
几片未被挡在竹帘之外的白色花瓣散落在我脚边,轻柔的带着某种无言的灵性。
伴随着软腻的香风。
不断吹打在坚硬不懂风情的竹帘上,似是埋怨,又似嗔怒。
我伸出手去想要拉开竹帘,一只纤细白净的手便抢先一步伸进来。
顺着那只手,是一小截粉色印着白莲花瓣的衣袖。
一瞬间,梦境中那只有着滑腻冰冷触感,绛紫衣袖的手与它重合。
“殿下——”
轻柔惊讶的女声响起。
我转移视线,这是一个淡粉宫装的丽人。修长轻盈的体态,衣袖冗长至膝,乌发整齐的系于腰后。她脸极白,连着颈涂了很浓的妆粉,唇上一点如血朱红。
深衣。我打量着她,有些明白过来。
“殿下,怎么鞋袜也不穿就跑出来了?”
殿下是称呼我的吗?
还未反应过来,她便扶着我坐在软垫上,给我披了件薄毯。自己则跪坐在地上,为我穿上鞋袜。
我闻到她衣袖间的熏香,忽觉得有些昏沉。
她的脸极白,如鬼。唇上的点红如溅血。
她说:“殿下,该换上衣服了,时辰快到了。”
我垂目,“做什么?”
她一只衣袖掩住手,半掩点红的唇,我的眼仿佛被那红唇吸引。
唇线细缓晕开,“当然是——上巳游春会了。”
嘻嘻……
仿佛是近眼前的人笑,又仿佛是那女子,从某个遥远的我看不到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