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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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澈回到清风涧的时候恰在午夜。她心里事情太多，完全没有睡意，便索性带上一壶酒，到卷云台上去坐一坐。
卷云台是琼华最高的一个建筑，在那上头能看到琼华的全景，所以静澈晚上睡不着时经常会带壶酒去那儿，一坐就是一整夜。月光倾泻在承天剑台，流云拂过太一宫，剑舞坪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第一抹晨曦照亮山门上“昆仑琼华派”五个大气的篆书……这些都是静澈最爱的景象，每每见到，便总觉得胸中塞了一团暖乎乎的光。
路过思返谷时，静澈远远看到一男一女两人站在栈道上聊天，那女孩背着手向前倾着上身，看上去很有些娇俏可爱，男子恰被女孩挡去了大半个身子，静澈一时没有认出是谁来。
“不晓得又是哪两位师侄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谈情说爱了。”她认出女孩穿着怀字辈的服饰，抿嘴一笑，转身想要离开。
“喂，明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干嘛不把话讲出来？有的人啊就是不坦率！”夜风将女孩的笑语送到静澈耳边，清甜的声音令她心中一颤，不由停下了脚步。
“……不坦率的人是你吧？”
静澈霍然回头。这个声音说她“胡闹”说了十三年，她绝对不会错认。
“什么意思？”菱纱反问。
紫英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哎，讲话又只讲一半，小紫英你不但是个冰块脸，还是个闷葫芦。总这么严肃干嘛？”
“谨言慎行又何错之有？难道人人都要与你性情相投才好？”
菱纱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么说~ 要是你自己觉得开心，别人才没话好讲对不对？我见你每天守着规矩，眉头却又常常皱起来，你问问自己嘛，到底过得快不快活。”
“我修仙问道，为世间斩妖除魔，没有一样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怎会虚耗一世？”
“唉，算了算了，和你真是说不通！你觉得好就好。好困，我先去睡咯~ 明天见吧，小~紫~英~”
“嗯，早些休息。”
“哎呀你好正经啊！这样活着不会很累吗？”
声音渐渐远去。
静澈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紫英，夜风吹起他的袖角，隐隐露出几缕明黄色的流苏。静澈心知那多半是九龙缚丝剑穗，一刹那的茫然之后，无法言说的哀伤铺天盖地而来。
就像她和司幻说的那样，逆天是九死一生的买卖，此刻她自身尚且朝不保夕，根本就不能去招惹紫英。越是把他放在心里，便越是不能招惹，即便那缕明黄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也什么都不能做。
一边是自己心中的那点情愫、一边是数千人的命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所以当事态变得无法转圜的时候，静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做人不好太贪心。”她抬手擦掉眼泪勉强翘了翘嘴角，转身往卷云台走去。
卷云台上，静澈捡了个石块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写写画画。她本想列出一个时间表来计划一下自己该何时出去寻找灵珠、何时回到琼华闭关的，谁知回神之后一看，湿润的泥土上竟然刻了半阙《隰桑》。
她叹了口气，抱膝坐了下来。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她举起酒壶痛饮几口，用石块在“遐不谓矣”四个字下方重重划了条线。
遐不谓矣、遐不谓矣……唉，我敢说什么呢？“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想到此处，静澈自嘲一笑：“那条剑穗再碍眼，我也没有办法跑去跟慕容说‘我喜欢你好久了，所以你不要喜欢韩菱纱，来喜欢我吧’。”
裂魂祭剑、逆天改命，桩桩件件都险之又险。长命怎会无绝衰？我又如何敢与君相知？慕容本就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这些话，如何对他说得？
眼泪又漫了上来，静澈横着袖子狠狠擦去。“哎，想这么多做什么！喝酒、喝酒~”
“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天地为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此时静澈已经有些醉了，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刷地甩开两边袖子、腰肢一折，舞姿狂放矫若游龙。
七八年来她都不曾这般肆意过了。上回起舞还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当时紫英还与她一同住在清风涧。
那时紫英拿着这首《上邪》问她山怎会无陵、天地又怎会合在一起，“这不就成混沌一片了吗？”紫英皱着小眉头，格外认真。她笑得前仰后合：“不过誓言而已，必然要极尽夸张之能事啊！”
乐府诗皆可以舞合之，她兴之所至，便故意跳了一曲上邪逗着紫英玩。
忆及往事，静澈且歌且舞，一首上邪翻来覆去地唱。最后一遍舞罢，她右足轻踏纵身跃上卷云台边的石莲瓣尖，转身之时将壶中剩下的酒尽数倒进嘴里。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静澈一足立于莲瓣之上一足悬空，罡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带着她身形也随之轻摇。她晃了晃手中的空葫芦，笑着笑着眼泪便纷然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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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静澈赶在早课开始前去找天河要望舒剑。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与菱纱无关，但此时静澈实在不怎么愿意和她打照面，所以想趁着她还没起的时候先把这件事办妥。
天河听说菱纱不必再受望舒寒气的折磨，高兴之下二话不说便将剑交给了静澈。静澈郑重道谢而出。
早课时，天河兴高采烈地跟纱璃二人说静澈“想到给菱纱治病的办法了”，二女皆喜。菱纱脑中灵光一闪：“哎，我这几天听其他弟子说静澈把云经阁里的书都读遍了，你们说她有没有可能知道那三样寒器在什么地方？不如，我们干脆也把她叫上吧？有她在，感觉玄霄这件事情把握会更大一点呢。”
梦璃想了想：“可静澈是代掌门，眼下妖界将临，她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菱纱摆摆手：“就是因为妖界要来，所以我们才要快一点帮助玄霄破冰而出啊！放心吧，我觉得她肯定愿意和我们一起来的。”
于是三人说定，早课过后去清风涧拜访静澈。
静澈此时正在须臾色境。
“准备好裂魂了吗？”司幻慵懒地靠坐在一棵桃花树下，大红绣金的缓袍铺了一地。
静澈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你这娃儿，倒还真舍得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司幻用袖子给自己扇了扇风：“说实话，你怕不怕？”
静澈深深吁了口气，抬起头道：“怕。可是不试上一试，又怎敢说我一定不行？”
司幻不意静澈如此回答，不由坐直了身子看了她半晌，叹道：“没想到瑶光那煞星竟歪打正着了一回。取剑来吧。”
静澈召出望舒置于身侧，而后向司幻俯身下拜以示感谢。司幻红唇一挑：“裂魂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必谢我。来，坐好，你现在心绪太乱，我先给你念一段清心诀。”
“多谢仙君。”
“说了不必谢我。好，凝神！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甯宓，混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
司幻的声音渐渐低缓，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盘腿调息的少女，不由想到了年少轻狂的自己也曾为一人这般逆天改命过。
司幻本名离渊，曾是青丘九尾赤狐族的族长。太古时代，他率领青丘数万战狐参与神魔之战，助轩辕氏将蚩尤赶至魔界。那时，他认识了轩辕身边一名叫做祝融的战将。后来他脱胎为天狐、跻身创世神的行列时，祝融也得封火神。
祝融性情刚直不阿，与狡黠任性的离渊堪称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何，他们竟成了莫逆之交，每日同进同出宛如双生。离渊喜着红色，却又时常嫌弃染出来的红不及自己本身的皮毛漂亮，祝融知道后，便带着火种悄悄跑去拜托织女用天火替离渊制件衣服。织女心思灵巧，衣裁流火、线取骄阳，旬日内便做好了一领大红绣金的长袍。离渊得到这件衣服以后甚是欢喜，当即便穿在了身上。
离渊本是战神，天界又少有战事，于是他平静的日子过得无聊的时候，便会偷偷溜到魔界去“舒展舒展筋骨”。祝融每劝不住，后来干脆自请去镇守神魔之井，以便为离渊遮掩一二。
如是万年，二人感情越发深笃。
又万年，祝融仙府中的太子长琴因私放孽龙致使不周山倾塌，人界遭洪水灭世。东皇太一震怒，祝融受到牵连。当祝融被罚剥离神格的时候，离渊闻讯赶到诛神台将刑曹打成重伤，后又闯入南斗宫胁迫司命星君，强行替祝融改了命轨。
东皇太一不得不遵天命，祝融得以保留神格，只需下界轮回而已。而离渊逆天，当场便被押到天刑司受了一百零八道天雷。
天罚过后，离渊只余二魂三魄奄奄一息。若非祝融当初送的那件天火袍替他收敛神魂，这世上怕是再无离渊。地皇女娲悄悄过来替他加镇魂咒时问他可有后悔，他回答得轻描淡写的：“若祝融不在了，只留我一人寿与天齐也终究没什么滋味，不如放手一搏”。女娲太息。离渊又请求将自己放逐到须臾幻境中，女娲心知必定与祝融有关，也不多问，准其所请，令其执掌须臾幻境，更名为司幻仙君。
忆及往事，司幻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显出了几分沧桑。
“难得又是一个决定逆天改命的人啊。”他叹了口气，双手结印凝出一团仙灵，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打入静澈体内。静澈脸上陡然失去了所有血色。
裂魂之痛，比撕心裂肺更甚百倍。
数息之后便看见一蓝一白两团光从静澈身上飘了出来没入悬在一旁的望舒剑内。寒剑一抖，继而震颤嗡鸣，最后竟放出极为刺眼的光芒，须臾幻境中瞬间冰封百里、万物肃杀。
与此同时，剑舞坪上的菱纱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身周逸出许多冰蓝色的光点。
天河“咦”了一声：“这不就是我爹娘墓室里围着你打转的那些东西吗？”
梦璃低声询问，菱纱跟她大概讲了一下望舒认主那天的事情，天河在一旁开心地插嘴：“一定是静澈把你的病治好了！”
菱纱看着渐渐消散的光点，不喜反忧：“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天河，你还记不记得静澈说过琼华派根本就没有办法让望舒剑再次沉睡，所以她才要我上山修习仙法强身健体的？”
天河点了点头：“是啊，她说的很对啊！你上山以后，身体确实好一些了。”
菱纱扶额：“谁和你说这个。你们想过没有，既然望舒剑无法沉睡，那静澈是怎么解除我与望舒之间的联系的？”
梦璃想了想，掩住了嘴：“天啊，难道说……”
“一定是静澈想办法把我换掉了。”菱纱开始咬手指：“而且顶替上去的这个倒霉鬼，多半就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