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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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紫英拜入琼华之事，大大小小也算是一桩热闹。如今琼华上下全都知道派中收留了一位王族后裔，据说还是名满天下的慕容氏。虚字辈的弟子此时年纪都不大，每日组团去紫英房前打转，都想见识一下传说中“慕容氏所出之美人”。
紫英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事。玄霆甚是感动于独孤氏的舐犊深情，立志要维护好紫英，每每自告奋勇去剑舞坪巡夜。那些胆敢偷偷摸摸趴在紫英窗户底下的弟子，只要不幸被他逮到，便都是往思返谷扔的命。于是一时之间思返谷人满为患、怨声载道。然而玄霆不为所动，依旧每日在剑舞坪上转百八十圈。
玄字辈的长老们没有弟子可以教授早课，忍无可忍，于是一齐找上琼华宫向夙瑶投诉。夙瑶无法，只得将玄霆召来亲自过问。谁知还没开口他倒先急了，瞪着眼睛说：“紫英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才要把他送入琼华的，这样一片慈母心肠，多可怜！结果那些小东西们竟然日夜守在人家屋子外头偷看，这是要做甚？做甚！？”一边说还一边使劲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夙莘最看不惯谁对她的夙瑶师姐不敬，撸起袖子就跟玄霆好好厮杀了几百回合，琼华宫前的草皮都铲秃了几块。
闻讯赶来救场的青阳和宗炼看得目瞪口呆。
这鸡飞狗跳的几日里静澈却不在派中，她随重光下山采药去了，恰好避过一劫。当她回来之后看见如同被万马踏过的敬天坛、祭地宫，惊得她还以为妖界又来犁了一遍，久久不能回神。
重光面沉如水，一拂袖袍飞掠进琼华宫，甚至都没等守门弟子先通报一声。
“这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太脸的长老只觉得自己肝火上扬。
夙瑶十分尴尬：“长老不如……先去问一下玄霆？”
重光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又赶往承天剑台。
最终重光弄明白事情原委，手指抖啊抖地指着玄霆，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放出传音符让青阳、宗炼、夙莘三人往琼华宫聚集，随后拎着玄霆也赶到了琼华宫。
玄霆依然理直气壮，只是暗暗留心不要站得离夙莘太近——这位师妹恐怖得很，当年除了稍微有些扛不过玄霄夙玉之外，她几乎打遍琼华毫无压力。夙莘是气过就忘的脾气，这会儿见到玄霆，还跟他打了个招呼。玄霆梗着脖子，脚下却默默地又往旁边搓了两步。宗炼见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个怂字。
“明明就是他们不好，每天早课也不上、晚课也不上，就想着去偷看我徒儿！紫英是珍奇异兽吗？还趴人家窗户上看？”玄霆身上被打的地方还在疼，但也并不妨碍他勇敢地直抒胸臆：“那孩子幼年失怙丧恃，如今所能依靠的，也就我这师父了，我怎么能不护着他？”
“师姐，”他带着些委屈转向夙瑶：“如果是静澈师侄这样被人围观，您会不会恼火？”
夙瑶认真想象了一下清风涧里堵满偷窥弟子的情形，顿时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重光炸毛：“你还有理了！这种事情，你稍微小惩大诫一番便是，为何要把所有弟子都罚进思返谷去关十二时辰？你这是非刑你知道吗！”
玄霆低头撇嘴。
“还有你！”重光对夙莘怒喝：“你为我派正#法长老专司派中弟子赏罚之事，本应以身作则、谨言慎行，可你前日竟然知法犯法、与同门私斗！你自己说说，按照门规你当受何种处罚？”
夙莘蔫蔫的：“同门未伤，杖二十；同门轻伤，杖三十；同门重伤，杖五十。”她上下打量了一回玄霆，有气无力道：“待会我就去正#法堂领三十法杖。”
玄霆摆手：“师妹，二十、二十就可以了。”重光一眼瞪去，玄霆消音。
宗炼轻咳了一声：“重光师弟，你且消消火气。玄霆虽说有些任性胡为，但他所虑并非没有道理，那些小辈的举动也确实太过放肆。不如这样，暂且让紫英搬到一个清静之处住两年，待大家都习惯了，再令他搬回剑舞坪，如何？”
青阳点头捋须：“师兄这个主意甚是不错。只是，搬去何处为佳？”
夙莘想了想，笑道：“这倒不难。后山清风涧里还有间屋子空着，更妙的是，杏丫头性情沉稳持重，必定不会跟风起舞令慕容小子难堪。”她环视众人：“各位以为如何？”
夙瑶与三位长老一齐点头。玄霆却并不怎么情愿。
“师妹，不是我说……那静澈师侄当真性情沉稳至此？紫英是慕容氏后裔……”
夙莘哼了一声：“我们杏丫头要看美人只需回屋照照镜子，哪里用得着去趴别人家窗户那么麻烦！”
玄霆：……我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_<
第二天早课后，静澈被召唤到琼华宫，同时被叫去的还有玄霆师徒。静澈老远便注意到玄霆身边多了个小男童，观其服饰，应当是虚字辈的师弟。她凝神打量了这位新师弟片刻，总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见过玄霆师叔。”行至玄霆面前时，静澈敛袍一礼。
“师侄免礼。”玄霆抬了抬袖子：“掌门已在琼华宫等候，我们快些进去吧。”
“是。”
琼华宫中，当夙瑶告诉静澈她就要有一个叫慕容紫英的新邻居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转头看向站在玄霆身边的小孩子，有些愣怔。紫英觉察到她的视线，抬起头向她稽首一礼，白面团儿似的小脸绷得一本正经。
静澈愣愣回礼。
耳边玄霆还在絮叨：“静澈师侄，那便拜托你多替我照看照看紫英了。他父母去得早，身世非常令人唏嘘。本应锦衣玉食高堂在侧，如今却……唉！总之，平日便拜托师侄了！”
“师叔……不必客气……”静澈依旧有些晃神。
这小面团儿是——慕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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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往清风涧去的路上，玄霆注意到静澈的恍惚，传音询问道：“师侄，方才我在琼华宫内便觉查到你有些晃神，可是不愿清风涧中有旁人打扰？”
静澈回神，赶忙摇了摇头。她小小年纪尚未学成传音之术，只好拉远与紫英的距离，压低了声音对玄霆道：“师叔多虑了。弟子只是在想，按理来说这慕容师弟应当为我琼华虚字辈弟子，可他为何不叙辈分？”紫英没有琼华道号，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阿九很长时间。
“哦，他叙过辈分的，只是仍然愿意保留俗家姓名。”
“可是因为他不愿放下前事？”
“正是。拜师那日他脸上的神情，我如今想来仍觉十分心酸。可怜的孩子，国破家亡，也只剩下一个姓名可以凭吊了。”
“原来如此。”绿眸中透出不忍：“师叔放心，弟子定会好好照顾慕容师弟的。”
甫入清风涧，玄霆与紫英顿觉眼前一亮——当年夙清强逼着静澈种下的杏林已蔚蔚成荫，在阳光下开出一片繁盛。微风轻拂带落满涧的红红白白，杏花甜香弥漫整个山谷。
玄霆赞叹：“素闻夙清师妹喜好种些花花草草，谁知她手笔居然这样大，竟在清风涧中造了一片林。”
静澈笑了起来：“夙清师叔养奇花异草，多半是为了酿酒。比方这林子，有一日她突发奇想，说青梅煮酒青梅煮酒，不知青杏煮酒滋味如何？于是就种下了这许多杏树。”为了掩饰静澈体质异于常人，夙清当初便想出了这个说法来解释清风涧中的杏林。不过这样说倒还真不算冤枉了她，她确实拿青杏煮过酒。
“哈哈哈，这果然是她！那后来呢？”
“后来师叔说青杏煮酒味道太酸，”绿眸漾出盈盈笑意：“她生了两天闷气便又摆弄荷花酿去了。好在这些杏花香得很，拿来做糕点倒也不错。”
她低头看向在一旁沉默的紫英：“我待会要给重光长老做些杏花糕，可是加甜味时总是拿捏不准分寸。不知师弟愿不愿意替我尝尝味道？”
紫英抬头看见静澈笑得温柔和善，心中一暖，觉得这小师姐十分可亲竟有几分母妃的影子，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
玄霆离开清风涧后，静澈将紫英领到原先夙清的房间。
“涧中水汽重，木头房子不好保存，所以这两间屋子都是竹子搭的。”她推开门，侧身让到一旁示意紫英先进去：“竹屋容易招蛇，一会儿我帮你在屋外撒些驱蛇药粉。”
紫英面色有些发白，但仍然努力绷着一张团子脸，四平八稳地迈进小屋。
静澈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也不必太担心，昆仑山上的动物都有灵性，并不会随意伤人。驱蛇药粉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她将紫英引到桌旁坐下，自己转身走到窗边卷起竹帘，阳光顿时倾泻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融融暖黄。
“这屋子我时常打扫，一直想着会不会再有人来住。今日你来了，从此你我二人便在一处彼此做个伴吧。”她浅浅一笑，绿眸温和宁定。
这几日紫英不愿令师父与宗炼师公担忧，连日来都强忍悲伤。此时静澈的笑容好似雨后初晴的阳光，带着柔软的明亮驱散了他心底阴霾，让他不禁鼻尖一酸落下泪来。静澈心中叹息，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抬袖为他擦泪。
“师弟莫要哀毁过礼，不然叫王爷王妃如何安心？”
紫英抽泣两下，勉强止住悲声。
静澈想要带他散心，便牵起他的手一起到杏林中玩耍。年岁稍古的杏树上栖息着一种叫做流萤的小仙子，她们长不及五寸，性情古灵精怪最爱恶作剧。树下但有人路过，她们便往那人身上扔鸣风石，待那人狼狈跳脚的时候就扇着翅膀一哄而散，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静澈早年就常吃闷亏每每被吹成小疯子，然而几年相处下来，如今倒与她们关系颇为融洽了。她要来几颗鸣风石放置在手中，然后催动真力让紫英上前来看她掌心旋起的细小风刃。紫英对这些晶莹的小石头很感兴趣，静澈就慢慢教他如何借助鸣风石控制流风。
整个下午紫英都跟在静澈身后用风刃帮她采集将开未开的杏花做糕点，玩得不亦乐乎。二人离开林子回屋的时候，撩起的袍摆里兜满了甜香的花瓣。
当晚，紫英终于能够安然入眠。
然而到了半夜，静澈被紫英的尖叫声惊醒。她披上外袍冲进紫英房间，发现他竟沉于梦中哀哀哭泣，声声泣血。
她侧耳仔细辨认，听见紫英哭的是“父王母妃”，于是连忙点亮桌上油灯，柔声将紫英唤醒。紫英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眸子还有些迷蒙，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静澈心中疼得一抽，双手抱起紫英让他伏在自己怀中。一抱之下她发觉紫英居然全身汗湿，小小的身子冰冰凉凉的，还在不住地颤抖。
紫英伤心得不能自已，抓着静澈前襟低泣：“父王、母妃……我刚刚看见、看见他们都走了，还有冲叔、还有清河姑姑……为什么……他们不肯带着我一起，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断断续续，听得静澈眼眶十分酸涩。
静澈抱着他轻轻摇晃，一边运起暖雾注入他四肢百骸。良久之后静澈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从今往后，在昆仑琼华，只要师姐还在，就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绝不会再留下你一人孤苦无依的。”她替紫英擦去眼泪，绿眸认真地看进紫英双眼中去：“师姐向你保证，好不好？”
紫英抬头看着她，抽噎得愈加伤心。
静澈抱紧紫英，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玄霆师叔对我说，你不愿忘掉前尘旧事。那师姐以后便唤你慕容，好不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前燕王族，在这世间仍有一脉不绝。所以你要活得长长久久、开开心心的，好不好？好不好，慕容？”
听闻此言，紫英终于不再压抑放声大哭起来，悲痛得几欲昏厥。静澈也抱着痛哭不已的紫英心酸垂泪。
直到天色泛白之时，紫英终于哭累，窝在静澈怀中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静澈来到剑舞坪，一眼便看见玄霆等在那里。
“师侄，紫英呢？”
“玄霆师叔早。”静澈敛袍行礼：“弟子正要向师叔禀明此事。昨晚慕容师弟因思念父母而彻夜痛哭，所以今早弟子便擅自做主，让他多睡了一会儿。”
玄霆忙问：“他彻夜痛哭？”
静澈点了点头。她抬眼看向玄霆，咬唇踟蹰了一下，躬身稽首道：“弟子恳请师叔，且让师弟缓几日再开始早课吧。师弟性情内敛，弟子真担心他凡事闷在心里，逞强熬坏了身子。”
玄霆看见静澈有些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师侄也不必太过担忧，紫英能哭出来是好事，总好过郁结在心。至于早课之事……罢了，便依你吧。”
“弟子替慕容师弟谢过师叔。”
“不必。我先给他三日，这三日内有劳师侄多带他散散心。”
“是，弟子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