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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大修) ...


  •   静澈在清风涧醒来已是五六日后。自紫英几人闯去鬼界救人至静澈醒转的这几天里,琼华发生了几件事:
      其一,水灵珠险些失窃。掌门夙瑶觉察到禁制波动前去查看之时,不慎被被偷盗者的魔息所伤,不得不闭关休养,正#法长老夙莘随侍护法。
      其二,前执剑长老宗炼带着传说中陨落已久的云经阁首徒虚清返回琼华,而后执剑弟子慕容紫英搬到执剑堂与玄霆、宗炼同住。据传,紫英此举与琼华派的阴阳双剑相关。
      其三,肃武弟子虚凉不知因为何事与其师玄霈爆发争执,玄霈震怒,将其软禁于太一宫随身看管。

      这三件事在琼华掀起轩然大波,以至于静澈从鬼界重伤返回一事反倒像水滴没入汪洋,无人留意。

      菱纱知道害静澈跌入忘川的罪魁祸首就是虚凉,听说他被肃武长老软禁之后自然十分解恨,等静澈一醒,便兴冲冲地将这事儿当作绝世好消息报告给了她,末了咬牙道:“那讨厌鬼这样残害同门,肃武长老罚得好!”
      然而静澈却不认为虚凉挨罚是因为自己。玄霈护短,对他的首徒虚凉更是偏心偏到了胳膊肘。如今竟能狠下心肠将虚凉软禁,只怕虚凉闯的祸远远不止“残害同门”。联想到在鬼界与虚凉缠斗时所感受到的魔气,静澈心中实在难安。

      又过一日,静澈自虚清口中得知水灵珠差点失窃和夙瑶受伤闭关的消息,顿时恍悟虚凉受罚所为何事。墨绿杏目一眯,手中药碗在杀气激荡之下当场便碎成了齑粉。虚凉堕魔、窃宝、打伤掌门,如此罪行就算在琼华的千年历史中也是闻所未闻。按照门规,无论哪一条都足以将其废去灵根逐出门墙,而玄霈却只是轻飘飘地“随身看管”,真是好一个爱徒如命、徇私枉法的肃武长老!

      虚清离开琼华时静澈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再怎么沉稳也没有如今协掌琼华数年后的咺赫气势。此时她一怒,惊得虚清差点咬到舌头,跟在二人身边的怀朔与璇玑也死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璇玑代静澈将虚清师徒送出清风涧时,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小胸脯:“师父刚才好吓人!有那么一瞬间,我头发都竖起来了!”
      虚清是个厚道人,闻听此言忍不住替静澈辩解:“我与你师父相熟,知晓她为人最是温厚。但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有逆鳞。你师父自小养在掌门膝下,与之情同母女,如今得知掌门受伤以至闭关,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啊。”
      璇玑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抚弄腰上流苏:“嗯,弟子明白的。比如这次害得师父受了重伤的那个人,弟子就很生他的气。要是让弟子知道他是谁,一定咬死他!大概师父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吧。”说到此处,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拍着手跳了两跳:“哎!这么说起来,莫非师父知道了是谁打伤的掌门?”
      虚清正想说话,怀朔却深知璇玑快意恩仇的性子,立时开口将危险掐死在摇篮中:“这件事千头万绪的,听说还和魔有关联。师伯现在肯定很烦心,璇玑,你乖乖的,可千万别再自作主张去给师伯添乱了,啊?”
      璇玑心知怀朔说的不错,只好撅着嘴答应,可又十分不甘,于是小声埋怨道:“怀朔师兄你啊,总是这样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真讨厌!”
      怀朔无奈:“璇玑你……”
      虚清暗自奇怪:师姐沉稳,怎地她的亲传弟子却这般跳脱?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璇玑几眼,又想,师姐好是好,可是太过压抑,她这小弟子倒是天真,但又太过直爽,都……嗯,想来女子性情还是要像云娘那般淡然洒脱,才最为可爱。

      怀朔陪着虚清回剑舞坪的时候,发现自家师父一会儿微笑一会儿脸红的,神情之怪异,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师妹调皮师父呆的怀朔表示,心好累。

      清风涧中,静澈将自己收拾一番后便立刻御剑前往重光处。恰恰宗炼和青阳二位长老正在与重光讨论夙瑶受伤一事,静澈正好将自己在鬼界遇到虚凉并觉察他身上有魔息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罢,她躬身道:“弟子曾与虚凉交手,记得他的气息,若再遇见,必能认出。烦请长老带弟子前往出事之地一探。”
      重光皱眉:“虚凉暂且不论,为何你竟冒险前往鬼界?”
      静澈知道宗炼多半已经从紫英处得知此事,当下也不隐瞒,直言道:“弟子欲取火灵珠封印羲和,而火灵珠在鬼界,弟子不得不兵行险着。”
      “你这……唉!”青阳本想说她两句,但又知晓她心意已决多半是不会听劝的,只好长叹。
      重光心里也不好受,沉默了半天方问道:“在鬼界可有受伤?”
      静澈一顿,轻轻摇头。
      重光眼尖,在她摇头时瞥到她耳后似有两道银光,眉毛一竖,快步绕到了她身后。静澈心虚,抬起手来想要遮住耳朵,被重光哼了一声之后又垂下手,惴惴然缩脖而立。重光在她的翳风穴上找到了两枚银针,登时又气又痛。

      ——静澈一身医术传自重光,重光岂能看不出以针刺翳风是为提神续气?

      过了好一会儿,重光从后槽牙里磨出四个字:“可、有、受、伤?”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危危险险的,静澈直觉一阵寒意窜上脊背,只好老实回答:“弟子被虚凉打入忘川,阴寒侵体,有些……乏力。”
      重光一甩袖子怒道:“身为医者,自己的性命都能当做儿戏,全无一点医者的自觉!如此重伤,为何不好生将养?此时还以针刺穴,是嫌命太长吗?”
      静澈的脖子越缩越短。
      宗炼也看不下去了,斥道:“你如此行为,与自戕何异?派中挂心琼华者非止你一人,自戕若此,让我等长辈如何作想?又将我等长辈置于何地?!”
      宗炼是长老之中性情最温和的,眼下骂起人来,竟也有雷霆之势。静澈慌忙跪下领训。

      宗炼稳了稳情绪,沉声开口:“静澈,无论是振琼华于未兴,还是救琼华于将亡,我琼华都不需要祭品——尤其不需要小辈来作祭品!”

      这句话直如一束阳光劈开阴霾。

      自从在青鸾峰上得知自己没能及时阻止望舒觉醒起,静澈便一直患得患失的。裂魂祭剑后,她更是觉得自己孤军奋战,常常陷入自哀自怜的情绪中,行事时便愈加孤注一掷。此种心境令她时而浮躁时而低落,近来打坐内视,她甚至发觉心魔已蠢蠢欲生。若非她苦苦守着道心,只怕虚字辈弟子中以身堕魔的就不止虚凉一人了。

      如今宗炼长老这一席棒喝令静澈眼前豁然开朗,一种天宽地阔的平和驱散了长久以来的消极心态。她垂着头跪立数息,而后心悦诚服地俯下身叩拜道:“若非长老,弟子自误矣。”言罢,直起上身稽首再拜:“弟子谢长老指点迷津!”

      “巧言令色!”重光重重一哼,抬起手想在静澈头上使劲来一下,然而手掌落下之时却是温柔地覆上了她的发顶。

      “只是,那魔息之事……”静澈抬头,眼带询问地看向三位长老。
      重光忍不住手痒,一个爆栗敲在静澈前额!
      宗炼看了她一眼,捋须问青阳重光:“二位师弟,你们看呢?”
      青阳道:“眼下当务之急,乃调查虚凉入魔一事。此事亦需知会玄霆。至于水灵珠,合你我三人之力加固守护禁制,再请玄霆以剑阵护持,应能撑一阵子。等夙瑶出关,便请她重新设置禁制。这样一来,当也无碍了。”
      宗炼颔首,又问静澈:“如此,你可放心了?”
      静澈赧然而笑。

      次日,虚清遣怀朔至清风涧拜访。彼时静澈正在屋内打坐养伤,怀朔便站在屋外竹窗底下跟静澈说了派中对虚凉的处置,道是青阳、重光与玄霆三人查出虚凉堕魔,便行使长老权力,将他逐出琼华去了。临走前,重光长老亲自震断虚凉的灵根经脉、废去其武功修为。
      静澈疑惑:“肃武长老竟没有反抗吗?”
      怀朔道:“玄霖师公寸步不让,于太一宫痛陈虚凉所有罪行,肃武长老只得同意秉公处置。”
      “玄霖师叔……可是知晓了当年虚清师弟之事?”
      怀朔闷声闷气地答了一个是。想想自家师父曾经出神入化的符箓造诣,再看看他如今只能将不律当作寻常毛笔使用,怀朔心里十分难过。

      静澈沉默了一会儿,道:“云天河曾对我说过‘山还在的话就一定不缺柴火烧’,他这话,还是挺乱中有序的。‘得不到’不可追、‘已失去’不可追,虚清师弟性命还在,便是最值得庆幸之事。”
      “弟子……明白。”
      一听这声音,静澈就知道他没明白。她想了想,又问:“这几日你看你师父心情如何?”
      怀朔不解其意,却仍然老实回答:“师父心绪宁悦,比之以往在琼华时更加闲适。”
      “那他提到如今的生活时情绪如何?”
      怀朔仔细地想着措辞:“倒似……倒似……”
      “你只说他看上去开心还不不开心。”
      “……十分欣然。”
      “言语之间他可曾提到琼华?若有提起,情绪又如何?”
      这次怀朔并没有立时回答。隔了好长时间之后,他笑道:“弟子明白了。”
      屋里传来一声轻笑:“不难过了?”
      “多谢师伯开解,弟子不难过了。”
      “那便好。去吧。”
      “是,弟子告退。”
      ——————————————————————————————

      梦璃从鬼界回来之后就异常安静。菱纱每问,梦璃皆答以“无事”,菱纱十分担心却又无可奈何。恰此时天河又心急去找最后一件寒器(“要是大哥能早点破冰而出,静澈也就不用忍受那么久的望舒寒气了!”),菱纱拗不过他,只得等到从百翎洲回来以后去求助静澈。
      静澈心知必是因为妖界之事,便让菱纱不必担心,说自己会找梦璃好好聊聊。
      果然,静澈私下询问梦璃后,梦璃踟蹰了片刻,表示想回妖界。闻言,静澈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翌日,静澈再次来到须臾幻境求见司幻仙君,而后带回一本阵法手札交给梦璃。
      “这里面记录的是一个封阵,你先看看,不明白的便来问我。不久后我会与玄霄师叔网缚妖界打开通道,你一进入妖界便以紫晶石为凭刻画此阵。然后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梦璃接过手札,深深一福。

      当晚,紫英在醉花荫中徘徊,犹豫着深夜去找静澈是否太过于礼不合。忽而听到一声轻笑,一抬头,只见静澈笑吟吟地站在清风涧口,肩上还坐着只小小的流萤。她并未束发,一头青丝随意披在背上,梨白宽袍外也没有罩外衫,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一条蓝色流苏。
      静澈见他看过来,便指了指肩上的小仙子,笑道:“云容心疼你在这儿挨冻,急急忙忙就把我拽了出来,连头也不许我梳。”
      此时微风拂来,吹起静澈长长的袍摆,紫英瞥眼看见满地的杏花瓣上俏生生立着两只赤足,心中补充道:而且还不许你穿鞋。

      正想着,便看见那双赤足向自己走了过来,静澈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以后若有事找我,直接进来便是。你知道的,清风涧口从不设禁制。”云容也嗡地一声飞向紫英,在他身边亲昵地上下窜飞。
      紫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静澈这身装束,多半是被云容生生从床上拖下来的!脑子里哄地一下就乱了,脸上也烧了起来。
      他赶紧退开两步背过身去:“师、师姐,紫英孟浪了。我……我改日再来拜访!”慌乱之下颇有些语无伦次,逗得静澈咯咯直笑:“你孟浪,那天下就没有守礼之人了。好啦,我知你来此定是有要事相商,快随我进来吧。”说罢,也不等紫英,自个儿转身进了清风涧。
      紫英踟蹰良久,方举步跟随。挨到静澈房前一看,只见她已衣冠肃整,心中不觉松了口气。静澈见状又是一笑。

      待二人在藤萝花架下坐定以后,紫英先开口:“师姐,昨日我们已经寻回第三件寒器,玄霄师叔破冰而出只怕就在这几日。”
      静澈点头:“我知道啊,望舒也有波动。”
      “说到望舒……”紫英从剑匣中取出一柄长剑,不及两指宽的剑身菲薄灵秀泛着融融的淡绿光芒,依稀可见点点风灵盘绕,稍一靠近,便顿觉如春风拂面。静澈讶然:“这是……?”
      “写云断裂,这是我为师姐铸造的新剑。虽然师姐现在有了望舒,但其性阴寒,师姐还是少用为佳。”
      静澈看着紫英,缓颜笑起来。

      紫英红着耳朵将长剑递了过去,静澈接过剑柄的那一刹那感受到剑中风灵与自身灵力之间爆发出强烈的共鸣。“呀,这其中……你熔铸了朱羽雕的翎羽?”
      紫英点头。
      静澈弯眸一笑:“谢谢你。”
      “师姐,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这倒也是。”随后喟叹:“小慕容,是真的长大啦。”
      “此话怎讲?”
      “我记得你刚上山的时候还不及我肩膀高,小脸肉肉的,好像一个小白面团。你随玄霆长老上完第一堂早课之后,回来就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师姐,以后我一定要铸一把最好的剑给你用’。你看,现在果然说到做到,这不就是长大了吗?”
      忆及往事,紫英也露出了笑容。
      “那时不知事,哪里知道铸剑之术博大精深?只怕终我一生都难及师父和宗炼师公,安敢妄语什么铸最好的剑?”
      “你又来!”静澈佯怒:“不知是谁,十六岁时说‘师姐剑法何等精妙,只怕终紫英一生都不能望及项背’,结果没两年就在弟子大考之时挑落了我的佩剑……”静澈说出旧事原本是想让紫英不要妄自菲薄,结果说着说着,自己竟真的来了火气。她不轻不重地推了紫英一下,斜着眼睛哼道:“喂,不是说终自己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吗?怎么两年不到就企及了?静语虚怀他们都怨我害他们输了赌局,真是好生丢脸!”
      静澈极少有娇蛮不讲理的时候,眼下这般,直让紫英心中爱怜万分。他含笑道:“那必是师姐让着我的。”琥珀色凤目中盛满温柔笑意,就好像春风拂落杏花瓣,点点粉白跌入水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静澈一时不慎看得呆了。回过神来之后赶忙低头,借着看剑掩饰自己通红的双颊。

      “那个……慕容?”
      “嗯?”
      “这把剑有名字吗?”
      “剑的名字,自然是由剑的主人来取。”
      静澈想了想,红着脸笑道:“不如,就叫竹猗吧?”
      紫英明白静澈这是在借《淇奥》一诗对自己承诺“终不可谖兮”,顿时心如擂鼓,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半晌,静澈又唤了一声“慕容”。
      “……嗯?”
      “好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明天还得教早……”话未说完,便眼睁睁地看着紫英的手轻轻覆上了自己握剑的手,一个“课”字噎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我知你明日便要去禁地了。”紫英专注地看着静澈,月光下能看出他耳尖透红:“在你闭关前,我想多陪陪你。”

      静澈害羞低头,又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起来,放开剑柄反手握住了紫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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