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 杏花雨（慕容紫英同人）》九幽阿篁

14、第十三章（大修）

　　灯节当日下午，紫英按照约定来到了清风涧。静澈听到声响从屋里走出来，见是紫英便喜笑颜开地冲他招了招手。
　　“快过来更衣。”
　　“……为何？”
　　静澈晃了晃手中包袱：“偷跑下山，自然是要换一身衣服的。”
　　紫英忍不住哼了一声：“师姐想得还真周到。”
　　静澈不以为忤反笑眯眯地点点头：“嗯，师姐从来都很周到。”她将包袱扔给紫英，紫英抬手接住，她便指了指隔壁竹屋，自己也抱着一包衣服返身关上房门。

　　少顷，紫英一身素蓝冬衣从屋里走出，腰间一条深色锦带更显他身形柔韧修长。这时静澈正好也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间，紫英侧头看去，只见她一身浅绿衣裙外罩鹅黄披风，披风领子裹了一圈白狐毛衬得她愈加眉目如画。她也不束冠，一头青丝分作两股简单挽了个双垂髻，鬓边斜压一支步摇，顾盼之际流苏轻轻摇晃，看上去颇为娇俏。紫英从未见过静澈作寻常少女装扮，一时之间竟有些愣怔。
　　此时静澈身量仍比紫英略略高些，她指了指紫英头顶道冠，笑道：“要我帮你重新束发吗？”
　　紫英被她笑得心中乱跳，匆匆转身回房，关门时扔下一句：“不劳师姐，紫英自己来就行。”
　　静澈也不争，笑盈盈地将手里的纶巾从窗户递了进去。

　　二人到达蜀地的时候城中恰好华灯初上，从半空向下看去，眼前一片星星点点如银河倒悬。二人降落城外，静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走，我们先去找家药铺。”
　　“药铺？”
　　“是呀，既然来逛灯市，怎能身无分文？”她举起手中布包，笑着眨了眨眼：“我带了些丸药，货色上乘，定有药铺愿意替我们换些银钱的。”
　　“……师姐不要胡闹。我们修道之人所用丹药大多灵气充盈，普通人如何能受得住？”
　　“慕容放心，只是一些普通的安神丹清心丸而已。”
　　紫英：……更不放心了。师姐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多时，静澈握着二两银子，神清气爽地从一家药铺出来。“给，分你一半！”她大方地冲紫英摊开手，掌上放着两块银锭。
　　紫英有些迟疑。
　　静澈心知他是不好意思，遂笑道：“回琼华以后你雕一个软玉玉佩给我好不好？每回炼药，总觉得特别耗神。”
　　“师姐不是有一块软玉玉佩了吗？”
　　“你雕的比较好看。”绿眸中泛着盈盈笑意。
　　紫英心中一暖，点了点头。二人又寻银庄换出一串铜板，而后各自将钱财妥善收好。

　　紫英毕竟少年心性，很快被周围人群的欢乐情绪所感染。他四面环顾一圈，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灯谜铺子上。
　　静澈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问：“你想去那？”
　　“紫英在家中时也曾和堂兄弟们猜过几回灯谜，只是那时年幼，总也猜不快。如今又见，倒有些想再去试试。”
　　“好啊，一起看看去。”

　　二人来到灯谜铺中，只见排排竹竿上挂着数百盏花灯，有些花灯下还缀着写了字的布笺。周围人声鼎沸，紫英侧头听了一阵，笑问静澈：“师姐爱吃圆子吗？”
　　“怎么？猜中灯谜还有彩头？”静澈来了兴致。
　　“嗯，店家承诺，能一连猜中十条灯谜，便得一碗圆子。”紫英一身蓝衫挺拔俊秀，流光溢彩的花灯间，他却依然皎如明月。
　　“那要先看看每碗里有几个圆子。若你一不小心猜中百八十条，我可吃不了这许多。”静澈弯眸：“不过再支个摊子卖圆子，那倒是可以得很。”
　　“……师姐，你又胡闹。”
　　静澈咯咯笑了起来：“我们先猜，支不支摊子到时候再说。”

　　“二位，要猜灯谜请先到这边付账，每人三十文。”
　　静澈爽快数出六十个铜板，店中小厮将二人引到灯前。“好叫公子小姐知道：猜中的灯谜可以取下到前边来对，若猜错，还请自行挂回灯下。”二人躬身道谢，小厮回礼后便先行离开了。

　　“师姐，这些灯谜比我小时候猜过的那些更有野趣，你也来看看？”
　　自认识紫英，静澈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兴致勃勃的时候，不禁莞尔：“那你小时候都猜的什么呀？”
　　“都是些从古籍中截出的典故，有的也有趣，有的就不免沉闷。”他取下一片布条：“比如这个，以往便从没见过。”
　　静澈歪身去读：“曹操笑，刘备哭……打一字。这你都能猜得出来？是什么？”
　　“翠。”
　　“你干嘛啐我！”
　　紫英无奈：“师姐，是‘翾飞兮翠曾’的‘翠’字啊。”
　　静澈细细思量了一回：“不错，关羽卒，不正好合为一个翠字？”又赞叹：“慕容你果真聪明得紧！”
　　紫英突然一本正经地转头去看别的灯谜。若不是看到他耳尖微红，静澈还以为周围太吵他没听见。

　　二人顺着竹竿一路走一路猜，不多时，紫英手中就拿了十多张布笺。
　　“这个我知道，是春秋齐相管子！”静澈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自己能猜出来的。
　　紫英走过来看：“庭训，打一人名……这倒有些像紫英幼时所见。”
　　“你们小时候猜这种？这可比方才那些有趣多了！”
　　“……分明是师姐只能猜出这个吧。”紫英嘟囔。
　　幸好静澈正费力踮脚去够那张灯谜，没有听到。
　　“好，攒够二十条了，去换圆子吃！”静澈手里握着布条，开心不已：“慕容，我们吃完再继续猜，好不好？”
　　对上静澈亮晶晶的眼睛，紫英说得出不好来吗？必须说不出，所以就还是好吧。

　　二人对坐，木桌上摆着两只还在冒热气的土陶小碗。
　　静澈舀起一丸圆子咬了一口，喟叹道：“没想到中原战乱不休，蜀地却富庶得能吃上胡麻。”
　　隔壁桌的食客听到静澈的感叹后忍不住过来搭话：“战乱不休算什么，以后中原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喽。”
　　静澈与紫英对视一眼，问道：“还要怎么不好过？”
　　那食客先不说话，拿眼睛上下打量了静澈和紫英一圈儿，啧啧道：“我看小姐与这位公子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这等大事，小姐娇养深闺不知道不足为奇，怎地连公子也不知晓？”说着，他向静澈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今年夏天，好像是天儿正热的那几天吧，秦国那位宣昭皇帝……”
　　“宣昭皇帝？”
　　“啧，就是姓苻的那位啊！”大哥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
　　紫英手中木勺一颤，圆子跌回碗中溅起几滴温热甜汤。
　　静澈浅浅一笑按住他不自觉紧握成拳的手：“阿弟，你怎么这样大了还毛毛躁躁的？难怪阿爹总爱说你。来，快让我看看烫没烫着？”同时传音：“慕容，镇定！”
　　紫英看着静澈，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最后缓缓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木勺：“阿姐别担心，我无事。”
　　“你们是姐弟？看着不像啊！”大哥想是小饮了几杯醪酒，八卦的兴致颇为高昂。
　　“哦，小女子的母亲是胡姬，阿弟是嫡出。”
　　大哥咂嘴：“难怪呢。”他又打量了二人一回：“其实再仔细看看，你们还真是有些相像，我觑着眼这么一瞧啊，二位看着都跟神仙似的！”
　　“……大哥真爱说笑。您且继续说，那位宣昭皇帝后来怎么样了？小女子怎么听着这称呼倒有些像谥号？”
　　大哥一拍腿：“可不就是谥号！他今年夏天南下吃了败仗，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就被身边一个羌人杀掉了！”说着，大哥又神神秘秘凑过来：“哎，你们听没听说他后宫里有个姓慕容的男妃？”
　　静澈快速瞥了紫英一眼，这回紫英一副云淡风轻的贵公子样，好似不怎么上心。
　　“这位慕容公子啊，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那羌人便是他的一个手下，这边手起刀落把宣昭帝杀了，那边慕容公子就起兵造反，现在已经在长安自立为帝了！哎我跟你们说啊，我便是打长安逃过来的，当时杀得那叫一个惨啊！长安城跟血洗过似的，那位慕容公子杀起人来根本就是个煞星！以后这中原添了这么一个煞星，你们说说，那儿的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都说断袖阴狠毒辣，这慕容公子……”
　　哐当！
　　静澈和八卦大哥同时一惊，紫英面沉如水，木勺摔在碗里溅得桌上到处都是甜汤。“师……阿姐，我先回去了。”说罢也不等静澈，起身就走。
　　大哥有些讪讪的：“小姐，你这嫡出的弟弟脾气可不怎么好啊！你在家里日子不好过吧？”
　　立场使然，静澈其实也很不喜欢八卦大哥这样讲慕容家的人。但是不知者不怪，虽然这人嘴巴是真碎，但她也没法对人发脾气。当下冲大哥勉强一笑，起身追出店门去了。

　　“慕容心中一定很难过。”静澈一边担忧，一边在人潮中焦急地寻找紫英。幸好紫英并没有走出多远，静澈没跑一会儿便在一个卖孔明灯的摊子旁边看到了那抹素蓝身影。她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去牵住他的手。紫英回头淡淡扫了她一眼，虽没有挣脱，却也不愿和她讲话。静澈从没见过紫英这样淡漠的样子，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慕容，都是我不好，今天不该撺掇你下山的。对不起慕容。”她靠过去伏在紫英耳边低声道歉，气息还有些乱。
　　紫英还是没有说话。
　　静澈非常心疼，又深觉愧疚，一着急，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紫英叹气：“师姐，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刚刚那人……冲叔从来肆意骄傲，如今却连市井百姓都能如此说他，乍一听，我心中难免……十分悲愤。”
　　紫英向来是个内敛自持的人，他说无妨的时候，多半有事，他说有事，那便是火烧眉毛的大事，而现下他竟然说出“十分悲愤”四个字，想来心中的伤感和愤怒定然已是惊涛骇浪。
　　静澈心里更痛，有心想安慰他两句，自己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胡乱用袖子抹着脸，轻轻晃了晃紫英手臂。紫英见静澈跑得发髻也散了、步摇也歪了，现在更好，还横着袖子擦了把鼻涕，本来她气就没喘匀，这样一看倒更有些像是哭得哽咽难抬了。他心中涌起浓浓的无力感，悲愤的情绪反倒一下散去大半。叹了口气，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师姐，你哭得这样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慕容家的遗孤呢。都说你性情沉稳，你倒是稍微注意一下不要这么名不符实啊！”
　　静澈忍不住在帕子后面噗哧一笑，含糊不清地“呸”了一声，又用力晃了晃他的手臂。紫英无奈，却也不禁缓和了表情。
　　“这里不好玩，慕容，我们回家吧。”
　　“师姐稍等。”紫英转身买来两盏孔明灯。“紫英想去探望一下母妃，师姐要一同前往吗？”
　　静澈自然是愿意陪他去的，于是当下二人便出了城门、御剑飞回太一仙径。

　　当初玄霆将独孤王妃葬在了寂玄道上，小巧的一座坟冢并没有修建墓室，只用玄冰封了个顶。紫英沉默地跪在母妃的墓碑前，静澈替他拿着那两盏孔明灯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虽然紫英在雪中茕茕跪立的身影让她非常心酸，但她也清楚，这种时刻她一个外人并不方便去打扰。
　　待紫英发顶肩头都覆满薄薄一层雪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来。
　　静澈轻声叫住他：“慕容，我很小的时候听人说，如果写上愿望的孔明灯可以飞入高空，那灯上所写的愿望就都能实现。”她向紫英递出一盏孔明灯：“你要不要试试看？”
　　紫英接过灯，右手食指凝起一小缕雷灵在放置蜡烛头的竹篾上刻了一行字。静澈也学着他的样子凝起风刃，慢慢地在竹篾上镌下“逆天何惧”。

　　两盏孔明灯飘飘荡荡升起，将周围的落雪都映成暖暖的橙色。紫英抬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若有轮回，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再生于乱世了。”
　　静澈鼻尖一酸，别过头去。